《易经》导读(十五)——第6卦《讼》卦（上）
讼卦第六：坎下乾上（天水讼）
【原文】
讼：有孚，窒，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
《彖》曰：讼，上刚下险，险而健，讼。讼，有孚，窒，惕，中吉，刚来而得中也。终凶，讼不可成也。利见大人，尚中正也。不利涉大川，入于渊也。
《象》曰：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
【注释】
(1)讼：卦名。下《坎》上《乾》，“争也，言之于公也”。象征意见不合发生争讼；主要讲人与人之间的纠纷和斗争之道。喻逆道而行，事务冗杂，是非缠身。启示：做事前要深谋远虑，从开始就应该自我反省，要消除可能引起争端的因素，从而把握中庸在处事中的意义。
(2)有孚，窒，惕，中吉：“窒”，塞也；“惕”，惧也。凡讼者，物有不和，情相乖争，而致其讼；凡“讼”之体，不可妄兴。说明“争讼”必有诚信被“窒”、心有惕惧而致；但讼不可过甚，应当持“中”才有“吉”。
(3)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指九二刚中处险；“终凶”者，言讼不可长，指上九极讼致凶；“利见大人者”，言物既有讼，须大人决之；指“九五”中正居尊；“不利涉大川”者，言以讼不可长，若以讼而往涉危难，必有祸患；指上下卦有以刚乘险之象。此谓“争讼”不可终极不止，利于出现“大人”决讼，但不利于“争讼”时涉险。
(4)上刚下险，险而健：“刚”、“健”，指上卦《乾》；“险”指下卦《坎》。若健而不险，不生讼也；险而不健，不能讼也；险而又健，是以讼也；是举上下卦象譬喻临险刚健则能争讼。
(5)刚来而得中：凡上下二象，在于下象者则称“来”；此举九二阳刚居下卦两阴之间，得中之象，释卦辞“讼，有孚，窒，惕，中吉”。
(6)讼不可成：上九“争讼”穷极难成，释卦辞“终凶”。
(7)尚中正：以九五中正决讼而被崇尚，释卦辞“利见大人”。
(8)入于渊：举上下卦《乾》刚乘《坎》险之象，说明恃刚犯难，将有陷于深渊之危。
(9)天与水违行：“天道西转，水流东注”，是天与水相违而行，象人彼此两相乖戾；凡讼之所起，必刚健在先，以为讼始。释《讼》卦上卦为天，其性质向上；下卦为水，其性质向下之象。
(10)作事谋始：凡“讼”之所由生，始于“作制契之不明”；“君子”观《讼》卦之象，悟知“作事”之初，当先“谋”其“始”，如宣明章纪，判明职分，以杜绝“争讼”于未萌之前。
【译文】
《讼》卦象征争讼：诚信受到阻塞，要警惕戒备，持中不偏可获吉祥；但争讼不息最终是凶险的。利获得贵人帮助，不利于逞强冒险。
《彖传》说：“讼”，阳刚居上、险陷居下，临险而又强健，所以会发生争讼。“争讼”是诚信被阻塞、心中警惕戒备所致，持中不偏可获吉祥”，因为持阳刚前来处险而保持适中。“争讼不息最终是凶险的”，因为穷极争讼不能成功。“利于出现大人”，因为决讼崇尚守正持中，必获贵人帮助。“不利于逞强冒险”，因为恃刚乘险将陷入深渊。
《象传》说：上卦象为天，下卦为水，天的性质向上，水的性质向下，双方背道而驰，象征（不和睦而）“争讼”；君子从中受到启发，做事时要预先慎重谋划好（杜绝争讼的本源）。
【解说】
《讼》卦，下《坎》为水，上《乾》为天。天的性质向上，水的性质向下，二者逆向相背而行，不能沟通和协调，是“争讼”之象。“争也，言之于公也”。象征“意见不合发生争讼；”主要讲人与人之间的纠纷和斗争之道。《讼》卦的所有爻由阳变阴或者由阴变阳而形成的“错卦”是“地火明夷”，将上、下卦颠倒后而得到的“综卦”是“水天需”。一方是等，一方是争，交互为用。“讼”是争论，当然也包含诉讼在内。《序卦传》说：“饮食必有讼，故受之以讼。”意思是“解决饮食的问题必定有争讼，因此在表示需求饮食的《需》卦之后，接着是《讼》卦。”上古的物质条件缺乏，饮食是人类生存必需的物质条件，如果不能满足每个人的需要就要争夺，争夺起来就要打官司，“争讼”。主诫君子作事谋始，不争为上。
《讼》卦主方消极被动，顺从客方，诚恳地对待客方，这是“有孚”。主方惧怕客方的巨大威力，“窒惕”。由于主方顺从客方，在中期，与强大的客方协作，对于主方吉利。然而，客方总是寻求自己的利益，主方在终了时有凶险。主方不应当过分谦虚，应当依靠自己的良好素质，表现得像个大人物。不过，毕竟客方比主方强大得多，主方不宜冒险。“九二”阳爻在中位，象征信实；与上卦的“九五”同为阳爻，不能相应；缺乏阴阳感应流通，以致孚信受到阻碍。“上九”在重迭三个阳爻的最上层，过于刚强，逞强争讼，以求达到目的；所以“终凶”。
从卦象上看，外《乾》卦象征外表刚强有才干，内《坎》卦象征内心阴险，容易与人争讼。“九五”中正刚健，然而下却是充满凶险的《坎》卦，因而又有“不利涉大川”的警示。“利见大人”，出现德高望重的贵人则有利；如果像“涉大川”一样逞强冒险，则不利。惟有反省，戒慎恐惧，把握中庸的原则行动，才会吉祥。这一卦强调：不争为上和为贵；做事要预先做好谋划，防患于未然，免得陷于争讼的泥沼。
【原文】
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
《象》曰：不永所事，讼不可长也。虽小有言，其辩明也。
【注释】
(1)不永所事：“永”，长也；不可长久为斗讼之事，以讼不可终也。初六以阴居《讼》之初，有退而不争之象，故能不永于讼事。
(2)小有言，终吉：初六与九四有应，九四阳刚好讼，非理而犯；初六阴柔能退，不得已而讼，故“小有言”。谓初六处《讼》之始，不为讼先，能辨明是非，“终吉”。
【译文】
初六，不要纠缠于争讼之事；尽管略有言语摩擦，终将获得吉祥。
《象传》说：“不要纠缠于争讼之事”，因为官司不可能长久打下去；尽管“略有言语摩擦”，但争讼双方的是非曲直终将辨别清楚。
【解说】
第一爻是主卦下爻，代表主方行动。阴爻，表示主方消极被动，比如：防守、退却、不想冒险、不想探索或开辟新的发展领域、只求保持现状等。主方被积极主动的客方所推动，不得不顺从客方；不要纠缠于诉讼之事，即使有流言蜚语，最终对主方有利。
第一爻是阴爻在阳位，不当位，表明主方没有积极主动地保护自己的利益，这是对主方不利的潜在因素；与四阳有应，表示主方的消极被动正好适应了客方的积极主动，对主方不利。主方应当变为主动，变阴爻为阳爻，不当位变成当位，创造潜在的有利因素。由于和第四爻不有应，并不真正的有利。主方应当冷静观察事态发展，不要理会流言蜚语，在客方表现出被动状态时，再采取主动，那么，此爻将是既当位又有应，将出现对主方真正有利的因素，于是，“终吉”。
从卦象上看，“初六”阴爻阳位不正，又在最下方，因而柔弱。虽然与上卦的“九四”，阴阳相应，但中间有“九二”阻碍，力量薄弱；所以，无力排解争讼。但“九四”阳刚，始终有呼应的倾向；因而，只要不将争讼拖得太久，虽然会小有责难，最后还会吉祥。这一爻强调：争讼不可拖延过久，应当以商谈求得化解。
【原文】
九二，不克讼，归而（bū）逋。其邑人三百户，无(shěng)眚。
《象》曰：不克讼，归逋窜也。自下讼上，患至掇也。
【注释】
(1)不克讼：“克”，胜利，成功。以刚处讼，不能下物；自下讼上，宜其不克。此谓二与五两刚无应致讼，二处下失利。
(2)逋：逃亡。
(3)三百户，无眚：“眚”，灾祸，过错。若能以惧归窜其邑，乃可以免灾；邑过三百，非为窜也，窜而据强，灾未免也。说明九二阳刚居中，能适宜权衡讼事，于失利时及早逃归三百户小邑，故可免灾。
(4)自下讼上：指九二与九五不相应而争讼。
(5)患至掇也：“掇”，中止。下与上争，即取患害，如拾掇小物而不失也。此谓九二“患至”而中止，正释及时躲避之义。
【译文】
九二，争讼失利，逃窜回家躲避反讼，有三百多户部落民众的支持，没有大的灾祸。
《象传》说：“争讼失利，逃窜回家躲避反讼”，因为九二居下与尊上争讼，败讼而归，势在必然，幸好灾患因及时躲避而中止。
【解说】
第二爻是主卦中爻，代表主方素质。阳爻，表示主方素质良好，比如：主方有资金、有地位、有权力、有实力、有技术等。同时，然而客方的素质也良好，客方远比主方更强有力，主方不能赢客方，只得躲避客方攻击，“不克讼，归而逋”。为了保护自己，主方不得不与客方作适当妥协，主方就没有灾难。争讼义在适可而止，因此卦辞强调“中吉”、“终凶”。九二之所以获“无眚”，正在于阳刚能守中道。
第二爻是阳爻在阴位，不当位；表示主方的良好素质可能受到客方损害，是对主方不利的潜在因素；与五阳不有应，由于客方的素质也良好，客方用不着利用主方的力量，主方因此避免了损失。在当前形势下，主方可以用自己的良好素质，在对自己不利情况下，作出适当牺牲，以维持自己的利益，“不克讼，归而（bū）逋，其邑人三百户”，使自己免受伤害，“无（shěng）眚”。
从卦象上看，卦中只有“九二”与“九五”为阳爻，“九五”尊位、大人位、君位而中正。“九二”身份地位明显低于“九五”，与“九五”敌应发生争讼。“九二”处于下《坎》卦正中，喻处于危险之中，所以官司对其不利。“九二”当然不是“九五”的敌手，仍自恃己见，争讼一番。但下不能犯上，地不能逼天，所以是自取祸患。好在“九二”认清了形势，没有一直敌对下去，而是选择了逃回家乡躲避，这样勉强没事，并且邑人也没有受到牵连。这一爻强调：处于弱势争讼必然会失利，谨守本分，适时地躲避，要及时中止以免祸。
【原文】
六三，食旧德，贞厉，终吉。或从王事，无成。
《象》曰：食旧德，从上吉也。
【注释】
(1)食旧德，贞厉，终吉：“食”，所享。“旧德”，从先人那里继承下来的遗产。“贞厉”，守正防艰险。六三阴柔，非能讼也，故守旧居正，则虽危而终吉。说明六三以柔居《讼》卦之上，有不能争讼、唯“食旧德”之象；但三位不正，故又诫以守正防危，可获“终吉”。
(2)或从王事，无成：无成者，不敢居其成；但从王事，守其本位、本禄而已。这里指居“讼”之时，六三当以从刚为本，不主“讼事”；事有成，也不以成功自居。即《坤》六三“或从王事，无成而终”之义。
(3)从上：谓从上随人则吉，明自主事则无成功也。指六三以阴柔上承阳刚。
【译文】
六三，安享往日遗业生活，坚持下去有危险，终将获得吉祥；如果辅助君王的事业，守住本分，不以成功自居。
《象传》说：“安享往日遗业生活”，因为六三顺从阳刚尊上可获吉祥。
【解说】
第三爻是主卦上爻，代表主方态度。阴爻，表示主方态度随和；而客方态度强硬，当主方受控于客方的时候，尽管主方对客方谦让，客方仍然要求主方多作贡献，主方“食旧德，贞厉”。如果主方结束依靠过去的成就过日子，主方的情况会好转，“终吉”。当前，如果主方为客方服务，不会有成功。“王”指客方，客方以7卦《乾》卦代表。
第三爻是阴爻在阳位，不当位，表明主方的随和态度有可能被客方利用，是潜在的对主方不利因素；与六阳有应，表明客方态度强硬，客方利用主方的随和态度，压抑主方，那潜在因素成了真正的对主方不利因素。如果主方改变态度，强硬起来，第三爻变成阳爻，成为了对主方潜在的有利因素；而第六爻也是阳爻，第三爻与第六爻不有应，这潜在的有利因素不能成为真正的对主方的有利因素，因此，依仗自己的素质良好吃老本，很难，“食旧德，贞厉”。主方应当冷静地观察客方的变化，经过一段时间，客方一旦表现软弱，就立即采取强硬态度，那么，第三爻将是既当位又有应，成为真正对主方有利的因素，“终吉”。第三爻不当位而有应是此卦的一般情况，主方不能指望依靠客方，“或从王事，无成”。也有跟君主行事之象，占断为不能成功。
从卦象上看，“六三”阴柔居于下卦之上，有无力与人争讼、惟食旧德之象。“六三”以阴爻居阳位，其位不正；更兼处于“九二”、“九四”两刚之间，是危厉之境；是上下卦之交、进退两难的是非之地。“六三”必须安分守己，与人无争，才能保持旧禄不失，获得吉祥。即使取得了成就，也不要居功自傲。这一爻强调：应当知足，不可逞强争胜，隐忍自励，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