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生活叫无奈
前几个月,父亲胃部大出血,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这已是他的第三次吐血了。上个月,哥哥让母亲到上海去带他即将出生的孩子,同时也叫父亲去了,让他去上海查病治疗,休养一下。还没住上半个月,父亲就天天吵着要回来,哥哥发信息向我抱怨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对他不好呢?”我想,哥哥多心了,父亲一走的第二天,一位邻居就对我说,你爸爸住不了几个月就会跳着回来的。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其形象早已定格在了人们心中。
去年暑假,父亲的胃部第一次大出血,那也是第二次出血,第一次情况不叫轻微,可那一次出血真的差点就要了他的命。出血后,生化全套显示其体内的血红蛋白仅为正常成人的四分之一,见此情况,医生立刻就让我签病危通知书。菩萨保佑,经过四十多天的治疗,父亲的病情总算得到了稳定,身体里的血红蛋白也升起来了。但其形容大不如前,枯槁得很。于是,我对他说,你现在别回家种地养猪开店了,跟我住在城里,好好休养一年。也许那次真的把他给吓着了,他低声地回答说:“不做得。”那低低的声音里,可又似乎蕴含着不愿、愧疚、害羞的意思。
出院后,他也真的和我一起在县城住下了,但时日不长,没住上半个月,他就吵着回去了。在家里又经营起了他那一亩三分地,又养了一头猪,同时还经营着他那几近折本的小店。母亲要为我带孩子,星期一至星期五就他一个人在家,过着冷清而随便的生活。
不,有时对他的生活的描述,似乎该用刻意一词。刻意什么呢?刻意节省。他有肝病、胃溃疡、胆囊炎等疾病,医生说生活上需要非常注意,但它似乎总是好了疾病忘了疼,在生活上他总是那么节省,那么刻意的随便,不知道调养自己。我和哥哥经常叫他别干活了,享点清福,生活搞好点,别太省。哥哥在外地,每个星期都会打电话回家提醒他。对于我们的提醒,他也总是声叫声应,口口称是,不省呀,做得少啊,但他还是我行我素的干着他认为应当干活,过着他苦行僧的日子。人家对他说,你两个儿子都有好工作,你还这么奔,这么省干什么。他总是说,大儿子要再上海买房,很贵,要几百万;小儿一家三口,他一个人工作养着,他们不容易。暂时,我能挣点就挣点,自己养活自己。
医生说,他体内蛋白低,又有胃溃疡,回家多喝鱼汤,少吃肥肉。但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听进去。起先我总买鱼回家,他说他不喜欢吃鱼,后来我又卖肉回家,他又说,他现在对吃肉无所谓。可情况似乎不是这样的,记得有一段时间我没回去,那次回去时,又忘了买些鱼肉回家,吃饭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他把肥肉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而且又听说,他这段时间在哥哥那里,天天都喝鱼汤。他是那么喜欢撒谎!我总是对他说,你别挣,别省,挣下省下的那么一点钱没用,还是得往医院送。可他总不服老,心里也不信这个邪(这几年,他没少住院,算起来将近花了将近六七万,比他省下挣下的高出了三四倍),总想证明给我们看——他还行。可现实总是把他的这点愿望摔得粉碎,记得前一段时间,他总是洋洋得意的对别人说,他的病全部好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说那些话没出一个月,就又再一次大量呕血了。呕血之后,他还不和我和哥哥说,而是自己灰溜溜的住进医院。他暑假的那次呕血,如不是我中途有事回家,从邻居那里得知情况后,及时赶到医院采取措施,也许他已经……唉!
父亲是健忘的,他每次住院,我总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对我们深深的歉意,可每次出院后没多久,他就又想操起他往日寄托着愿望与梦想的行当。这不,又开始在上海闹腾了!
这几年,父亲就这么周而复始过着他宿命般的人生。“不如死了算了!”是他暑假锁上家门去住院,刚走出家门时甩出的一句话。
哥哥的孩子已经顺利产下来了,我想,不出半个月,父亲就会从上海赶回来,这是一定的。
在这世事轮回之中,我似乎感觉到我、哥哥、其他家人身上的某种弱点。这份弱点似乎就是我性格上的决口,一些不如意总会从这个缺口流出,逐渐蔓延长大,我也曾试图用梦想与祈祷来弥合好这一缺口,让那些不如意无法逃逸出我内心关闭它的铁箱,但那些梦想在现实面前,在我弱点的性格面前,是那么的虚幻苍白无力。最后就给这份弱点起个不恰当的名字吧——无奈,因为他总让我陷入深深的无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