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康早期教学中的能指（一）

作者：何逸飞

引言

拉康的教学中，“能指”无疑是个高频词，当代的诸多研讨会中，同样无法绕开，毕竟精神分析实践总是基于分析情境中发出的话语，而话语正是主体从累积的能指“库”中转化而来的。精神分析中能指无处不在，但当我们探讨能指时，是否可以给出一个相对清晰的界定呢？索绪尔语言学中的定义相对明确，即“听觉像”(image acoustique)【1】。但如果基于拉康的教学提出一个关于“能指”定义的问题，那就太难回答：几乎所有回答都不会离题，所有回答都不错，但也意味着不一定对。基于此，我打算写一系列文章介绍一下拉康早期教学中的能指，以便读者抓住拉康早期教学中能指的发展脉络。

“拉康早期教学中的能指”这一题目涉及了一系列问题：为什么要从“早期教学”入手；涉及能指的“早期教学”如何界定；拉康早期教学中对从索绪尔语言学借用来的能指概念进行了怎样的制作；拉康这一结构主义倾向如何语“回归弗洛伊德”这一口号相平衡……

这篇引言主要回应前两个问题。

为何要从拉康早期教学入手

第一个讨论班开篇便是“师傅会打破沉默而不拘形式，一句挖苦(sarcasme)，一脚狠踹”【2】，从而开启了关于如何开展精神分析的教学，同时也开始“回归弗洛伊德”，并重新引入了“意义”(sens)的维度。

sarcasme一词从词源学来看，意为“撕开身体，向某人露出牙齿以咬向他”。这个由师傅给出的能指显然有了切割的意味，于是我们可以进一步认为这个能指体现着标点、划分节律，甚至阉割的功能。一脚狠踹则引入了身体的维度，于是能指不再单单处于语言的层面，它已具有了穿越不同维度的能力。

如此看来，从第一个讨论班的开头，能指就已体现了其优先性，决定性，以及复杂性。这样的观点显然符合拉康的教学，但这种符合仅仅是一种回溯性的符合。我们可以从拉康晚些时候的教学中找到“挖苦”之类的回响，但不能决断地说拉康在第一个讨论班开篇就已经有了能指优先性，决定性，以及复杂性的构建。就像“三岁看老”一样，人们对“好人”这样说，对“坏人”也这样说，不过是按既有的“好”或“坏”的评判，拿着放大镜去某人儿时找“好”或“坏”的先声罢了。

拇能指对不掌（百度图片搜索结果：能指）

理论构建是一个历时性过程，尽管前后期观点之间存在关联，但整个构建过程、表达过程都需要时间，仅凭一个点，很难确立想要表达之物。这也正是能指链所描述的情形：只有当能指序列从发出者到达接收者之后，才能回溯性地理解这一序列的含义。随之而来的便是确立序列范围地问题。从拉康整个教学来看，可以说，能指是“听觉材料”(matériel audible)“听觉像”、无所指的能指、父姓、症状……那些给主体以印记的，绝对的东西。能指的确可呈现为这一系列事物，但其内部仍有一个发展脉络。拉康最初对能指的讨论相对简单，甚至仅仅是对索绪尔能指定义的不完整引用，经过几年间的一系列制作，这一概念才逐步复杂化，而从结果来看，这一概念也泛化了。毕竟能表达出来的，都可用能指这一概念加以考量。因此，如果对拉康教学中能指的概念不加梳理，这一概念在研习者眼中就会显得抽象、笼统、难以捉摸。

为了梳理出一个不那么抽象的“能指”概念，以及呈现这一概念的逐步复杂化，我们有必要从“能指”概念相对清晰的时间段，即拉康教学的早期入手。

关于能指的“早期教学”如何界定

正如上文提到的能指链，只有当能指序列从发出者到达接收者之后，才能回溯性地理解这一序列的含义，为了能够更清晰地了解拉康教学中“能指”这一概念，首先需要保证我们的论据是一个相对完整的序列。

要做到这一点其实相对容易，因为拉康在第五个讨论班开头就提到“目前我们面临的问题涉及的是，以一种直接的方式，我们前些年所制作的东西，即能指，在无意识中的功能”【3】。这句话至少有两层含义，一是前些年讨论班的工作都是在对能指这一概念进行拉康式的制作，以让它有别于其他学科，比如结构主义语言学中的能指，从而更好地用于无意识研究；二是从该讨论班起，拉康将在教学中以更“直接的方式”来使用他所制作的能指，即此后所使用的能指完全是拉康式的能指。并且米勒编纂这个讨论班的时候，在第一课的标题左下的小字里明确道“前几个讨论班的标点”【4】，即前几个讨论班中对能指的拉康式制作在此告一段落。如此，关于能指的论据序列便可确立一个时间上的终点，即第五个讨论班的开头，1957年末。

终点有了，起点要如何确定呢？鉴于“能指”(signifiant)一词不仅是一个语言学术语，更普遍来看，也是动词signifier(指示、表示、意味着)的现在分词，显然不能认为出现了signifiant一词就意味着拉康引用了“能指”。《文集》与讨论班中可考的最早对索绪尔语言学中能指的引用出现在1953年9月的《无意识中话语与语言的场与功能》一文。那么姑且把这一系列文章的讨论局限在1953年9月到1957年末之间，当然也不排除引用一些更晚的文献作为佐证。

接下来的一系列文章中，我们将讨论拉康对索绪尔的引用，对弗洛伊德回归，以及他自身对能指这一概念的制作。

注解：

1 Ferdinand de Saussure, Cour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 Paris : Payot, 1967., p.99

2Jacques Lacan, Séminaire I : Les écrits techniques de Freud., Paris : Seuil, 1975. P. 7

3Jacques Lacan, Séminaire V : Les formations de l’inconscient, Paris : Seuil, 1998., p.9

4 同上

作者：

四川大学精神分析硕士

巴黎八大精神分析硕士

巴黎八大博士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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