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化历史研究】对外开放的得与失：来自英国《谷物法》的证据

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497篇推送

英国《谷物法》

（图片来源于网络）

对外开放的得与失是经济学中的重要话题。是否应该对外开放、主动削减关税？对外开放整体是否有利，会带来哪些得失？自全球化进程开启以来，这些讨论从未停歇。Irwin与Chepeliev最新的工作论文再次研究了对外开放的得与失。与其他论文不同的是，他们将研究视线拉回了19世纪的英国，研究了英国废除《谷物法》这一贸易史上里程碑式的历史事件，并探讨了这一事件对英国国民福利的影响。

英国的《谷物法》（Corn Laws）是一道于1815年至1846年强制实施的进口关税。该法案旨在“保护”英国地主和农夫免受来自价格低廉的进口谷物的竞争，主要目的在于维护土地贵族的利益。这一方案规定了高额的谷物进口关税，并规定英国国产谷物平均价达到或超过某种限度时方可进口外国谷物（见图1）。

图1  英国小麦关税水平与进口量

这一限制贸易的法案一经颁布，英国国内谷物价格迅速飙升。伴随着粮价高企，工厂主招募工人的成本也大大上升。因此，工业资产阶级组成反谷物法联盟在议会反复游说、施压。最终，英国于1846年废除《谷物法》，基本取消谷物关税，扩大谷物进口。此外，受这一运动的影响，英国开始逐步削减各项进口关税，并与外国进行谈判，努力降低英国商品出口到外国面临的关税水平（见图2）。关税水平的降低使得英国进一步深化开放，融入到国际市场当中。

图2  英国整体关税水平变化趋势

作者在文中分析了取消谷物关税所带来的正反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取消谷物关税、深化开放在某些方面提升了福利水平。如图3所示，在谷物关税取消之后，进出口在英国GDP中的占比均呈现上升趋势。首先，谷物关税的取消使得进口谷物价格下降，直接提升了谷物消费者的福利。其次，伴随着英国深入开放、参与到国际市场，劳动力、资本等资源进一步集中到英国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如制造业）中去。这主要是因为谷物价格的下降使得工厂主得以支付更低的工资招募工人，降低了工厂的成本，提升了其竞争力。伴随着专业化程度和生产效率提升，整体福利也获得提升。

图3  进出口占英国GDP的比重

另一方面，深化开放同样带来了降低福利水平的因素。十九世纪的英国是举足轻重的工业大国，其工业品的出口量与粮食进口量在国际贸易中占比都十分巨大，因此对于国际市场都有着重大影响。谷物关税取消后，谷物进口增加，巨大的需求会对谷物价格带来上升的压力。同时，工业品出口的增加造成全球市场中工业品供给的增加，会对工业品价格带来下降的压力。这意味着英国出口品的价格相对下降，进口品价格相对上升。出口所赚相对减少，进口所耗相对增加，国民福利因此遭受损失。贸易条件(Terms of Trade,TOT) 又称交换比价，是这一情况的衡量指标。贸易条件是指一定时期内一国每出口一单位商品可以交换多少单位外国进口商品的比例。从图4可以看出，英国的贸易条件数值持续走低——这意味着英国出口一单位商品能换取的进口商品数量越来越少。其所带来的福利损失是无法忽视的。

图4  英国贸易条件（交换比价）变化趋势

综合正负两方面的影响，作者发现取消关税对英国福利的整体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该政策大概带来了千分之一的福利下降。贸易条件变化带来的福利下降抵消了专业化、效率提升带来的福利提升。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一政策未带来实质影响。作者同样发现，取消关税对不同的群体带来了差异巨大的影响。取消谷物关税冲击了英国国内的谷物生产者，拥有大量土地的农村贵族地主受其影响福利损失巨大。与此同时，开放政策使得制造业等英国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迅速发展，资本家从这一政策中获益甚大。此外，随着粮食价格的持续走低，将大部分收入消费于粮食的普通民众普遍从中获益。而对于粮食消费在总收入中占比较少的富人，其获益则十分有限。综合土地贵族在土地收入上的损失，作者测算发现：对于英国最富有的10%人口，其福利水平整体下降了1%至2%；而剩下的90%人口的福利则因为这一政策提升了0.5%。

废除《谷物法》对于英国的整体福利提高也许可以忽略不计。但这一事件确实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在这个新时代中，重商主义的经济思维被自由主义的国家政策所取代。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工业国家，英国开始积极推动世界范围内的自由贸易。一个将世界各地紧密勾连在一起的全球化时代随之到来了。

文献来源: Irwin, D. A., & Chepeliev, M. (2020). The 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Sir Robert Peel: A quantitative assessment of the repeal of the Corn Laws. NBER Working Paper, (w28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