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非2021年3月作品
马非
马非2021年3月作品
《一个梦》
停电了
电梯也不得不停了
只剩直上直下
且无护栏
亦无把手的阶梯
站在至少有
一百层楼
那么高的地方
我抖若筛糠
不知道
该怎么爬下去
而不被摔死
《朱剑的孤独》
我是在朋友圏
看见他
一而再再而三
发布酒产品
营销广告时
感受到的
这些微文下面
几乎无人点赞
《困境》
只要招标
多花多少钱
都不是事儿
只要不招标
节省多少钱
都有问题
《灯塔》
在我上班途经的
凤凰山路中段
有破破烂烂的
几幢二层小楼
上面写满＂拆＂
已有很多年
但一直没拆掉
让我想到灯塔
去年被人裹上
绿色的塑料毯
在高楼大厦的
茫茫大海之中
异常刺目
更像灯塔了
《打架》
我从未在诗里
写过打架
不是没打过
是不好意思说
因为手不够黑
每遇此事
即便手拎板砖
也没有抡圆过
其结果可想而知
自己总是成为
头破血流的那个
《四月》
四月是一个残忍的季节
艾略特的这句诗
过去我不理解
后来知道四月是耶稣
受难的季节
才有了感觉
但与上帝的代言者无关
是针对被活生生
钉在十字架上
折磨而死的
一个人
《干什么》
现在的孩子
上中学开始
就计划将来干什么
上大学就知道
将来干什么
我与他们不同
直到大学毕业
都不知道也不关心
下一步干什么
我是干了什么之后
才知道干什么的
你们都看见了
干到现在还不错
《又到生日》
女人的节日
和我的生日
在同一天
这么多年
我一直在想
冥冥之中
它们之间
到底有什么关系
50岁生日这天
才彻底弄明白
其实也并不高深
就是在多年前的
一个3月8号
在普天下所有女人
欢度节日的
快乐背景中
我妈不能出去玩
而且还受苦受难
生下了我
《我与上帝》
大学同学
在朋友圈里
删除了我
几年之后
我才知道原因
在一首诗里
我冒犯了
在我们毕业之后
她才认识的上帝
《出门》
太可笑了
五十岁了
小时候的我
又回来了
第二天出远门
头一晚
还是睡不好
《解决》
有事找A
打他的电话
停机了
无计可施
正自着急
旁边的B说：
＂你通过微信
给他的手机
充五块钱
就能解决＂
《压力罐》
我装了一瓶
已用多时的
喷脸水
在背包里
但我并不知道
怎么称呼它
直到进站安检
被没收之后
我才知道
它叫什么
《花》
我知道这个季节
去西安会看到
今年的第一朵花
也的确看到了
但没有出现
应有的激动
在雾霾中
《富人区》
我从未觉得
住富人区
有啥好的
在西安曲江
又一次得到了
有力的说明
想寻一家小店
买两包烟
折腾了老半天
《谁是高手》
在西安
和朱剑宵夜
在埋首炒细面的同时
我的耳朵还注意到
旁边一桌的两个人中
女人对男人
说出的一句话：
＂你真是泡妞高手＂
他们早我一步离开
被男人搂着的女人
表现得很享受
《老了》
当我讲完
小梁很愤怒
用他的话说
＂气得发抖＂
让我不得不怀疑
自己真的老了
神经迟钝
如果发抖
应该发生在
我身上才对
刚才讲的事情
与之无关
是针对我自己的
《多年以后》
回到母校
在春天的
绵绵细雨中
听到鸟鸣
让我突然意识到
在这里生活四年
从未听见过
这种声音
《百思不得》
在被称为
富人区的曲江
我一上车
出租司机
就迫不及待地
充当导游
给我介绍
这里过去是
坟地的历史
不知道他是
什么意思
《重返师大》
母校仿如仙境
我以为是心理作用
后来才意识到
是有外因的
在绵绵春雨中
哪里都是仙境
《能写好》
长安见伊沙
在就餐的三小时中
他一直谈论着李白
其中不乏真知灼见
乃至神来之言
但让我真正感到
他能写好《李白》
这部长篇小说
关键之处在于
他还谈到了一些
包括自己在内的
当代人和当代事
用于解读李白
《二月二》
头发还不长
我就不理了
就算头发长
我也不用理
对于一个脑袋
从来都是
高昂着的主儿
我没有必要
凑这个热闹吧
《广东人》
刚入大学不久
有一个同学问我：
＂你是广东人吗＂
当时我未作正面答复
并对他的智商
产生严重怀疑
时隔多年我才意识到
他不是从口音
而是从我穿着的一条
发亮光的绿色鸡腿裤
头发是卷的
这两点做出的判断
属于以貌取人
在那个土不拉唧的时代
只有广东人才敢这么干
《有情有义》
别以为有情有义
就多么了不起
试以买菜为例说明
我对老买菜的那家
是有情有义的
对那家对面
左边和右边那三家
就是无情无义的
但这点情义都没有
我就是垃圾
《在良子足浴》
女技师告诉我她离婚了
并主动告知了我原因：
＂哪个丈夫能容忍自己的老婆
一天到晚去摸别的男人呢＂
本来我想安慰一下她
还准备了不错的说辞：
＂任何劳动都是值得尊重的＂
但直到服务结束
我都没能说出口
《尊重》
良子足浴的女技师
令人尊重
我是在她讲述离开
上一家足浴的原因时
体会到的－－
＂钱虽然挣得比这里多
可是工服的领口太低
什么都被客人看见了＂
《错乱》
对于一个
一直生活在
沙尘中的家伙
今春最大的
沙尘暴袭击
本市的那天
我自然迷失不了
但还是错乱了
早上上班途中
我误把太阳
认作了月亮
在司机的纠正下
才反应过来
《街景》
今春
最大的沙尘暴
疯狂入侵
本城的那天
我从办公室
窗口看见
一辆洒水车
喷吐着水雾
哼着《兰花草》
有气无力地
驶过五四大街
《缘分不浅》
我与对门的女人
可谓缘分不浅
经常是她出门
也碰巧我出门
另一种缘分是
她上10楼的时候
我碰巧打算
从10楼下去
或者倒过来
很多年了
但我俩从来没有
说过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
她的名字
《决定》
今天是我的阴历生日
过去我从没过过
即便知道这个日子
还是被民间称作
百花节的好日子
自打偶然获知
二月十二
也是杜甫的生日
便毅然决定
以后过这个生日
但不会大操大办
喝一杯酒即可
《理由》
我知道她到处借钱
并且知道借钱不还
但我还是借给了她
我想理由可能与
朝我借的钱数有关
－－一个大红包
如果是两千或两万
应该连门都没有
《真相》
隔三差五
我妈就会送来
她和父亲
辛苦弄出来的
小时候我喜欢
吃的食物
她不知道的是
我已不爱吃
但从来也没有
告诉过她
这个真相
我宁可坏掉
然后丢掉
《文化的好处》
吃芦蒿的时候
我讲到蒌蒿
讲到河豚
讲到苏轼
讲到黄州
讲到东坡肉
这顿饭
儿子吃了不少
以前不爱吃的
富含维生素的芦蒿
《苦恼》
我的冰箱里
本来有一些好东西
我妈又拿来更多
同样的好东西
不管我怎么折腾
都装不进去
《目击》
电梯里贴上
＂今日已消毒＂
的白纸条
就算消毒了
《悲伤》
留校任教的
大学同学发来母校
一位老师去世的消息
令我悲从中来
该老师一定教过我
否则同学不会这么做
而我搜肠刮肚
却一点也想不起
他是谁了
《有感于有人烧掉了自己的耐克》
好吧
你要烧就烧
反正花的
不是我的钱
我不管
事实上
面对智障
我就是想管
也管不了
《美好的春天》
一个瘦弱的母亲
通过几次努力
终于将孩子举起
去闻孩子自己
够不到的
开在枝头的丁香
《乳名》
伊沙给我的诗集写序
问及我的乳名
让我第一次意识到
自己也是有乳名的
都五十岁的人了
我爹我妈还在叫
《东山》
春天来了
最先开花的
是南山
然后是西山
最后是北山
本城没有东山
如果有东山
最先开花的
可能是东山
然后是南山
西山和北山
也可能是南山
然后是东山
西山和北山
但无论如何
东山也不可能
落到最后面
《高昌古城》
我是这么记住
高昌古城的：
一个在那里玩的
当地小孩指着
在残垣断壁间
飞动的唯一活物
也就是麻雀
告诉我说：
＂吃了这东西
干那事可厉害了＂
他可能觉得
我没有听明白
还以拳敲击
另一只手掌
达十数次之多
《感动》
诗人湘莲子
给我发来一篇
针对痛风患者
饮食注意
事项的推文
令我感动不已
尽管我有病
但不是这个病
暂时还用不上
《大学时代》
同舍阿不杜何力
早上一睁眼
还躺在床上
就经常朝我要烟
只要我有
就从来没拒绝过
不能不说与其
提供的理由有关：
＂我的嗓子里有痰
快把我憋死了
需要借用烟
才能把它吐出来＂
《震惊》
我的鱼缸里
那条最小的凤尾
不但没有被专吃
小鱼的花狗吃掉
而且已经敢于
在其嘴边嬉戏
这貌似不可能
发生的事情
就活生生出现在
我的眼皮底下
《在大学食堂》
三十年过去了
食堂已不是
原来的食堂
但还在原来的位置
坐在那里吃饭
我以为会流泪
至少会伤感
结果一个都没有发生
唯一的感受是
饭菜有点难以下咽
我没吃完
《强壮的鱼》
鱼缸里
那条最强壮的鱼
其实没占到便宜
因为护食
吃饭的过程中
心一直用在
驱赶别的鱼身上
自己不但没吃几口
还耗费了不少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