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本、宽博,我的阅读经验
韩军
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应把更多精力倾注于阅读“本邦之本”与“异邦之本”当中;在没有宽广知识“面”的基础上形成的所谓“专业深度”,在一定意义上,说不定是“偏狭度”!
韩军,1962年生,北京市特级教师,“新语文教育”代表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全国教育系统劳动模范,人民教师奖章获得者,硕士研究生导师,曾宪梓教育奖一等奖获得者,省级专业技术拔尖人才,北京师范大学语文教材副编审。代表作《韩军和新语文教育》。韩军也是我们《读书周刊》的2004年十大读书人物。曰前,除了他在获奖致辞中谈到的教师读书要“超越知识,读出情怀”,他又补充了他作为教师的读书经验:固本、宽博。
谈到教师读书,我其实没有多少经验,更多的是教训。
东西融合,以“本”固“本”
书分“本”、“末”。“君子固本”。堪称“本”的书,构成了一个民族的文化的根本,“本”即经典。我们几乎在每一本“末”的书中,都能够看到“本”的影子。如《论语》、《庄子》、《孟子》、《尚书》、《易》、《诗》、《离骚》、《史记》、“唐诗”、“宋词”、《红楼梦》等等,构成了中华文化甚至东方文化的根本。还有更多的经典,构成了西方其他民族的文化的根本。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应把更多精力倾注于阅读“本邦之本”与“异邦之本”当中;“本邦之本”与“异邦之本”、东西方经典,在每个人意识深处的碰撞与融合,才构成了“本人之本”。
“本”是民族精神的本源,民族认同的符码,民族凝聚粘和剂,也是民族前行的“推进剂”。世纪之交,各种意识形态纷然杂陈、交叠碰撞,使得不少人失去“本然”,或者本来就胸无定“本”,随波逐流。教师,应特别注重以“本”固“本”。一个普通人,胸中无“本”,或许还不十分可怕(但却十分可叹),一代教师、几代教师,若胸无定“本”,就极其可怕;当一个民族,在纷然杂陈中。胸无定“本”,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我曾在今年两次会议上做现场调查,我问谁通读过以下三种原著:《论语》、《史记》、“中国四大名著”?一次是问600多名小学语文教师,一次是问一所著名大学近百名语文教学方向的硕士研究生。结果只有一名50多岁的小学语文教师通读过《史记》。这是十分可叹的,也是令我十分吃惊的。
当今中国,教中华语文的教师和研究生,竟然如此冷落作为学科之“本”和“本邦之本”的“汉语原典”,更遑论教其他学科的教师!我的同仁的阅读状况堪忧。这恐怕是几百年中国教育史上,未曾出现过的“传奇”!
我要问,我的同仁,不读“本”,在读些什么呢?
但愿不是这些:教参和习题集、市民小报、时尚类“快餐”书籍!
文理兼通,不可偏执
教理科的,不妨多读些文科书;教文科的,宜多读些理科书。50多年来,师范教育大分科。新中国的基础教育的教师,都是这种师范教育培养的。文科不接触理科,理科忽视文科,且相互歧视。甚至,语文教师不懂历史、哲学,化学教师不懂物理、数学,这是当今中国基础教育里发生的事实。以至于今天,即使在一些中国最优秀、最著名的中学,也难以找到一位基本合格的“文科综合课”教师,或一位“理科综合课”教师。学校开“文科综合课”、“理科综合课”,只能各科教师各管一块,最后让学生自己“拼盘”。试问,在中国基础教育领域,有多少真正的“综合课”?
一个学科知识背景过于单纯的教师,思维视野肯定狭窄。从事中、小、幼教育的教师,面对的是“成长初阶”的少儿,对这些教师,过分强调本学科专业“精”、“专”、“深”,不一定是好事。中小幼教师,在没有宽广知识“面”的基础上形成的所谓“专业深度”,在一定意义上,说不定是“偏狭度”!
如此,也难以造就真正优秀的“大师级”的中国基础教育的教师,即使一些教师因“应试成绩”突出,一时成为所谓优秀教师,也绝难形成“大气候”。
至少,高等师范教育,应该形成大文科、大理科。而从事中、小、幼工作的教师同仁,读书时,应正视并弥补自身的文理缺陷。
门派兼收,不可拘囿
我发现,几乎每个人,甚至有些专家,都在“小圈子”里读书。不信,你看看你自己的书柜里的藏书,大都是你自己最喜好的书。其实这些书差不多都属于一个“圈子”。这个“圈子”把你拘囿住。
譬如,你为什么只喜欢道家,不喜欢儒家;只喜欢鲁迅,而不喜欢胡适;只喜欢白居易,不喜欢李商隐;只喜欢苏轼,不喜欢李煜;只喜欢古典诗词,而不喜欢流行歌曲;只喜欢京剧,不喜欢歌剧;只喜欢哲学,而不喜欢小说;只喜欢曹雪芹,不喜欢蒲松龄;只喜欢中国,不喜欢西方;只喜欢文字,而不喜欢漫画……
总之,每个人读书,如果不是“急功近利”(考试、评职称、做学问),应当努力从自己的“圈子”里“探出头来”。
那,也许是读书大境界的开始,是大智慧的开始!
然后,你再走进你原来的“圈子”,你肯定会有飞越性的超凡的见地!
宜掌握一门外语
哲学家说,“一种语言,就是一种生活样式”,还说“语言是存在的家园”。如此说来,那些只懂得一种语言(母语)的人,只能体验到一种生活样式。岂不太可惜了。
我们为什么不懂得一种外语呢?如果你是英国人,你愿意读英国人翻译的老舍的英文版《四世同堂》,还是喜欢原汁原味的老舍的中文版的《四世同堂》呢?
同样,我们接触外国原典,最好通过外语。外语书籍、外语培训、外语广播电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丰富,如果你想个人进入一种外语环境,完全不再像过去那样困难,因而掌握一门外语,再也不像过去大多数人想象的那么难了。
有人问,我是教汉语的,我也需要学外语吗?我说,一个人,如果不至少懂得一门外语,那么,他没有对比,就很难真正了解自己的母语。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读读“网络”这本浩瀚的书
如果有一本自古至今卷帙最浩繁的书,那就是“网络”。你不可不读这本大书。网络比所有报刊更鲜活、更生动、更真切、更丰富,更具有一种“原生态”的质感。
可惜,我们的报刊、书籍,大都把这种鲜活、生动、真切、丰富给“过滤”掉了。
网络,已经以一种不可遏制的速度,冲入到我们的生活中来:不但影响到我们的生活,甚至影响到我们的社会;不仅影响到我们的工作,甚至影响到我们的语言。
其实,静悄悄地,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一场革命:
基于铅字的、平面的、二维的、单向度“印刷文化”,正在被基于电子的、立体的、三维的(声音、文字、图像)、多向度的“网络文化”所取代。没有宣言,没有口号,但,革命却已实实在在地发生。谁也不能否认,书的载体,可能不单是纸张与油墨,还可能是电子,正如纸张出现了,竹简退隐。
仍有不少人固守文字印刷文化,把自己封闭在网络大海之外。
当然,沉溺网络,也会使人浮躁。
既读且写,由读者变作者
你只读别人的,为什么自己不去写?你为什么只能是“读者”,不去当“作者”?
读者与作者并没有天然的界限。作为一个教师,你不是不能写不会写,你并不缺乏写的才能,你缺乏的只是“自信”与“勤奋”。你可能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几乎所有的作者,当初只是一个读者。
你在用眼睛读别人的书的时候,你在用脚“读”社会这本大书的时候,你大脑中也有过“汹涌”的思想的和感情的潮水。可是,当那些“汹涌”的潮水涌来的时候,你却没有用文字把它们记录下来。“作者”都是自己一转念。成功靠人为,靠自身努力,不是靠他人培养,记住,从来没有一所大学有这样一个系,那个系的名字叫:作者系!
由“读者”变成“作者”,只在一念间!一个人人都可成为“作者”的时代正在来临!
《中国教育报》2005年1月13曰第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