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是如何践行“内圣外王”之道的?

谈古论今话管理之七十一

曾国藩一直是一位被热议的历史人物,从做官的角度看,曾国藩的表现确实是十分了不得的,在晚清的乱局中,一位读书出身的知识分子,能在京城的官场中得到快速升职,并利用回家丁忧之际,在满清权贵对汉人掌兵十分忌惮的时局中,白手起家创立了湘军。曾国藩由“文”入“武”,成了湘军统帅,实现了由文人到军事统帅的华丽转身,并把湘军做大做强,使湘军成了超过了清王朝八旗子弟,胜过了满清绿营兵,并最终打败了太平天国强大的起义军。曾国藩创立和发展湘军,这是一种既依托于统治体制又独立于统治体制的奇妙军队发展模式,曾国藩依托清王朝的授权、策令,但又独立于清王朝,他依托湖南宗亲力量,在他的门生、师友、亲属的支持和配合下,在各种政治军事力量的狭缝中,成功地组建和壮大了湘军,并利用湘军的崛起,争得了强大的政治权力。在满族势力时刻提防汉人掌握兵权的特殊历史时期,曾国藩能指挥湘军,驰骋疆场,威震朝野,这在大清一朝,极为罕见。

在清王朝的汉族官员中,曾国藩的成功是空前的,曾国藩的权势之盛,为清开国以来汉人所能达之最高峰。当太平天国军队掌控的“天京”被湘军攻陷后,江南半壁江山基本上是由曾国藩所掌控,长江以南区域能的总督、巡抚等政治要员,绝大多数是曾国藩的门生或宗亲,晚清朝廷靠曾国藩的军事力量支撑着,曾国藩成了名闻遐迩的“中兴名臣”,清王朝末期,曾国藩手握重兵,位列三公,拜相封侯,其地位十分显赫,那么,曾国藩为何能有如此大的成功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曾国藩是中国封建社会,践行“内圣外王”之道最成功的文人出身的军事统帅之一。

前几年,谈论曾国藩的书书籍成了畅销书,比如湖南文史研究专家、著名作家唐浩明在当时成了研究曾国藩方面最著名的学者,它编辑出版了《曾国藩全集》,创作了闻名世界华人圈的历史小说《曾国藩》,还写编撰了《唐浩明点评曾国藩家书》《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奏折》等,掀起了好一阵子的“曾国藩热”,影响深远。近代史上,出现了所谓的“曾国藩现象”其中,一个热门的话题便是关于“为官当如曾国藩”的问题。为什么说“为官当如曾国藩”呢?主要是因为曾国藩在清朝官场的表现太出色了,他有高超的政治谋略,是政坛的大智者,是经过屡败屡战而后获得巨大成功的政治家。

曾国藩画像

其实,如果仔细阅读曾国藩的家书、奏折、日记以及他所著的《挺经》等,就不难发现,曾国藩在政治、军事上的巨大成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非常出色地践行了古代儒家的“内圣外王”之道。

比如,曾国藩精心编著的《挺经》,就是一部深刻地表现了曾国藩践行“内圣外王”之道的著作,曾国藩的得意门生李鸿章称赞《挺经》提供了“精通造化、守身用世”的秘诀,这是有道理的,李鸿章道出了曾国藩在官场之所以能纵横捭阖的诀窍。曾国藩是清朝大官中最善于“挺”的文人武将,作为文人,他有谦虚、内敛、儒雅、理智的一面,但是作为军事统帅,他又有坚定刚毅、杀伐果断、气度宏大的一面,以文人丰富的内在涵养,“挺”着一股子统帅的气度。所以,曾国藩谦虚、低调,善于以退为进,能宽容忍让;同时,他又积极进取,敢于出击,不惧强压,有一股子不达目的绝不罢休韧劲。他于在困苦中求挺直,在厄难中求出路,以出世的心态处入世之事,盛世善做衰时想,以负缺为完美,刚柔相济,以柔克刚,看似无为而又执着于无不为,其一生成功,全凭一“挺”字之诀。

那么,曾国藩为何如此能“挺”呢?其实,秘密就在于能奇妙地践行儒家的“内圣外王”之道。

曾国藩不仅仅是文人高官,也不仅仅是军事统帅,他还是清朝著名的理学家,他一生奉行程朱理学,但又不刻板尊奉理学。他对于王阳明的心学,也能避其异,扬其长,兼容并收,他还努力于将张载“气学”生成论方面的理论吸取来弥补理学之不足,所以,曾国藩对张载的《正蒙》尤其赞赏,称其为“醇厚正大,邈焉寡俦”。

曾国藩是有自己的哲学思想的,他认为,天地万物均因禀气而生,气乃构成天地万物之最终基元。但人与物、圣人与常人所禀有之气起初同,但终究是不相同的,他说:“自其初而言之,太和絪緼流行而不息,人也,物也,圣人也,常人也,始所得者均耳。人得其全,物得其偏,圣人者,既得其全,而其气质又最清且厚……。”(参看曾国藩《答刘孟容》)当然,曾国藩论“气学”,但其根本思想还是属于程朱理学的,他说:“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我与民物,其大体乃同出一源。”他还说:“吾之身与万物之生,其理本同一源,乃若其分,则纷然而殊矣。亲亲与民殊,仁民与物殊,乡邻与同室殊,亲有杀,贤有等,或相倍蓰,或相什佰,或相千万,如此其不齐也。”(同上)显然,在曾国藩看来,“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理是决定本性的,而气是决定成形的,因为禀气不同,所以,亲人与他人、人与物、乡邻与同室之间是存在差别的。

作为理学家,曾国藩是有理学的系统理论的,正是在这一关于“人之生”与“理”“气”根本理论上,曾国藩论述了他的心性修养之道。曾国藩接受了朱熹的观点,主张通过“格物致知”来逐渐成“圣”。他说:“一息而不格,则任有所不熟,而义有所不精,彼数圣人,唯息息格物……乃其所以成圣。”只有格物,才能成圣,当然,格物能成什么样的“圣”还是有区别的,他说:“固凡仆之所至,其大者盖欲行仁义于天下,使凡物各得其分,其小者则欲寡过于身,行道与妻子,立不悖之言以垂教于宗族乡党。”(同上)曾国藩谦虚地认为他不是那种最聪明的人,所以,要靠后天的勤奋努力,所以,他坚持“息息格物”,这便是他日常修养之道。

曾国藩箴言

为了提高心性修养,为了在“内圣”方面提高境界,曾国藩自觉督促自己,采取了很多方法来勤奋“格物”,因为他深信:“一息而不格,则任有所不熟”。

比如,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冬,曾国藩给自己订下了每天读书和修养的十二条规矩(这是一位龙马生涯的湘军统帅令人赞叹的的修学之道):

一、主敬:整齐严肃,清明在躬,如日之升;

二、静坐:每日不拘何时,静坐四刻,正位凝命,如鼎之镇;

三、早起:黎明即起,醒后不沾恋;

四、读书不二:一书未完,不看他书;

五、读史:念二十三史,每日圈点十页,虽有事不间断;

六、谨言:刻刻留心,第一工夫;

七、养气:气藏丹田,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八、保身:节劳,节欲,节饮食;

九、日知其所无:每日读书,记录心得语;

十、月无忘其所能:每月作诗文数首,以验积理的多寡,养气之盛否;

十一、作字:饭后写字半时;

十二、夜不出门。

(参看《曾国藩心述手记》《曾国藩家书》)

注意这十二条自我规定,前三条既是为读书作准备,亦是心性修养之道,静心修养,体悟知之境界。第四、五、九、十、十一条是读书的方法和阅读数量规定。第六、七、八、十二条既是身心的功夫修炼,也是为读书做时间和心理上的准备,总之,为的是提高读书和修养的效果。

显然,曾国藩把读书视为是“格物”的基本功夫,他对于读书是非常讲究的,有一套系统的方法。

首先,曾国藩读书规定了在一定时间内需要完成的读书之量,他要求自己:熟读书十页;看书十页。并与坚持练书法写日记结合起来,每日习字一百;“记过隙影(日记)”“记茶余偶谈一则”。

其次,不仅有日定量,还有月定量:“每月课程:逢三日写回信。逢八日作诗,古文一艺。(熟读书是:易经、诗经、史记、 明史、屈子,庄子,杜诗,韩文)”

再次,读书很讲究有效方法:一是手到口到,“每日所看之书,皆过笔圈点;读文以声调为本, 非高声朗诵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概,非密咏恬则不能探其深远之韵。”二是坚持“三有”即“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讲究“三法”,即“约、专、耐”。“约”是化繁杂为要约,因为读书如同万壑争流,必有主脉,如能把握神理之所在,其他次要问题皆能附会旁通;“专”是求专业之精,“凡人为一事。以专为精,以纷而散。”读书如譬若掘井,掘数十井而不及泉,不如掘一井而见泉。“读书总以背熟经书,常讲史鉴为要,每日有常,自有进境,万不可厌常喜新,此书末完,勿换彼书耳。”“耐”是坚持都通。“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精,明年再读,此所谓耐也。困时切莫间断,熬过此关,便可少进。再进再困,再熬再奋,自有亨通精进之日。”

还有,读书要做到“看、温、习、思”并行。看书不求快,要以温习来达到精熟,以常习背诵来牢记,同时,要常思考,思透了更能记牢。

最后,读书要做到看、读、写、作并举。“吾意学者于看、读、写、作四者,缺一不可。看者涉猎宜多、宜速;读者讽咏宜熟、宜专。看者“日知其所亡”,读者“月无忘其所能”。看者“如商贾趋利,闻风即往,但求其多”;读者“如富人积钱,日夜摩拳,但求其久。”看者“如攻城拓地”,读者“如守上防隘”。至于写字“不多则不熟,不熟则不速”。至于作文,则“所以浦此心之灵机也”。“心常用则活,不用则窒,如泉在地,不凿汲则不得甘醴,如玉在璞,不切磋则不成令器。”(参看《曾国藩书信》咸丰九年六月二十四日复邓注琼)。

曾国藩书法

值得注意的是,曾国藩读书不仅是为了心性修养,不仅是身体力行而已,他还将自己的读书经验和在知识智慧方面的收获及时地传播给他人,对他的家人和门生等进行言传身教,他谆谆教导他的子孙后代要注重读书。他一生大多数时间是在戎马生涯中度过的,但他却在紧张的军事生活之余,留下的一千余封家书,而多数的家书是在教导他的弟弟和子女读书的。如咸丰八年七月二十一日谕其次子纪泽家之书中曰:“读书之法,看、读、写、作,四者每日不可缺一。看者,如尔去年看《史记》《汉书》、韩文、《近思录》,今年看《周易折中》之类是也。读者,如《四书》《诗》《易经》《左传》请经、《昭明文选》、李杜韩苏之诗、韩欧曾王之文,非高声朗诵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概,非密咏恬吟则不能探其深远之韵。譬之富家居积,看书则在外贸易,获利三倍者也,读书则在家俱守,不轻花费者也;譬之兵家战争,看书则攻城略地,开拓上字者也,读书则深沟坚垒,得地能守者也。看书与子夏之'田知所亡'相近,读书与'无忘所能'相近,二者不可偏废。”(同上)曾国藩对曾纪泽的嘱咐非常仔细,从读书具体方法到读书内容,再到读书经验等。显然,从这一方面看,写家书的曾国藩不像是一位杀伐果断的湘军统帅,而更像是一位书院中谆谆教诲的老夫子。

曾国藩有一个几十年长期保持的习惯,即坚持自我修养,他每日深省其身,而且,他还将其自我修养推及他人,推及于经世致用之中。

无论是读书时代,还是当京官时,或是在戎马生涯中,曾国藩始终坚持自我修养,他每日一定要做自我反省,通过反省和总结经验,不断提高自己的“内圣”境界。从29岁起,他每天坚持写日记,反思自己的行为,总结得失,规划自己未来的行动;从32岁起,他每天坚持自省,注重早起、立敬、静坐、养气、保身、夜不出门,注意谨言、读书不二、读史、写日记、练书法等。据曾国藩自己说明,他有自己的一套修身秘诀,被后人称为是经典五字箴言:“诚、敬、静、谨、恒”。何为诚?曰:“内不欺已,外不欺人,是为诚”;何为敬?“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是为敬”;何为静?“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是为静”;何为谨?“君子笃于义而薄于利,敏于事而慎于言,是为谨”;何为恒?“人而无恒,终身一无所成,是为恒”。(参看《曾国藩家书》)

曾国藩书法

其实,曾国藩所强调道理不难理解:其一,做人要讲诚信,人无信而不立。欲成大事者,需靠朋友支持,而诚信是交往的根本,如果欺骗了人,人们就不会信任你,事业就不可能成功。其二,善于尊敬人非常重要,孔子说过:“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论语》)做人要谦虚,当然,不能自卑;做事有认真,但不张扬,这才会让人尊重。其三,心静才能心里感到安宁,才能专注于做事,曾国藩每天有早起静坐的习惯,养就了沉稳冷静、临危不乱、做事专一的气度和习惯。其四,谨言慎行是一种人生必备的生存智慧,态度谨慎,做人不浮夸,这常常是成功的关键。其五,恒心是成就事业的关键因素,半途而废,做事难成,只有持之以恒才有机会成功,所以,每做一件事,都应有始有终,才能获得成功。

曾国藩坚持修养,并养成了自己的修养习惯,而他在读书方面,并不死板,他活读古书,善于借鉴历史,善于用他丰富的学识来分析复杂的局势。在处事很面,他谨慎务实,不张扬,不自以为是,不想当然,不把希望寄托在虚妄之中。他亲躬慎为,一步一个脚印,是非常务实的。

所以,曾国藩虽然是理学名家,但却能实事求是去做事,并不停留的纯粹的理学学理的空谈上面。作为理学家,曾国藩与其他人大不一样,他主张好文章必须具备“义理、辞章、考据、经济”四大因素,其中,“经济”(经国济世)是曾国藩自己独创的对文章的要求。由此可见,曾国藩虽然强调内省、修养,但他并非是传统书生的精神自愉,而是非常注重经世致用的。

曾国藩接受传统儒学的教育,特别是受到了理学家的重要影响,在他思想意识里,有着强烈的“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理想追求,所以,他的积极入世意识是非常强烈的。而且,他所处的社会环境、他的家庭生活环境,以及他进京以后与京官们的交往,对他经世致用思想的形成影响很大,曾国藩十分注重把学理上的收获付诸行动,积极将理论践行于实践之中。

曾国藩箴言

当曾国藩供职于京师时,正是中国内乱外患交迫之时。曾国藩面对着外患中“英夷”欺压中国,“内乱”中有太平天国反朝廷,而且还有黄河决口灾难等,他作为有责任有担当的文人官员,读书更注重于经世致用。为官闲暇之时,曾国藩专注于博览书籍,寻找对于军政大计和各种庶务有关的问题解决之道,他善于把现实问题与学理之道结合在一起进行考究,将学问与经世结合起来。十多年京城官场生活,他一方面坚持读经世致用的书籍,另一方面,他积极与京师名流特别是与在经世方面能力很强的高官交往,他关切时务,做好应对事变的心理准备。此外,曾国藩积极提高官场处事能力,在当时清朝行政机构的六部中,除了户部之外,曾国藩担任过礼、吏、兵、刑、工五部的侍郎,积累了丰富的为官经验,提高了官场的处事和应变能力,而且,他比别的官员更厉害的在于,他专心潜研读《通典》和《资治通鉴》等,以所学的历史经验,帮助认识清代的政情利弊、官场风习、时事危急等。比如,曾国藩由内阁学士升为礼部右侍郎署兵部左侍郎时,他遍阅清代道光以上历朝文献,结合时局认清当时政治状况,因而,当皇帝之下诏求言时,他能结合史实呈报条陈时务的奏疏,阐明经世方面的见识,得到了升迁的机会。

曾国藩把他读书的心得、学识等用于治军上,他本是个文人,但后来创办湘军之后,成了一个带兵的军事统帅,他把从书本中学来的知识广泛用于指挥打仗上。曾国藩打仗以求稳为主,在奇正结合方面,以正为主,他说:“我军以寡敌众,并不用虚声奇计,专以扎硬寨、打死仗为能。”这种“扎硬寨、打死仗”的战法,与他读书专一的精神是统一的,认准一个目标,持之以恒地坚持进攻。在用兵原则上,曾国藩强调用兵要专,即集中优势兵力来打击敌人,这与他在读书上的所谓的“专字诀”是相通的,专心读一书,非弄懂不可,不可一知半解便换读其他书。曾国藩对王船山著作有特别的爱好,他认真研读,并把读该著作的心得体会运用于官场或治军上。而且,他还劝导湘军的其他将领认真阅读王船山的著作。以之作为提高湘军将领素质的措施。

曾国藩善于将其心性方面的修养推及到处世上,推及于治政、治军上,由“内圣”而推及“外王”,这在多方面有精彩表现:

比如,曾国藩以宗亲血缘关系为基本纽带,以师生情缘为关系,建立了具有私家军性质的湘军。曾国藩熟读孔孟著作,深知程朱理学,对于中国传统的礼乐文化所反映的血缘宗亲关系非常熟悉,他将儒家的忠孝观念,将程朱理学的纲常伦理这些原来是“内圣”修学的内容,运用于经世致用、治政治军上,同时,还将共同学习儒家之道的师生情缘也纳入了湘军的结缘关系中,创造了一套以宗亲关系和师生情缘为纽带的湘军管理方式。

湘军具有很强的血缘联盟关系,有大量他的弟子、宗亲、师友的弟子、同乡进入湘军将领之列。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葆、曾国华、曾国荃都成了湘军的主要骨干。在建构上,带兵官员与士兵之间有很强的血缘宗亲关系,这使得兵将之间形成生死和利益牢固共同体。因此,湘军建队方式上和管理体制上也有它自己的特点:首先,湘军由带兵的人自己招募兵员。湘军各营,哨长招士兵,营官招哨长,各营的哨长,都是各营长官自己招募的,所招募的都是自己人,从士兵到军官,只听命于自己的长官。而且,如果长官阵亡了,则该营便解散。其次,湘军有“取具保结”的规定,湘军每招一个士兵,都要登记其府县、邻里、父母、兄弟、妻子,如果该士兵有临阵脱逃,投敌叛变的行为,他的亲属将遭到惩罚。这是一种建立在血缘关系之上的责任“连坐”制度,对于管理军队非常有效,非常厉害。再次,曾国藩治军把选将作为第一要务,他说,“行军之道,择将为先。”而在选将标准上,他注重德才兼备、智勇双全,但将“德”是第一位的,他把“德”概括为“忠义血性”。他说:“带勇之人,该求我党血性男子,有忠义之气而兼娴韬钤之秘者,与之共谋。”又说:“带勇之人,第一要才堪治民,第二要不怕死,第三要不计名利,第四要耐受辛苦。”他还说:“大抵有忠义血性,则相从以俱至,无忠义血性,则貌似四者,终不可恃。”(参看《曾胡治兵语录》)在曾国藩看来,“忠义血性”是将领必须具备的第一要素,因为将领受儒家忠义思想的影响,一般来说,也会忠于湘军的首领。或许正是因为这一选将因素的影响,在湘军中,儒将的比例是历代军队里最高的,因为他们更懂仁义之道。

此外,在师生情缘方面,曾国藩将大量由曾氏培养提拔的人才安派在湘军的重要位置上,安插在中央和地方的重要政治岗位上高职,而这些人原本是曾氏的门生,自然都认曾氏作恩师,他们为报恩德,同时也因为靠在恩师的这张强大的“网上”,将更有政治、军事前途,所以,极力遵从于曾氏,于是,曾氏便编织了一张巨大的人缘关系网,拥有强大的人脉力量,这使得曾氏在官场,长时间屹立而不倒。

曾国藩书法

再如,曾国藩以程朱理学为治理湘军的指导思想,他打着捍卫孔孟之道的仁义旗号来对抗太平天国军队的“外来宗教”,以宗法政治来对付太平天国的神权政治。曾国藩明用“程朱理学”,暗用“申韩之道”,并糅合道家的“无为之术”,以传统文化的主要哲理思想来对付太平天国军队的所谓的“邪教”。

其实,这也是一种以“内圣”的修为之学转为“外王”的政治军事之道的“推及”方式。曾国藩在带领和管理湘军方面,对于儒家的仁义之道的坚持表现得非常明显。他认为带兵过程中,要“独仗'忠信'二字为行军之本”;他对湘军进行教育时强调:“第一教之忠君,忠君必先敬畏官长。”在他看来,士兵不尊重长官,下级不服从上级,这便是不忠的表现。而“信”是处理协调同级关系的准则。曾国藩说,“信以施于同列”,即要求将帅之间、兵勇之间要相互信赖,彼此团结,同舟共济。而且,他还把“诚”与“信”紧密联系起来,他说“诚便是忠信”“驭将之道,最贵推诚,不贵权术”;他还说:“带勇之法,用恩莫如仁,用威莫如礼。”他把“勤恕廉明”作为将帅的行为准则,他强调:“勤以治事,恕以待人,廉以服众,明以应务”。曾国藩要求将帅对兵勇要以“仁礼”相待,湘军对百姓也要以“仁礼”相待。他说:“爱民为治兵第一要义,须日日三令五申,视为性命根本之事”“做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曾国藩治军不以权术而以诚信,不以贪财而以仁礼,这种以“仁义礼智信”来治军的方法,是他“内圣”推及“外王”在领兵打仗方面的精彩表现。

又如,曾国藩在攻陷天京之后,很快地整修孔庙,恢复科举考试,并刻印《船山全书》,这也是他将“内圣”之道推及至“外王”之道的非常巧妙的事例。

湘军与太平天国军队的连年战事使江南大地倍受蹂躏,广大民众蒙受其难,民不聊生,而三湘大地,更是因为战事而战死了很多湘籍弟子。此外,湘军进入天京后,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见财物与女子就抢,直杀得天京城内血流成河,尸体涌进长江,使江水不流。这种惨烈的屠城,前所未有。作为湘军统帅和理学名家,曾国藩深知自己在战事中欠下很大的“债”,曾国藩为了平民怨,在攻下金陵的几个月后,就疏通因战争毁坏的秦淮河,尽力恢复秦淮河往日的繁华景象,他还下令重新举办灯会,尽量让秦淮河再度热闹起来。更重要的,他采取积极措施,重建部分夫子庙建筑,重建江南贡院,同时,恢复江南会试,让江南一带因战事而停滞多年的科举考试得以恢复起来,这对于收买江南士人的人心是非常重要的举措。还有,曾国藩重新刻印明末大学者王夫子的著作《船山遗书》,这是曾国藩的非常之举,王夫之可不是一般人物,在明朝灭亡后,王夫之在家乡衡阳抗击清兵,失败后隐居石船山,坚持著述,他认为自己是明朝遗臣,拒不接见清廷官员,更不接受礼物,他书写了“清风有意难留我,明月无心自照人”的对联以表达自己的情操。曾国藩刻印这样一位明朝遗臣的著作,这一方面是要有勇气的,他要顶住清王朝的压力,不怕朝中满族权臣的议论;另一方面,这一举动确实能获得了江南文人的认同和支持,曾国藩正是以这样一种特殊方式来收买人心的。曾国藩很厉害,战事之后,开始收买人心,避免一直把骂名背下去,他积极向天京及江南民众示好,博取好名声,后来他获得了“中兴名臣”的称号应该说是以这些举动有关系的。曾国藩将他的“内圣”之道巧妙地推及于“外王”之道上,驾轻就熟地玩起他的“内圣王外”的化“问学”为“治政”的管理之道,这是很值得关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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