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玻璃外的蜂窝 | 郑信平

文|郑信平

现在，环境改善，经常有布谷鸟麻雀屌(贬义意，意即麻雀很讨厌)等的飞到城市房屋的楼顶，咕咕咕或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显示了祥和与宁静。近些年，城市中各种生物能与吵杂拥挤的人群和平共处，互不干扰，是大势所趋，说明人们逐渐意识到人与自然、与各种生物近距离接触，和谐相处的必要性重要性。

作为城中一份子，我也切身体会了一把这样的和平相处。但这和我共处的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人见人怕会蜇人的长脚细腰蜂这玩意。好在它们安家在客厅窗户玻璃的外面，蜂窝附着在那几公分宽的水泥边沿，倒挂着。设若安在玻璃的这一面，那真的是人蜂共处一室，就够呛，可怕了呢。感谢玻璃上的那个气枪眼不够大，细腰蜂钻不进来，不然，舒适的室内肯定是长脚细腰蜂建房的首选。

据法布尔《昆虫记》所述，蜂有飞蝗泥蜂、大头泥蜂、筑巢蜾蜂、砂泥蜂、黑蛛蜂、切叶蜂、黄斑蜂、采脂蜂、长腹蜂、步甲蜂、土蜂、蛛蜂、树蜂等等。好多蜂都钻土穴居，当然，这是为其后代考虑的安全策略，它们将卵产在预先存储在土里的猎物身上，这些猎物能保证其被蜂的幼虫吃到最后一刻，肉都是新鲜的，意即猎物不是死的，这体现了蜂这个小生物的高超麻醉技术。

还有的蜂会做窝，像肉食性的长脚细腰蜂、花间采蜜的蜜蜂，它们都是天生的建筑能手，蜂窝内部的每一个房间都是漂亮的正六边形，它们的蜂巢是自然界精美的建筑。像由蜂蜡制作成的蜜蜂蜂巢，正六边形的同时，每一条边的厚度都一样，相当的精确。金黄色的蜂巢，焦黄色的蜂蜜，难道不是黄金般的贵重与漂亮么?

长脚细腰蜂蜂巢的建筑材料虽然不是蜂蜡，而是泥土牛屎细草木等，但里面的房间一样也是正六边形的。我家玻璃外的这个细腰蜂蜂窝，外形很像一个成熟透了的莲蓬，大小也差不多，也是黑褐色，倒挂在水泥板底。要我说，长脚细腰蜂的蜂巢更与自然为一，有朴素的自然之美呢。

我生物学知识匮乏，更没对蜂的种群属类有个全面深入的了解，仅有的知识只是大家都有的口说传播而得，还有就是书本的零星补充，加上现实中的所见，仅此而已。所以，我除了知道花开时节嘤嘤嗡嗡辛劳采蜜的蜜蜂，还有乡下土房子杉木屋椽上钻孔繁多的大黄蜂以外，再知道的就是这种长脚细腰，颜色鲜黄的唬人玩意了。

有人说，幸福的人是没有故事的，我不大认同。像八九十年代的乡下儿童，他们虽然穿着破旧，吃得粗糙，但他们以天地为伴，与自然为伍，是乡间的精灵。他们追风又逐日，大地是瞌睡时的凉席，山峦是登高时的扶梯。山上跑的，水里游的，草中蹦的，天上飞的都是手到就可擒的玩具和伙伴。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是惬意的，也是有故事的，且是丰富而多彩的。别的不说，就说几种蜂吧。

乡下小孩最喜欢的蜂，是采蜜的蜜蜂。蜂蜜是吃不上的，没有哪家养蜂。偶尔跑来一窝分房的，密密麻麻聚集在树杈上，或是屋檐下，就有大人用烟熏法收拢到蜂桶里，但都不知道怎么养，不是被大黄蜂拦截在入桶口子上，给逐个吃了，就是被一种虫子给钻到蜂桶里，偷吃蜂蜜，咬死蜂蛹，反正最后都是蜂跑桶空。至于转场来的养蜂人那里，更是不敢去，只是远远看看那帆布房，想象一下那一排排的蜂箱里有吃不完的甜美好东西而已，连他们自己都蒙头蒙脸的全副武装着呢。

我们喜欢蜜蜂，是在油菜花开的时候。小孩子不知道蜜蜂采蜜的辛劳，那是后来书本上这么说的，我们是看着飞来飞去的它们，想到的是它们在我们手中玩耍时的快乐。于是，用篾片做圈，装上长竹竿，到屋檐下的蜘蛛网上兜几下，就做成了一个绝好的捕蜂网，到田野上油菜地里去挥舞，粘到蜜蜂就捏着翅膀捉入玻璃瓶，往往能满意而归。

我们更多的是左手拿个墨水瓶，右手捻个细枝条，到满村都是的土墙根去，找寻一个个的小墙洞。对着墙洞，轻轻捻进细枝条，侧耳细听，若有很急的嗡嗡嗡声，就知道那是洞里的蜜蜂，被骚扰惹急了，在拍打翅膀，要出来。我们就会熟练地抽出枝条，将瓶口对准洞口，不一会儿，嗡嗡嗡的蜂就退落到玻璃瓶里了。于是，嗡嗡嗡息声，改为爬行找出口，只是偶尔振下翅膀，但没有出路，只有乖乖被我们玩耍的份。

现在想想，这应该是土蜂，不是蜜蜂。但油菜花开时，它们也是整天地后腿裹着圆鼓鼓的金黄花粉，也在采蜜啊，只不过是单干，带着宝物藏身土墙洞，被调皮的小孩给骚扰的丧宝又丢命，真是不该。

我们有害怕的蜂，一种是大黄蜂。这种蜂块头大，长得扎实，样子凶猛，与其食肉的本性相符。也是，要吃肉，先捕猎，猎手要么以速度取胜，要么以智力取胜，要么以绝对的力量取胜，大黄蜂就是以力量取胜的。光看它的外表，就给人以凶猛恐怖的感觉，通体黑的发亮，加上大大肚子上环状的黄圈，犹如老虎不发威，就强烈震慑住对方了。它有滚圆的身体，五大三粗，一看就是鲁智深般的力量型。尤其是飞行时那嗡嗡嗡的低频声，低沉浑厚，狮子吼般的威风十足，蜂未见，倒是先声夺人了。我们小孩一听到这种声音，就会不由自主地躲闪走开去，这蜂太可怕了，据说人被蜇到了，有性命之忧。

大黄蜂也是单干的，蛀空瓦下的杉木椽安家，一般也是多个聚在一起，但一蜂一树洞，连片而已，有安营扎寨霸占片区之嫌。

还有就是长脚细腰蜂，这种蜂腰长体细，脚也很长，翅膀不大，全身金黄，夹杂点点的褐色于翅膀尖额头嘴巴处，一看就是燕青式的技术性柔活型家伙。它这爬爬，那飞飞，难得长久驻足于一处，探头探脑，一刻不停，十足的孙猴子。尤其是它飞行时悄无声息，速度极快，一眨眼就飞离了，连往哪个方向去的都没瞧清呢，或者是突然来到了你的面前，吓得你一蹦三尺高。更有甚者，落在你的头上，或是衣领上，更是急傻眼哦。有经验的往往木偶般不动，它走两圈就会自动飞走，没经验的就要像对待蜜蜂样地又急又跳，赶紧拍打，意欲赶走它，那就完了，多半是被蜇的份，后果很严重。

这种蜂的毒性，丝毫不亚于大黄蜂的。有在山上砍柴误撞入其领地，或是破坏了其蜂窝，那就是群起而攻之的后果，跑都来不及，只有蹲下护住头，事后往往也是打针除毒的赶紧，不然，性命之忧。我们小孩子只要看到两条大长腿拖挂在肚子下，像两条长尾巴样飞行着，身子瘦条长长的它们，无不唯恐避之不及的，惹它不起。

单个的还好对付，关键是它们群居，且报复心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这种蜂的蜂窝好认，牛屎粪枯草所做，干牛屎的黑褐色，且圆锥般倒挂在灌木枝条上，一般都在山林里，门前屋后不多。它们的窝一般就藕蓬大小，更大点的也有，但不多。

也许是凑热闹，长脚细腰蜂也在赶动物大军进军城市水泥森林的潮流。可水泥地上灌木不多，更没成片成林的，粗壮的树枝它们在乡间就不是安家的首选，何况高大的人工移植的景观树，于是，另辟蹊径，直接在水泥上筑巢安窝。好在其倒挂的方式没变，也保持着乡下那种朴素的锥形外观。主要的建筑材料牛屎粪应该是找到了替代品，不知道是啥，且不管它，也摸不着，隔着玻璃呢。

每日的看着它们进进出出，我在想，它们应该适应了环境，口味也调整过来了吧，只是不知食物丰盛否。希望它们能枝繁叶茂，子孙繁荣。

可过不了半年，一天下班回家，和我一样几乎天天都要观看一遍的儿子告诉我，蜂窝不见了，语气颇失望。我一惊，谁能在外高空捅它，有谁敢捅呢，没人啊。仔细一想，可能是自己掉下去了，毕竟，平整的水泥面不像灌木枝条，可包裹来增加接触面，承重自然就没问题，肯定稳固。而新来的长脚细腰蜂不知道，丁点的接触面，还是一样的建造蜂窝，不知道先打好地基，增加接触，不掉落才怪呢。

还是没适应水泥建筑，它们。

(2021年5月10日写于出差上海时)

作者简介：江西玉山人，四川大学毕业，哲学博士，曾在乡镇、县级政府任职，挂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现为中部某省地级市公务员，从事金融口工作。喜藏书、阅读，也喜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