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内经》六气新解之一
《黄帝内经》六气新解之一 ——概述
凡是致力于研究中医的人士都知道,《黄帝内经》是中医学术的渊源,而中医学术的理路又大多是取法于大自然的变化规律,即运用自然变化法则来探讨、分析、归纳人体的一切生理活动及病理变化,故有“天人合一”之说。在《黄帝内经》篇章中,“天人合一”方法就是以天地的阴阳五行及其变化逻辑来与人体的生理系统进行类比,并以此作为推演疾病治理的主要手段,所谓“治不法天之纪,不用地之理,则灾害至矣。”
“六气”学说是从阴阳五行演化出来的,是中医的精华所在。自《内经》至当代,在中医的主要治疗纲领中,无论是六经论治、八纲论治、卫气营血论治、三焦论治、脏腑论治等等,其理、法、方、药,都不能舍“六气”的性质及其传变、合化法则而进行论治。正因为如此,《黄帝内经》才有“夫百病之生也,皆生于风寒暑湿燥火,以之化之变也。”的论断。故笔者认为,《内经》以“六气”统百最为有据。
按《内经》理法,“六气”与“五行”是同源的,其区别只在于前者为气,后者为形(质)而已,而实际上气与形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内经》把物质的形气相互生化称之为“神”,所谓:“神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天为热,在地为火(暑);在天为湿,在地为土;在天为燥,在地为金;在天为寒,在地为水。故在天为气,在地成形,形气相感而化生万物矣。”(其中风寒暑湿燥火皆为六气,木火土金水皆为五行)所以说,凡论“六气”者,都可以傍及“五行”;凡论“五行”者,都可以傍及“六气”。
难以令人置信的是,早在两千多年前的古人,不但能够有序地区别天地间各种不同的气体对人体生理的影响(指春风,夏暑、火,长夏湿,秋燥,冬寒),而且能够知道大地是在空气托举中不断地运动的,这种说法如果不是得到现代科学的证实,就算是今人,大多都难以信服。
《经》曰:“地为人之下,太虚之中者也。帝曰:冯乎?岐伯曰:大气举之也。燥以干之,暑以蒸之,风以动之,湿以润之,寒以坚之,火以温之。故风寒在下,燥热在上,湿气在中,火游行其间,寒暑六入,故令虚而生化也。故燥胜则地干,暑胜则地热,风胜则地动,湿胜则地泥,寒胜则地裂,火胜则地固矣。”
又曰:“天地动静,五行迁复。”这就是说,在人类赖以生存的这块土地及贴现在这块地上的所有物质,都是能够随着大地在空中周而复始地运动着的。在这种不断的运动过程中,不同的时空(季节)会产生不同的气体,在正常的情况下,这些气体对于这块大地上的所有生物都具有良好的催化促进作用。反之,在异常(即偏胜)的情况下,这些气体对这块大地上的所有生物都具有恶劣的致病乃至致死作用。
既然“六气”偏胜(六气偏胜又称六淫)能够让大地上所有生物致病致死,那么贵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自然不能幸免。如此说来,天地偏胜的六气又是怎样令人致病致死呢?《内经》认为:“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这就是说,人与天地是相应的,天地有六气,人亦有六气。对于天地人“合气”的理念,《内经》是这样描述的:“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藏为肝;在天为热,在地为火(暑),在藏人为心;在天为湿,在地为土,在藏为脾;在天为燥,在地为金,人藏为肺;在天为寒,在地为水,在藏为肾”(木火土金水为五行相生,亦可视为近邻关系)。
上述表明,天地人“合气”实际上就是天地之气与人体“藏器”对合,那么天地偏胜之气令人致病后,其病机又是怎样传变(克制)呢?《内经》认为:“清气大来,燥之胜也,风木受邪,肝病生焉。热气大来,火之胜也,金燥受邪,肺病生焉。寒气大来,水之胜也,火热受邪,心病生焉。湿气大来,土之胜也,寒水受邪,肾病生焉。风气大来,木之胜也,土湿受邪,脾病生焉。所谓感邪而生病也”(金木土水火为五行相克,亦可视为近邻关系)
众所周知,中医对人体主要结构的认识除了五脏外,还有六腑、经络等,而上面所说的“天人合气”只是提及五脏,那么六腑、经络又是怎样与天地之气对应呢?《内经》认为:人体的五器、六腑、经络是个有机的整体,三者之间的关系既可互为“近邻”,亦可互为“远亲”。《内经》关于脏腑部位,经络循序及其亲疏属性关系是这样描述的——
肺手阴之脉,起于中焦,下络大肠,还循胃口,上隔属肺,从肺系横出腋下……
大肠手阳明之脉,起于大指次指之端,……络肺,下隔,属大肠……
胃足阳明之脉,起于鼻之交额中,……下隔,属胃,络脾……
脾足太阴之脉,起于大指之端……入腹属脾络胃……
心手少阴之脉,起于心中,出属心系,下隔络小肠……
小肠手太阳之脉,起于小指之端……交肩上,人缺盆,络心……
膀胱足太阳之脉,起于目内毗……挟脊抵腰中,入循膂,络肾……
肾足少阴之脉,起于小指之下……贯脊,属肾,络膀胱……
心主手厥阴心包络之脉,起于胸中,出属心包络,下隔,历络三焦;……
三焦手少阳之脉,起于小指次指之端……入缺盆,布膻中,散落心包……
胆足少阳之脉,起于目锐毗……贯隔络肝属胆,……
肝足厥阴之脉,起于大指丛毛之际……过阴器,抵小腹,挟胃属肝络胆……
综上所述,不难看出,所谓“近邻”、“远亲”都是相对而言的;都是能够“随机应变”的。今就“肺手太阴之脉”来说,肺与大肠同属一经(也即阴阳表里关系),故肺与大肠为“近邻”,其它则为“远亲”;以五行相生而言,肺与脾肾互为母子,故肺与脾肾为“近邻”,其它则为“远亲”;以五行相克而言,肺与心肝互为克制,故肺与心肝为“近邻”,其它则为“远亲”。这就是说,人体所有的经络脏腑,都是能够通过一定的机理进行互通互传的,就算是没有任何机理关系的胆与脑,亦是能够通过气血的循环,从而将病邪进行转移的。故《内经》有:“胆移热于脑,则辛鼻渊,鼻渊者,浊涕下不止也”的说法。
既然人体各部是能够互通互传的,那么当外界偏胜的淫气入侵人体后,就有可能传遍人体的任何角落。例如:当“热气大来,火之胜也”的外界火气侵犯人体后,由于同气相从的作用,就会引发体内心火的偏胜而亢热,心火亢热必定会凌克肺金,肺金受克不能生肾水则水必干涸,水气涸竭则肝木失滋,肝木失滋则易于燎原,心火得肝木相助则火更旺。另一方面,心火为脾土之母,母病必累及其子,故五脏均为淫火所焚。由于人体各部能够互通,故五脏淫火必然传及六腑,所谓:“三阴三阳,五脏六腑皆受病,荣卫不行,五脏不通则死矣”。
应该说明的是,六淫致病所表现出来的证候,其先后及主次是不等的,其变化过程更是错综复杂的。例如:当火热淫气侵犯人体后,有些病人呈心肺热证为主,而有些病人则是呈肠胃热证为主;有些病人从以心肺热为主传变为以肠胃热为主,而有些病人则是从以肠胃热为主传变为以心肺热为主;有些病人初期呈火热证,之后便传变为寒湿证,反之,有些病人初期呈寒湿证,之后便传变为火热证。这种演变大多是因人而异,例如,某些患者的病证可能隐定不变;而某些患者则是瞬间突变。某些患者可能是顺经传化;而某些患者则是越经传化。某些患者仅呈一经症状;而某些患者却呈多经合病。
总而言之,六气传化,可以因脏病而传腑,亦可以因腑病而传脏;六气变异,可以因脏腑偏胜而变,可以因治疗效应而变。正如《内经》所云:“夫气之动乱,触遇而作,发无常会”。
通过上述演绎,读者对天地六淫如何令人致病及其得病后如何传化等理路,应该已经有所理解,那么《内经》对六气病证的病机归属又是如何阐发呢?《内经》认为:“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诸寒收引,皆属于肾。诸气膹郁,皆属于肺。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诸热瞀瘈,皆属于火。诸痛痒疮,皆属于心。诸厥固泄,皆属于下。诸痿喘呕,皆属于上。诸禁鼓慄,如丧神守,皆属于火。诸痉项强,皆属于湿。诸逆冲上,皆属于火。诸胀腹大,皆属于热。诸躁狂越,皆属于火。诸暴强直,皆属于风。诸病有声,鼓之如鼓,皆属于热。诸病胕肿,痛酸惊骇,皆属于火。诸转反戾,水液浑浊,皆属于热。诸病水液,澄澈清冷,皆属于寒。诸呕吐酸,暴注下迫,皆属于热。”。
对于上述的十九个“诸”及其所统领的内涵,后世称之为“病机十九条”。直得一提的是,“病机十九条”内中的十九个“皆属于”,都不是唯一的、绝对的。而是根据《内经》贯用的类比归属,从而进行推演的(凡是推演的学说都难免笼统性、僵化性)。例如:“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诸暴强直,皆属于风”,此说实际上是源于“在天为风,在地为木,在藏为肝”的假说,只不过演化至在证为“掉眩”、为“强直”罢了。诸如此类,皆属于“类比”法则。
其实,在《内经》篇章中,因风邪所致的病证何只“掉眩”、“强直”两种,例如,《风论篇》就有“风之伤人也,或为寒热,或为热中,或为寒中,或为厉风,或为偏枯,其病各异,其名不同,或内五脏六腑……风者善行而数变”的论述。其中,寒热、热中、寒中、厉风、偏枯等,都是因风之伤人所引发的“证”。倘若将“善行而数变”的“风”推演至“五脏六腑”,那么,因风邪所引发的病证,简直就可以“数之可十,推之可百”了。
通过上面的阐述,读者对六淫致病的病证及其病机归属,应该已经有所理解,那么《内经》对六淫致病的治疗,又有那些方法呢?《经》曰:风淫于内,治以辛凉,佐以苦,以甘缓之,以辛散之。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佐以甘苦,以酸收之,以苦发之。湿淫于内,治以苦热,佐以酸淡,以苦燥之,以淡泄之。火淫于内,治以咸冷,佐以苦辛,以酸收之,以苦发之。燥淫于内,治以苦温,佐以甘辛,以苦下之。寒淫于内,治以甘热,佐以苦辛,以咸写之,以辛润之,以苦坚之。
浅而易见,《内经》对六气偏胜的治法是采用先克制后分化的战略。今就“风淫于内”而言:根据“风者善行而数变”的性质,这里所说的“风”,已是变为带有热气的“风温”了。再根据《内经》“酸入肝,辛入肺,苦入心,咸入肾,甘入脾”的类推:风与肝、木为类,“在味为酸”,故“风淫于内”用药必须选辛凉之品来制其肝热,因辛凉入肺益肺,益肺才能平肝,平肝即可息肝风,此其一也;“佐以苦”者,苦凉之味入心,因心肝属母子关系,心凉即可泄肝热,此其二也;“以甘缓之”者,甘凉之味入脾,因脾肝属克制关系,脾凉可耗肝邪,且甘味又能益正气而缓邪气,此其三也;“以辛散之”者,辛凉之味除了能够入肺益肺外,更能散表驱风,故风热用辛凉,无往而不利。至于其它各种邪气致病的诠释,大抵可以依此解法而进行类推。
如果说六气伤人仅是限于“一气”致病的话,那么按上述方法处理,其收效大多是理想的。问题是世间事物的性质往往不是单纯的,而是杂乱无常的,故《内经》有多气杂合致病的论说。例如:“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风气胜者为行痹,寒气胜者为痛痹,湿气胜者为著痹”。除此之外,痹病还有兼热、兼燥等项。
经验证明,事实上杂气合病更为多见,更为难治。因为凡属杂气合病者,其本身大多潜藏着某些久治不愈的疑难痼疾。可以这样说,如果平时能够降低疑难痼疾的发病率,就必定会大大减小杂气合病的发生。所以说,突破疑难杂证才是当代医界的主攻目的。
总而言之,人体所患病证,不管是外科内科,妇科儿科,慢病急病,要想取得预期的疗效,都必须依靠六气学说进行辨证论治,这早已是不争的事实。《经》云:“善言天者,必应于人,善言古者,必验于今,善言气者,必彰于物”。六气学说历经医界数千年实践应用,事实证明是可以“验于今”的。本文之所以选择六气学说为主轴,就是认为在百病治疗过程中,六气学说亦是可以“应于人”的,可以这样说,不通晓六气学说就治无依据;不通晓六气学说就无法命中病机。鉴于篇幅有限,本章仅将《内经》有关六气产生的源头及其与人体生理病理如何参合作要扼阐发,至于风寒暑湿燥火各种邪气致病的详解,将会在今后分期刊载,以供学者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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