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张思桥:赋格浅说
就辞赋创作而言,可分为了以下几个部分:一为命题;二为体制;三为结构;四为修辞;五为句法;六为意法。
一、命题
古人赋题种类十分繁杂,可谓海纳百川、包罗万象。从立意上来分,有体物赋、抒情赋、记游赋、论理赋;从形式上来看,有直取物类之名,有援引前人成句,有径取其事,有径取其意,等等。
《西京杂记》中曾借司马相如之口言道:“赋家之心,苞括宇宙,总览人物。”赋的命题,应当合乎一定体制、而不可率意成篇。如状写山川都邑,则不宜为短篇;描摹宝器玩物,则不宜作长文。就赋的文体特征来看,有时可以小题大做,但应尽量避免大题小做。
笔者以为,赋题有四不宜,即“不宜偏僻、不宜轻浮、不宜述人、不宜赠答”。若张说《江上愁心赋寄赵子》,可以说已接近诗、骚之类的体貌了。
二、体制
赋有“古、律”二分法,有“诗、骚、文”三分法,有“古、俳、文、律”四分法等。其实古之赋家,已多有杂用诸体者,更何况我们今人?如江淹《恨赋》,即夹骈夹骚;杜牧《阿房赋》,亦骈亦散。更有援问答以入骈者,若谢偃之《听歌赋》;杂诗体以入骈者,若王绩之《三日赋》。
《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考察赋之缘起,本是依托于“诵”,虽汉大赋亦冗长,但时至今日,吾人当去其不足,作赋篇幅宜于适中。如连篇累牍的话,则使人难以卒读;一二百字,又俨然若长诗。是以二者皆不宜。例如《阿房赋》《赤壁赋》这一类赋作,其言辞精爽,朗朗可诵,或许可以作为我们学习的范式。
三、结构
构造一篇辞赋,概而论之,诗讲“起、承、转、合”,赋则略有“起、腹、结”三者。至于赋文前的“赋序”,或用或省,因赋文内容而异。
关于赋的起句,大致可归纳为以下几种:以虚词牵引;以俳句振发;以骚句声张;以问答立篇。
至于赋中段落,或以虚词连缀,如“若夫、尔乃、于是、借使”;或直以散句、俳句交互运用;或连词、俳句错杂并驱。赋中的结构布局,既可与时间、也可与空间相合;既可与历史、也可与时事相合。但千变万化不能离开一条主线。
或云,赋“曲终而奏雅”。赋之“龙睛”往往卒章而显,结句尤关紧要,精妙则一篇之气生,浅拙则一篇之气无。故以为,辞赋收束之道,当有“集气”“舒气”二格。
所谓“集气”者,往往结之以警句,而后其气陡然,如同飞机腾空。
嗟尔命之不工。每被销于凡口,罕获知于贵躬。柿何称乎梁侯,梨何幸乎张公?亦因人之所遇,孰能辨乎其中哉!(张九龄《荔枝赋》)
所谓“舒气”者,往往结之以舒句,而后其气缓然,宛似飞机落地。
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苏轼《后赤壁赋》)
四、修辞
赋家创作,其中引物名状,往往贵在“神思”,略可从两条路径着眼:
一曰联类。所谓“联类”,有对举,有夹辅。试以“对举”而言,写幽竹则可带繁卉,状虚室则可连琼宫;再就“夹辅”来说,写“天”则关文明、祥瑞;述“地”则通郡邑、官职,状哀乐则并短长,说宴居则并毁誉。
夫长者以短长之形,度其长则至美;夫乐者以哀乐之类,同其乐则至喜:长也乐也,吾安得而间之?嘉纤植之并用,伟令名兮在兹。(苏颋《长乐花赋》)
二曰繁类。这一修辞倘若使用得当的话,完全可以壮一篇之气格。
楚王乃驾驯驳之驷,乘雕玉之舆。靡鱼须之桡旃,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将之雄戟,左乌号之雕弓,右夏服之劲箭。阳子骖乘,纤阿为御,案节未舒,即陵狡兽。(司马相如《子虚赋》)
五、句法
赋之成句,多富于变化。然而对于赋中之句,字数过少则难以缀连,字数过多又往往读之拗口,故二者皆不宜频繁或连续使用。偶而夹杂长句的话,也当以虚词断隔为佳。
大木百围而窾覈,长河九支而屈曲。怒则烈火扇于冲飙,喜则春露融于朝旭。惧惊怀其若坠,忧结念其如束。或漫漫而川浮,或迢迢而山属。繁襟雾合而烟聚,单思针悬而缕续。其骛时也,似飞蛾凌乱而投明烛;其趋利也,若饥乌联翩而争场粟。(韦承庆《灵台赋》)
另外,赋中之句,常常是字数为偶数的可以相从,字数为奇数的则不宜并举。换言之,无论是四字句加六字句,或四字句加七字句,读之俱朗朗上口;而五字句或七字句连从,则读来仿佛若诗了。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曹植《洛神赋》)
六、意法
赋家作赋,一如诗家作诗、书家写字,一定是意在笔先。正所谓万川一月,其理尽同。辞赋造意之法,兹以为有两种:一曰“化像为形”,二曰“虚涵多意”。
(一)化像为形。例如,若以“天、地、春、秋、光、影、恨、别”等为赋题,其体本无,乃为虚像,故赋家命意,即需要化虚为实,博征他物,此即是所谓“化像为形”之法。
(二)虚涵多意。如“高松”包涵孤标之节,复带有坚忍之性;既得材物之美,又兼丹桂之质。“莲”既可观义妻信妇之节,又可察倡姬荡媵之思;既可见公子王孙之致,又可得幽人旧客之情。一言以蔽之,体物则道器并有,抒情则情志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