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玄机太多,从贾母一顿饭就能看出黛玉在贾府的地位!
第七十五回,写贾母吃饭。先是看见饭菜铺张,便说:“都是些什么?上几次我就吩咐,如今可以把这些蠲了罢,你们还不听。如今比不得在先辐辏的时光了。”
果然,后面因添了探春在这儿吃饭,就短了尤氏细粮:因见伺候添饭的人手内捧着一碗下人的米饭,尤氏吃的仍是白粳米饭,贾母问道:“你怎么昏了,盛这个饭来给你奶奶。”那人道:“老太太的饭吃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鸳鸯道:“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儿富余也不能的。”王夫人忙回道:“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的。这几样细米更艰难了,所以都可着吃的多少关去,生恐一时短了,买的不顺口。”贾母笑道:“这正是'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众人都笑起来。
贾府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断粮,但细粮已然是很紧张,到添个人吃饭就断粮的地步了。可见贾母是知道贾府底里的。家世艰难,贾母心里有数,该花的要花,该有的排场要有,中秋之庆,还是得快快乐乐热热闹闹过的,但是内里该俭省的,也得俭省。这就是贫富知乐的老太太。两个儿子贾赦贾政送的菜,贾母的处理也非常玄妙:鸳鸯又指那几样菜道:“这两样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大老爷送来的。这一碗是鸡髓笋,是外头老爷送上来的。”一面说,一面就只将这碗笋送至桌上。贾母略尝了两点,便命:“将那两样着人送回去,就说我吃了。以后不必天天送,我想吃自然来要。”
鸳鸯真真是个聪慧之人,借说菜骂了刚想纳她为妾的贾赦,“什么东西”,呵呵呵。对贾政就不一样了,非但说出菜名来,而且很恭敬。只把贾政孝敬的鸡髓笋端给贾母。所谓“贾母略尝了两点”,是指的贾母尝了贾政孝敬的鸡髓笋。贾赦两碗菜,鸳鸯就没端给贾母,贾母也尝不着啊。贾母也是明白人,知道鸳鸯的怨气,也赞同鸳鸯的怨气,这个不争气的大儿子,贾母真是喜欢不起来,于是贾赦孝敬的那两碗菜,原封不动的端回去了,而且说了,以后不要送了,不喜欢,想吃什么再说不过是给这个长子留的唯一一点面子了。
可见,两儿子之间,孰优孰劣,贾母也是拎得清。我想,看到原封不动退回来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菜,贾赦的心里是含羞带愧,甚至恼羞成怒的,只是不好发作出来,及至中秋佳节说笑话,说做母亲的偏心,才小小的向母亲撒了一回子气。贾母赐菜,这就更见大真章了:贾母接来吃了半碗,便吩咐:“将这粥送给凤哥儿吃去,”又指着“这一碗笋和这一盘风腌果子狸给颦儿宝玉两个吃去,那一碗肉给兰小子吃去。”
这赐菜,说明了这些人在贾母心里的地位。前脚查抄大观园,王熙凤第一个被查,又带着人查,内心的寒意可想而知。她的婆婆就不敢奢求了,她的亲姑妈,一手把她娶进贾府的人,也对她是那么的无情。可是,贾府还有一个人知道怜惜凤姐,那就是贾母,凤姐病着,惟有贾母还牵挂着。王熙凤之所以骨子里是跟着贾母的,一是因为王夫人欲娶宝钗为儿媳,会动摇她荣国府当家的根本,二是因为王熙凤渐渐也知道,真疼她的,懂她的,惟老太太而已。还记得第七十一回邢夫人陪房费大娘赌钱被捆,邢夫人当众羞辱凤姐,贾母是怎么说的吗?
贾母道:“这才是凤丫头知礼处,难道为我的生日由着奴才们把一族中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罢。这是太太素日没好气,不敢发作,所以今儿拿着这个作法子,明是当着众人给凤儿没脸罢了。”所以贾母这碗粥,不仅是记挂着凤姐,也是在力挺凤姐。这些儿媳妇孙媳妇,贾母最疼凤姐。这对于凤姐来说,可是暖暖的雪中送炭。然后是宝玉和黛玉。
贾政送的笋和果子狸,两样精致小菜,送给她命里的两个小冤家。这说明贾母性情使然,本性流露,已经把两个玉儿当作小两口了。贾政的菜,也就是相当于黛玉未来老公公送的菜,又转赠给了小两口儿,贾母的心思细如发丝儿。还有一样,这样的赐菜,至少说明此时,宝玉和黛玉正在一块吃饭饭呢,呵呵呵。这是一个何其温馨的场景,使得我几乎要落泪,几乎要欢笑。然后是重孙,她的早夭的孙子贾珠的儿子贾兰,荣国府四世同堂,贾母也忘不了这个丧父的独苗。就是这短短的吃饭的场景,大到贾府的前景,小到儿女情长,贾母拿捏得纹丝儿不乱,有取有舍,有爱有恨,正所谓偌大个贾府,内里千丝万缕,盘根错节,贾母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差分毫。既如此,那里又会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