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作家原创作品 文学爱好者交流园地 」
孔孟之乡 | 礼义之邦 | 物华天宝 | 人杰地灵
当岁月将人生挤压成千层饼的时候,我常常回忆起那挤压在最底层的童年时光。我的童年的生活如蜗牛一般,行走于岁月的河流,却无法激起一丝的波澜。我曾经怀疑我的生存,在一个没有任何营养品的年代里,如何让生命作为一种真实而存在。若干年之后,等我知道了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我才感觉,活着,竟然是“我思”的结果,可“我思”常常被真实的“我在”给压灭。童年留给我的最奢侈的回忆,就是用一分钱或一片地瓜干换一小捧煮熟的蜗牛心满意足地解馋的情景。童年最有趣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坐在水岸边,盯着蜗牛在水底慢慢地爬行。当然,童年也是有幻想的,我的最浪漫的幻想就是像蜗牛一样在水底软软的泥地上留下地图上的不规则的曲线一样的痕迹。我清楚地记得在春风尚有寒意的时候,在孔老夫子曾经走过的河道里,蹚着冰凉的河水在河边浅滩上摸蜗牛的情景。河水湛蓝湛蓝的,天一般的纯净,偶尔的微风,吹起一圈圈的涟漪。站在河边的浅水里,我只全神贯注地盯着浅浅的河滩上有没有蜗牛爬过的痕迹,我的想法是很物资的,既没有孔老夫子的哲思,也没有徐志摩的浪漫。我的精神随蜗牛的踪迹而游走。它们就是我的目标,它们就是我生命里的最有滋味的存在。我喜欢它们,敬畏它们。在那样一个枯燥的岁月里,它们用不同的方式在满足我,让我的贫穷的生活和精神得以丰润,得以真实。蜗牛一般都是在软泥上爬行。它不像河蚌一样,能潜身于沙滩或淤泥之中,而是坦坦荡荡地于水中裸行。我常常对着裸行的蜗牛发呆:它始终背着的那个壳,是它保护生命的铠甲还是招来祸患的孽障呢?等我看足看够了,伸手下水,捡起蜗牛,随手放进提着的竹篮子里。运气好的时候,一个下午能摸半竹篮子,足足有七八斤重。这个时候,我的所有的幻想都会被这幸福的成就感赶走,那感觉比我数学作业上老师打的红色的一百分真实得多。回到家,反复淘洗过,然后,再放到一个大盆里,加入清水,滴两滴豆油,放上一夜,让蜗牛将体内的滓泥吐出来。第二天,就变成了餐桌上的美味。尽管没有商贩煮的蜗牛好吃,但这也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毕竟也是肉啊!我对蜗牛始终是感激的。我曾经也想,蜗牛如果有思想,它一定也是有诗人一样的浪漫的。只可惜,它们的好梦都被我的真想法给毁掉了。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在读萧红的《呼兰河传》的时候,曾经多次流下泪水。我一边听着作者萧红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自言自语似地述说,一边想象着“小女孩”眼中的小城,小城中的大泥坑……想象着她的邻居,她家的园子,她的爷爷……想象着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王大姐等等。他们的生命不也像一只只的蜗牛吗?小城、东二道街、破旧的甚至要倒塌地方房子,不就是一个个蜗牛壳吗?而对于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王大姐等人来说,罩在他们身上的更大的一个壳是什么呢?那就是贫穷。如果不是贫穷,小团圆媳妇——一个仅仅12岁的孩子会被折磨致死吗?如果不是贫穷,王大姑娘——一个健壮的姑娘会被毁掉吗?如果不是贫穷,有二伯会丧失起码的自尊吗?我不敢再继续“如果”,但我深深地感觉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以及他们无数的幻想和浪漫都被毁弃在这个壳中。现在我依然有一个错觉,行走在城市的街道上,我就像当年曾经被我凝视的爬行在软泥上的蜗牛。
作者简介:
周传福,男,高中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