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协副主席刘洪彪:不懂此法,天天临帖,是临不出来的
刘洪彪 书法作品
我们在学习书法的过程当中,分析古代的书法大家,他们的身世、地位、经历,他们的艺术主张等等,分析之后就发现一个问题,只要在史上留名的书法大家,无不是具有很高的地位,很响亮的身份,很渊博的学问,很综合的素养。比如,李斯是宰相,王羲之是右军将军,颜真卿统领过20万人的军队,赵佶是皇帝,董其昌、王铎等是礼部尚书。单纯写几个字,临个帖,然后漂漂亮亮、对称、点画到位就成了书法家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对历史上的书家的认识,加上长期生活的磨炼,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要是想做一个真正的有点意义的书法家,除了书法之外,还要去关注、涉猎许多东西,才能使得你这个内心更充分,更丰富,才能使得你的创作有更多的办法,你的笔下有多样的景观。
当然,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有限,因为他的潜力、天分、主客观条件的限制,不可能什么都能搞得好。其他的东西对书法确实是有帮助的,而且使得你这个人更活泛一些,不会那么一根筋,走死胡同,钻牛角尖,会培养出放射性、交织性的想象力。
艺多,知识量大,指的是人的大脑的开发
艺多肯定不压身。这个艺多不像人负重,身上背负的物质超过了一定的重量都承受不起。艺多,知识量大,指的是人的大脑的开发。我们人类的大脑的开发,实际上远远不够充分,每个人都还有余地。比如说书法作品,它本身就有字法、章法、墨法、笔法,印章盖在什么地方?盖多大印?这属于内部章法的构成,它本身就含有很多审美要素。你如果艺多,知识多,审美情趣高,美学理念先进,又不断地更新,你的作品就会不断地调整和完善,就能让受众不断地接受它,认同它。
还有,用什么形式,用什么材料,去装裱、装饰、装置书法作品,就要对材料、色彩、形式构成等等有研究。再说一个展览,不管是个展,还是综合展,都会牵涉到很多东西,比如说总体策划、宣传、出版物、设计、对整个展览的形象塑造等等。有时展览要多次举办,第一次与第二次,再与之后的下一次,既要有内在的联系,又要有不同的形象塑造。所以,懂节奏,懂旋律,懂色彩,懂环境的营造,懂格局的建构,等等,就可以游刃有余。所有这些因素,都可能左右你决策的对错和方案的好坏。如果没有良好的综合素养,策展人的职责是担当不起的。
刘洪彪 书法作品
书法是高贵的、高级的、高雅的,所以不能亏待了她
我提出:“为书法穿盛装,让书法住别墅”,这个“盛装”和“别墅”是一个比喻,是说书法作品应该有一个好的外观,有一个好的品相,不能那么寒酸,不能那么小家子气。因为书法是高贵的、高级的、高雅的,所以不能亏待了她。
书法怎么住“别墅”?怎么穿“盛装”?“盛装”就是要给这件书法作品穿上好衣服,怎么改变陈旧的装裱方式,让它有时代感,有现代审美意趣,能够融入到现代的建筑。旧式装裱适合在四合院、大杂院里张挂,但与现代化的美术馆却实不相称。
“住别墅”是什么意思呢?过去的书法展览,作品密密麻麻挂满一墙,那是筒子楼,那是超市,那是地摊。筒子楼的住户,一个挨一个,拥挤不堪。观赏一件书法作品时,其他的作品也拥过来凑热闹,影响你的视觉,让你审美疲劳,让你烦燥。什么是别墅?别墅是前面有庭院后面有花园,楼间距离比较宽,通风,透气,有阳光,有草木。书法展览也应该这样。墙上的作品最好是有一定的距离,不要互相干扰,用眼睛的余光基本上看不到周围的作品,可以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地欣赏每一件作品,这样才能对书法有足够的尊重。
我们看画展,看一些现代艺术展览,一面墙可能只挂上几件作品,甚至就挂一件作品。一件作品一盏灯,其他的灯都暗下去,就会让这个画面,尤其是画面最重要的主体部分突出来,排除所有干扰,审美者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这一点上,有一种静穆和神圣。书法展览为什么不能这样?
当代书法与民众的距离其实比以前近得多。过去只是读书人、秀才们、君臣之间小范围内的交流。现在,大学生、知识分子很多,政府层层叠叠,各种机构、社团、企业,到处都举行书法展览。老百姓的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人在家里写写画画。现在的书法跟老百姓的距离比以前近得多。
芭蕾舞、美声唱法、管弦乐队,在西方多长时间了,难道这些老百姓都听得懂、看得懂吗?但这不妨碍它们是高级、高贵的,不妨碍它们在世界的流布和传播。每一种文化艺术样式,并不一定要让它普及到每一个人,让所有的人有共同的审美,这也不可能。人类的文化艺术种类繁多,有些适合这个人群,有些适合那个人群,当然,我们希望书法艺术能够适合更大的人群,让更多的人去欣赏。我敢肯定,只要我们坚持高标准地搞下去,在繁荣的当代,书法的影响就会一点一点地扩大,受众面就会越来越广。
刘洪彪 书法作品
当代书家应该有自己的使命,不能留下时代空白
中国书法跟其他的艺术门类还不大一样,它具有双重审美功能,一个是笔墨线条的黑白构成美,一个是文字意境的审读美。很多人看书法要看文字,写的什么诗,做的什么文。一件好的作品,它的笔墨所呈现出来的景象,与文字内涵很统一,这是最好的。
笔墨当随时代,不是搞什么形式,并非不注重内涵,不注重笔墨,不注重学习和继承古人。纵览中国的书法发展史,我们一说到秦代就想到了小篆;一说到汉代就想到隶书;一说到晋代就想到“二王”的行草;唐代虽然五体都有,但是欧、颜、柳、褚们的楷书面貌马上就呈现出来了,而且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宋代人的行书;元明清的书风,我们也能看出来,它有那个时代的气息。所以,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时代属性,有标志性的高峰,有鲜明的符号和烙印。难道我们这个时代就没有吗?难道我们就只能写“二王”、写颜真卿、写米芾?难道我们就要跟古人写得一模一样、不能变改?我们这代人是干什么的?没有一点责任?
当代书家应该有自己的使命,不能留下时代空白。一味抄袭古人,怎么链接中国书法史?怎么给后人留下一点我们这个时代的印记?所以笔墨当随时代是必须的!必须写出我们这个时代的风格和特征来。这就是我们要找寻、要创造的东西。临摹古人,写的和古人一模一样,我并不反对,但这不是终极目标,那只是手段。我们学习书法,不把古人的东西领悟透,凭空去创造,也不可能。只有领会古法,融通古法,才有可能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个切入点。只有善于嫁接,敢于整合,才能创造出一个新的天地,创作出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书法。
刘洪彪 书法作品
历史上,草书没有盛世
我确实想在形式构成上面有所发现和创新,有别于他人和古人,有我们这个时代的新的一种样式。因为古代书法,实际上是以实用为主。虽说历代流传下来的碑帖都是精品、经典,但古人在书写时,根本没有创作的意识,他们当时都是写文稿、写诗稿、写奏折、写告示、写碑文,实用是第一功能,是让别人识文断字的,其次才会有审美这个剩余价值,那是附加值。
古代的许多作品就是约定俗成的一个书写方式、规格。写诗是一个格式,写信是一个格式,写奏折是一个格式,写碑文是一个格式,那是长期以来约定俗成的。如果写乱了,人家就会说怎么连一个基本的格式都不对,他就懒得承受这个讥讽和嘲笑。但是在当代,用毛笔写字实用价值不大,主要是审美价值,书法已成为一个纯粹的艺术品类。所以我们每个人拿毛笔写字就是当作品去创作。它要挂在墙上,要挂在展厅里,要被收藏、被审美。古代书法和现代书法的性质都变了,功能都变了,所以现代书家必须讲究形式,改变单一的古旧的形式。并不是说旧形式不好,但是它单一。如果整个展厅里二百、五百件作品都一个模式,那会很乏味!何况我们当代搞书法,又搞比赛,又搞评奖,竞争很激烈,如果作品样式弄的都一样,那么评委面对几万件作品时,看都看烦了。坦率地说,古旧形式的书法作品在一定条件下是没有竞争力的。于是,当代书家才想方设法把古人的那些不经意间的东西进行放大,并充分运用,合理的整合。所以仿古、做旧、拼贴、划线、打格等各种手段都出现了,所以现在书法作品的形式就比较丰富。
但是,不管你怎么落款,怎么变色,怎么留空,都要合情合理,这是我的一个原则。不要不入情理,搞形式主义。我举一个例子,大家都看到过我写的大幅草书,我经常在作品里面用朱液落小款,在作品的某一个部位,把整个作品的正文、款文用朱液楷书全部写出来。这是我的一种做法,当然现在已经很普及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初衷是什么?我曾经想过,历史上,草书没有盛世。秦代是篆书,汉代是隶书,“二王”时代是行草,唐代是楷书,什么时候是草书盛世呢?没有!当然,唐代有张旭、怀素,宋代有黄庭坚,后来还有文征明、祝枝山、徐渭、王铎等,但是,他们就是在那个时代很突出的一个书家而已。草书没有出现过一个大面积地占据整个时代的高标现象。为什么会没有?最重要的原因,草书是一个副体,而古代书法又是以实用为主,草书这个副体不易辨识,一般人认不得,它就担当不起这种全面交流沟通的任务。草书是高端文人间的一种书法交流,他们用来竞技,用来显示自己的书写能力。现在,书法成了一门艺术,草书又是五体之一。草书的“专有符号”和不同书家书写状态的不同,使得草书不被一般人所识,普通老百姓更接受不了。怎么办?难道我们就永远甘于曲高和寡?不行,草书必须让更多的人接受。我的动机就在于此,我想到了用楷书落款。
中国人书法审美有一个习惯,要认字,看你写什么内容。所以我们不能跟欣赏者对着干,不能要求人们只看线条、不读文字,不能强求人家这样,拒人以千里之外。所以就要想办法引导欣赏者。当欣赏者看一幅草书作品时,整体的气格吸引了他,可进一步的欣赏却有困难了,怎么办?他认不出这个字怎么办?好,我来告诉他。作品里作注的小楷字可以让他对照着草书看。于是,他在这个作品前停留的时间就会长了。欣赏者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照,哦,这个字原来是继承的“继”字,这个是琼浆的“琼”字,这样,他就获得了双重审美。欣赏者在不断的对照中积累了识草的经验,这就起到了普及草书的作用,这就对中国草书将来在某个阶段成为带有垄断性、引领性的书体带来了一点希望。这是我的动机。后来,我又发现了多种好处。
好处之二是什么?我们现在的作品巨大,但是我们的印章不可能太大,我们不可能刻太大的印章,印泥盒也没这么大,携带也不方便。但是,中国书法传统的黑、白、红三色,也不能比例失调,八尺丈二的作品还盖这么小的印就不行了,红色少了。所以用朱液行款这种方式来协调书法的黑、白、红三色。不管是方块的、长条的、横条的,有这么一块红色的面积,相当于钤上一个大印章,这个黑、白、红就和谐统一了。
第三个好处在于平衡局面。丈二八尺的大作品在桌子上写不了,书案的面积有限,手臂的长度有限,写起来不方便。有的人习惯写完了一个字两个字让人家抻纸,这样写大草把握不了全局。所以我写大字、大幅都在地上写。可是,我写字不主张打格、折纸,我认为现在不是实用书法了,不是写碑文,不需要抄得整整齐齐,我们要自然地书写,尤其是草书。那么,提着这么大的笔,踩在这么大的纸上躬身书写,就不可能把这张字排布得非常和谐、合适。有可能你写的时候一气呵成,挥洒几分钟就完了,但挂在墙上看整体,就感觉到哪个地方空了,哪个地方歪了,不和谐。怎么办?就用朱液楷款来弥补、填充、平衡。
第四个好处,变化无穷。这一种方式,可以衍生出许许多多的形式。而这个形式入情入理,我能自圆其说,有动机,也有效果,所以才能被人家接受,被广泛地接受。
第五个好处是还能让观众欣赏到草书之外的另一种书体,在一件作品当中能表现出作者不同的书写才能。我基本上是用楷书,用非常自由的楷书,既让大家认识,又不那么刻板。
一种形式的发现,引来了多个好处,这对于我们书法作品的形式构成出现多种可能,也许会有一定的启发作用。
刘洪彪 书法作品
书籍是把双刃剑
书籍是把双刃剑,有时读书读得越多,清规戒律就越多,坦率地讲,清规戒律越多,左也不敢,右也不敢,前也不是,后也不是,容易被很多理性的东西约束,尤其是艺术。艺术家的创作,想象力、联想力是最关键的,并不是说你有多少技法、有多少理论的指导和支撑,就可能有多少灵感。灵感很重要,想象力很重要,自由很重要,所以我只能说读书读得多并不是个坏事,但是千万要警惕它带来的负面作用,要预防。要给自己留下储存真实情感的空间和自由想象的余地,要经常温习儿时的往事,要观察民间那些似乎不合规矩的东西,它会为你的艺术创造提供鲜活的资料。当然,我没有资格说这个东西,我这个人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被谁规范过,没有被哪所学校规范过。我是自己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的。
草书的创作是在理性调控下的感性书写
我说过一句话,叫做草书的创作是在理性调控下的感性书写。我觉得这似乎带有一种辩证思维的哲学意味。搞书法,尤其是写草书,不能一味地纵逸,不控制,想到哪写到哪,淋漓尽致,不是这样,不控制不行。没有一定的理性控制,喝醉酒就写得最好,不是的。要有高度的理性控制,但一定要感性书写,这是完整的一句话。你说军营生活对我有没有影响,有影响。军人的理性,不该做的不能做,该做的要做。书法、草书也是这样。该这么撇过去就得这么撇过去,不该这样出锋就不能这样出锋,这就是理性,就是法。感性书写就是要率性、要自然、要尽情、要过瘾,自己痛快了,愉悦了,才可能让别人看着痛快和愉悦。一味理性,就不尽情,就拘谨。
不管现在怎么追求时代感、时代特征,创造新形式,变换新花样,前提依然是在字内靠近古人,每一个字,每一个点画,每一根线条,借鉴古人越多越好。字外一定要去寻找、打造带有时代气息的东西。我的字,今年比去年,去年比前年,肯定是会越来越亲近古人。为什么呢?仅就字而言,古人肯定比今人写得好。点画、线条、结体、气息,古人肯定比今人更有内涵,技法更娴熟。因为古人一发蒙就拿毛笔,一直拿到他生命的终结,那是一辈子。童子功加上毕生穷修之功,我们现代任何人都比不了,所以古人的字肯定比我们写得好,他们的技法肯定比我们更娴熟。加上古人不像现在的人浮躁,现代人不能像古人那么安静。今人写得燥,写得快,写得忽略不计,有个大概就行。古人是深抠细究,特别到位,毛笔在手里非常娴熟,这个事实一定要承认,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字一定要向古人学习,越接近越好,越接近我们的东西就越耐看,越有内涵。但是,追求外在形式,打造整体形象,是今人要做的事。因为古代书法以实用为主,他们没有这样做,也不需要这样做。我认为这是古人在书法发展上留给我们仅有的空间,就是要研究作品的一个总体形象。我为什么最近一直在做“穿盛装,住别墅”这样的事情?就是因为我发现古人留给我们的书法发展的空间和余地就在于此。
当代书法的尚“式”之风
我提出过当代书法的尚“式”之风,这是我们这代人需要在这方面有所创造的一个方面。我们这个时代的书法将来让后人看就是形式感强。但是,所有的形式创新和发明,都应该建立在合情合理之上。有些作者没有做到合情合理,盲目地搞形式。不择手段,越花哨越变化越复杂越好,这都不对。这些人对色彩、材料,对古和新的关系缺乏很好的思考和研究。有些作品形式是不可以用的,或者是比较忌讳的。比如说写草书、狂草,怎么能人为地将一张完整的大草作品割裂成几块来拼接呢?他们认为原来在一张纸上书写显得单调,就切成几块然后写狂草。一幅狂草,断成几段,气息也连续中断,这不是自己害自己嘛!这显然不合适。再一个,写小楷怎么能写在八尺长纸上?一行小楷写出好几米来,写起来自己都难受,别人也望而生畏。所以,什么书体适合什么形式和尺幅,这都是要琢磨的。
再举个例子,面对手札、册页这种尺幅相同的书法载体,有人感觉书写起来每一页都一样,觉得不好玩,太单调了,就搞形式。这一页写得高一点,下面留个空,那一页上面留个空,再翻过去一页,左边不写,等等。这种形式有什么道理?为什么留空?为什么高低有别?没有道理。一篇长文,它里面有自然段,有开头结尾,你为什么这边写的高,那边写的低?没有道理。但是不是写这种长文、写册页就没有形式可言了?有,你找规律,找情理。什么是情理呢?比如文章有自然段,一段写完了,下面就不写了,这就留空了,透气了。比如说在文章里面,写到了一个你的长辈,或一个伟人,古代文人出于对他的一种尊敬,会另起一行,把这个名字高高地写在行首,这就是合情合理的形式的参考元素。但是很多人根本不讲这个,觉得这个地方要透气了,就另起一行,擅自分割自然段。
他不理解古人的书写格式,所以他没有好的规矩,没有好的习惯。每一个错落,每一个空格,都要说出道理来,所谓的入情入理就是这个意思。再一个,写正文和款字,写自己对正文的一些想法,就可以变化。正文可以写大一点,款字可以写小一点;正文可以写行书,款字可以写楷书;正文可以往上提,款字可以往下落。这个就有道理。因为正文和款字是两部分,就可以变化,可以隔开,可以变色,这个就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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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的书法跟古代书法的五个转变
当代的书法跟古代书法有很大的不同,我在很多地方都讲过。这个不同表现在哪些方面?我讲了五句话,叫做五个转变。第一个转变是书法的实用功能向审美功能的转变,或者是实用书法向艺术书法的转变。古人留下来书法作品、碑帖,其实是手札、手稿、碑文等诸如此类的实用书法。现在我们创作的是艺术书法,是作品。这是一个转变。
第二个就是小字小幅向大幅巨制的转变。过去是小字小幅,现在是大字大幅。虽然到明以后有大一点的条幅,但是我们临习的经典碑帖大部分还是那些小字小幅。我们取法乎上,临写的大部分都是宋以前的,多是小字小幅。我们所有的技法都是从小字小幅里学来的。现在要参加展览,要挂在人家居室的墙上,要写大幅字,动辄四尺、六尺、八尺、丈二,甚至几十米,要写大字,这是一个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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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叫做指腕运动向肩肘运动的转变。过去小字小幅,拿小笔动一动指头就可以了。现在不仅仅是肩肘运动,甚至是全身运动,蹲着,趴着,躬身弯腰,还得扭动躯体,没有体力还不行。这又是一个转变。
第四个转变是几案展读向厅堂挂览的转变。过去是在手上把玩,在茶几、书案上展开,俯视欣赏。现在悬挂于大厅、高墙展览,需要平视、仰视着看。这也是个大变化。
第五个转变是识文断字向抒情表意的转变。过去的东西是让人识文断字的,首先要看懂文字,它的功能和作用就在这,为什么写信给我?就是告诉我一些事情,表达一种情绪。写个通知,什么时候到哪去开会。现在的书法跟实用没关系,不通知你开会,就是抒情表意,写诗,写词,写赋,书法线条的流动就是情与意的流露。我概括的这五句话,是相互关联的。小字小幅肯定是指腕运动,肯定是几案展读,实用书法当然是识文断字。
为了表述清晰,便于理解,我提炼出这五句话。这些转变,是书法功能、特征的转变。古代书法和现代书法不同了,如果我们还守旧,依然按照古人的方式方法去做现代的书法学习和创作,显然是不够了。丈二的字幅,古人没写过,他有什么方法教给你?所以,不要迷信,不能盲从,不要一说到古人就要顶礼膜拜,稍微改变一点就是不尊重他了,不敬畏他了。其实任何事物都是发展的。几千年前的古人就比你聪明得多?古人搞完了你就不能再搞了?这个要不得!我们要去伪存真,去粗取精,我们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