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种成就自己的眼光去看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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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一个面向,我们彼此是看不到对方的,很容易把对方妖魔化。类似的事情,比如说台湾中医圈当年的老中医马光亚,他就曾在文字里流露出蛮委屈的情绪:他说他每次代表台湾中医界去卫生署开个什么会,就会发现卫生署管这些事的高官,都只是随口说:『哦,马大夫的见解很好,大家重点执行啊。』随便听听就算了。他发现,中医在台湾是国家当局完全不重视的,所以他决定做起事来很心痛、很心酸。

可是,就因为不被重视,我们谁要当名医,谁要买什么药材,只要有管道,都可以达成,没有人管。不像在美国跟加拿大那么受重视:『哦,麻黄不准用,这个什么不准用,这个不能进口……』搞得开药吃药都很麻烦。就因为不受重视,所以很自由。像现在中国,国家当局越来越重视中医,我们反而麻烦了,所以到底哪个好?其成也毁也。

就像上次,我跟大陆同学到台湾东部海边一个叫做『美丽湾』的地方,那里盖了一个度假旅馆,原本要规划成度假中心,后来检验不通过,整个旅馆作废,那个有一片雪白沙滩,海水非常干净的海湾也荒凉了,没有人去玩。正因为它失败了,没有成为度假胜地,所以好干净。不然,现在那里还能看吗?就因为它失败了,所以保住了海滩的美丽;如果它成功了,海滩就完了。

像现在连帕劳都已经变成水母湖没有水母,珊瑚也被踩断了。『成』与『毁』这个东西,如果你用练《庄子》的立场来讲,你说,你的命很苦,你的女朋友很凶,又怎么样?正好可以练心力呀。又或者说,如果你的命很好,女朋友对你超好,那说不定,你的人生反而没什么挑战,对不对?

到底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庄子已经举出很极端的例子;连丑女跟美女都不到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但实际上,没一个在相对世界的好与坏,都有相当不确定的点,你不太能看得出来什么是绝对的好,什么是绝对的不好。

所以他就觉得说,你真要讨论一件事到底是好是坏,就会变成『恢诡谲怪』;你的每一个角度的意见,好像都可以成立,但是就变成paradox,每一个观点都是那种似是而非的谬论。

好比说,前两天的课有讲到说,什么人是最好的人,什么人是最坏的人。我说,对你真正的感受来讲,最坏的人就是你爱上的那个人。因为只有那个你非常认同,而且全心全意爱上的那个人,可以伤你伤得最深;其他人还没有办法伤你伤到那么深。那么,这个人到底是好还是坏?你今天爱上一个人,你说这个人很好,所以你爱上他了,但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你业障到头,要遭报应了,才会爱上他?你爱上的人是你的业障化身,是来催命的?

同样来讲,最近HBO有一个很诡异的连续剧,叫做《年轻的教宗》,Jude Law演的。这个年轻的教宗,当了教宗以后,就绝不在民众面前露脸,没有人能看到他。他说:『不存在的东西最大的,缺掉的那颗牙你就一直舔它,没有人看到我这个教宗长什么样子,有一天我出来讲一句话,所有人都会注意。』知名度要省着用,『不出现』就是最『存在』的,她这样塑造自己的形象。

我有次看我一位学姐,觉得她对她女儿好好,我觉得奇怪,就问她:『学姐,我看你也是蛮bitchy、蛮小气的人,什么事都很会计较,多付出一点,就觉得自己亏了。为什么你会对女儿这么好呢?这不像你呀?』

学姐说:『正是因为我是这种什么都要计较的人,我看我女儿什么都不计较,我就会特别感觉『这家伙人怎么会那么好?』!我从前矫正个牙齿,牙根是酸痛,是从头骂到尾的;但我这个女儿,矫牙就都默默地一声不吭,这个样子,你能不疼惜她吗?』你都不晓得,『坏人』眼中的世界,竟是如此光明,有那么多『好人』的!

像我就是那种『酒痴』,一般的洋酒、葡萄酒,只要不是太烂的酒,我都会觉得好喝,那种已经酸掉、变醋了的,我喝了还不知道,只会说:『这味道满特别的呢。』因为完全没有鉴赏能力,所以喝酒还蛮快乐的。

就像我爸爸是一个非常爱看电影的人,他具有最低标准的影评能力,我和助教都觉得是超级大烂片的,他都还会说:『不错不错,这么多人物,都有出场呢!』

他说:『任何电影,我都觉得好看。而且呢,我最厉害的一点就是:看过的电影,一定看我就忘!所以我第二次再看,还觉得一样好看。』他非常能够享受这一切;最烂的影评人,但也是最能享受电影的人。

如果你是一个品酒专家,那就变成有好多种酒你都喝了就:『呸!』

其他类似的事情,就说『什么样的英文老师,叫做好的英文老师?』好啦,我们知道,日本人最没有学英文的慧根,英文都学得很烂,可是,我在教语文的时候,我最喜欢买日本人出版的英文教科书,因为它里面的教学之认真跟仔细,真是干扰,它会想尽办法设计各种好的方法,让你能够理解英文、学会英文,真的是再也没有其他种族会像日本人一样努力帮人学英文了。我有一整个书架或者半个书架,都是日本人编的英文教科书。

可是日本人是全世界英文学的最差的,日本人的英文教育只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的那个世代,曾经成功过。那时候日本是战败国,他们送一批日本人去跟那些美军太太混,而那个时候驻扎在日本的美军,根本就觉得日本人是野蛮人、土人、低等人。那些美军的阔太太,更加是高高在上,完全不把认不认当作是什么东西。在那种情况下,那些美军太太完全不会日文,那些日本学生为了迁就他们,就非把英文学好不可,那一代的英文学习是成功的。

现在日本人的英文教育成果就不行了,因为他们不但是用日文写教科书,而且那些教科书还超体贴、超亲切,每一个要注意的细节都写得感人肺腑地仔细,反而让人学不会。那些完全不将就你是日本人,就『你们这些小日本,谁理你啊』的这些美国太太,日本人跟他们混,英文学得好得不得了。

所以日本人也在反省说:我们那种『爱学生』的教育真的是对的吗?我们想了各种方法让学生好起来,结果学生反而没有办法好起来。这是不是有点负面心想事成大法?有可能有这个调子喔。

讽刺的是,前些年,日本有一个非常有系统的国家级研究计划,派日本的语言专家来台湾作乡土调查,调查曾经活过日本统治时代的台湾老先生、老太太,为什么他们的日文可以讲得那么漂亮?现在日本年轻人的日文反而没有他们那么好,其实道理都一样,被统治的次等过敏,当对方根本不爱你的情况下,你反而学得最好。

所以,到底什么样的老师才是教得比较好的老师?我不知道,因为可能性的尺度实在太宽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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