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题跋丨读齐白石绘画及题跋有感
读齐白石绘画及题跋有感
齐 鸣
齐白石（1864—1957），原名纯芝，字渭青，号兰亭，后改名璜，字濒生，号白石、白石山翁、老萍、饿叟等，别号借山吟馆主者、寄萍老人等。祖籍安徽宿州砀山，生于湖南长沙府湘潭（今湖南湘潭）。
本集从中国画的知识性、趣味性原则出发，选取齐白石老人相关诗文、鉴赏、记事等方面内容的绘画题跋，供读者欣赏，并试图在使读者从中获得审美愉悦的同时，对中国画审美认知方面的常识也能有些收获。
画跋作为中国画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区别于西洋画等其他绘画体系的显著标志。诗、书、画三位一体延续至今的中国画形式兴起于元代。在有综合素养深厚的文人参与绘画创作过程中形成文人趣味的规则，这些文人画家不仅是新规则的创造和引领者，且掌握书画品评的话语权，也拉开了画家与画匠之间品位的距离。这样，对于想要进入这个圈子里的创作者来说，必须同时具备画理、画法、诗文等诸方面的学识和功力，需要多方面修养才能驾驭这种表达方式；对于观赏者来说也是如此，需要相应的底蕴和修养才能完成对作品的欣赏。中国画需要慢慢看，也可以说是赏读或品读。
一个既无前辈遗传基因，也非生于传统底蕴深厚、文人辈出、山清水秀的江南或文人世家，更无名师引领的阿芝，从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乡村木匠蜕变成中国绘画大师的齐白石，其身份的转换使人着迷。
齐白石误打误撞地被拉入到书画圈。做木匠活的齐白石最初临摹《芥子园画谱》、习字学诗，并没有立志去做画家，也没有想走科举的路，多半是出于聪明好学和生计的需要，不发励志的高论，也不追求功名利禄。对于农民来说，练本事是要吃饭、活着，是和命连在一起的。
齐白石运用文人画的形式，从中努力追逐着的却是农民的梦想。这一点，无论是他的为人处世和艺术趣味，还是他所喜欢的题材、钟爱的对象，都不断在表明自己诈为农民的精神诉求。诚然，不是仅仅坚守农民气质和本能就具备成为齐白石的条件，也不是具备质朴品质的人掌握了诗、书、画技能就离大师不远了。白石老人身上集中了中国农民的淳朴乐观、匠人的功夫和智者的辨别力，所以，他的艺术不是普通的农民画。正是农民身上特有的那种朴素纯真的天性，驱使他用“真有天然之趣”“有真趣”去克服传统绘画中的陈腐习气，在其艺术内涵和面貌上显现出化腐朽为神奇的生机，也说明他内心的完整与强大。和所有靠双手劳作的农民一样，齐白石把他所掌握的绘画、诗文、书法、篆刻等技能统统浸泡在心灵的血浆里去酿自己的酒，他知道酒好才能卖出好价钱！懂得酿好酒必须付出超人的辛苦以及知己知彼的道理，他用智慧的力量去清理文人画中的教条陈规：“古之画家，有能有识者，敢删去前人窠臼，自成家法，方不为古大雅所羞。今之时流开口以宋元自命，窃盗前人为己有，以愚世人，笔情死刻，尤不足耻也。”在旧瓶里装入了自己的能令人活血醒脑、气爽神清的酒，他自信这是好酒！珍惜劳动所得——一分钱一分货，不讲价。成功者光环的背后是智慧、信念和苦工！
这酒是用他祖辈流传下来的俚语乡歌和自己儿时梦的酿制酒曲发酵的，入口便心头暖热，有说不出的亲切。因画面充满生活气息才惹人喜爱吗？好像也不全对。那绝不是对现实生活的照搬，而是在其中不露声色地内涵着“似与不似”之妙的萃取，为此，微醺的白石老人常与人念叨“自己诗第一”，或许他绘画、书法、篆刻都是自己心里的诗吧。有人说白石老人为人精细，抠门儿得很，那实则是他交友审慎。真实的他是重情义、有大爱的人，没生势利眼的病。在齐白石眼睛里，生命不分等级，都是值得被重视与珍爱的，因而他把苍蝇、蚊子、蟑螂之类不受人待见的动物、草虫带到画里，赋予它们贴切的笔墨和符合其自然属性的造型。“鼠趣”是这位来自乡下的老画家多次表现的题材，尽管古今画老鼠的作品不少，其中也不乏帝王、文人、名家的作品，且都赋予了各自的寓意，不过把老鼠画得机灵、有趣、传神的还得属白石老人。入编本集的《灯鼠图》，油灯、老鼠、南瓜、樱桃经过一番布设，形成戏曲式画面，两只老鼠令人发笑的吃相，朴拙的南瓜，圆润的樱桃，画跋“摘得瓜来置灶头，庖中夜闹是何由？老夫剔起油灯火，照见人间鼠可愁”令人笑颜回味。在这件作品里我们会看到：画跋在画中，不单是主题语境另一种形式的阐发，白石老人的跋语与画作同出一脉的贴切，生动有趣，似不经意的打油诗式的抒发，实际却是精心推敲过的，且与画与篆趣味格调吻合；同时也是画面形式美感的完善，画跋在画面中的位置、字迹大小、墨迹干湿深浅等，至广大处，尽精微处，无一笔力道不足，无一处不着心力，看似粗笔大墨的背后，蕴含着老人对笔下各类形象习性特征敏锐的洞察力、高度的概括力、精准的表现力，很是养心养肾！《富贵高寿图》等是企望富贵吉祥的作品，表达了中国农民世世代代的心愿。《晚香图》的跋语“余作画，每兼虫鸟，则花草自然有工致气。若画寻常花卉，下笔多不似之似，决不有此荷花也”是自己创作的感悟……
白石老人有些像魔术师，大笔似不经意间地一挥，那些原本不起眼的物象便灵魂附体般复活了，都自带喜感，其举重若轻的本领真是神了！他对人与自然的态度、对画史画法画理的思考常留在跋语里，妙不可言。书画艺术要由着各自的眼睛去赏读，养眼养心的受益只能亲自去体会，白石老人高寿的密码或许也正在里边。
书 摘
款识：
中 央 文 史 研 究 馆 。
九 十 三 岁 白 石 老 人 一 挥 。
款识：
摘 得 瓜 来 置 灶 头 ， 庖 中 夜 闹 是 何 由 ？ 老 夫 剔 起 油 灯 火 ， 照 见 人 间 鼠 可 愁 。白 石 并 题 句 。
款 识 ：
晚 香 。
余 作 画 ， 每 兼 虫 鸟 ， 则 花 草 自 然 有 工 致 气 。若 画 寻 常 花 卉 ， 下 笔 多 不 似 之 似 ， 决 不 有 此 荷 花 也 。
三 百 石 印 富 翁 并 记 。
款 识 ：
三 鱼 图 。
蕴 炜 先 生 雅 属 ， 白 石 八 十 八 。
作者介绍
主要著作有：《素描风景》（合作）、《现代工笔画名家特殊表现》《齐鸣素描》《现代工笔人物画技法》《中国当代名家绘画经典系列·齐鸣》《齐鸣中国画专辑》《走进名家工作室年迹·甲午年·齐鸣》《造型语言基础》《御门听政》等。
——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