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二十六篇：大宋山河之山雨欲来 （四）多事之秋
郑熙亭文存之一百二十六篇：
大宋山河
第五章 山雨欲来
四
多事之秋
且说此时朝中，正是多事之秋。由河北水患引起的治河之议，争执不下。知沧州沈立上了一道《论开二股河》札子，反对都水丞宋昌言开二股河的主张。他说：“黄河北流，经边界入大海，其流深阔，天所以限契丹也。议者欲开二股河，将蹈当年开六塔河之覆辙。”都水丞宋昌言复奏：“冀州以下，河道梗溢，致使上游决口。开二股河使水东流，不塞北流，不会有六塔河之害。”
中书把两件奏疏进呈神宗，神宗委决不下。批答：与翰林学士王安石详议。
唐介见了此文，怒谓曾公亮道：“凡事皆问安石，要执政何用？” 曾公亮道：“翰林学士常备顾问之职，圣上命安石与闻，也是常情。”“什么常情？”唐介道，“分明是置安石于执政之上。要问你去问，这口气我受不下。”说罢，忿然而去，随即告病在家。曾公亮命人请安石到政事堂，详议沈、宋两件奏疏。王安石道：“当年使契丹过河北，多见洼地水淀。至于黄河入海之道，未曾留意，实不知孰为是。”曾公亮乃奏请神宗，派大臣视察黄河下游，相度枣强新堤和六塔河河口，斟酌利害，再作定夺
神宗道：“遣司马光和内都知张茂则，往河北视河。”
安石道：“君实提举书局之事，不宜远离。臣闲居终日，请旨去河 北。”
神宗道：“司马光议事，多不合实情。命他为使，以新耳目，于朝政大有益也。”
司马光奉旨出京。神宗遇到疑难之事，便与王安石计议，命他“经划邦计”，实施改革。朝臣个个都敏感得很，见王安石朝夕入对，以为早晚将大用之，有那妒贤嫉能的便生出许多言语来。上下众目睽睽，而安石心地坦然，除了当值草制以外，凡皇帝和中书交办事项，均用心去做。
这日，由通进司递进一道秦凤路的封套，加了关防密封的。神宗拆阅， 原来并非奏报军情，而是蔡挺转呈江西建昌军司理参军王韶的一篇《平戎策》。还附了一个札子，说是当年他做江西提刑时，认识了建昌王韶，前年王从江西客游庆州，言称为准备应“制科”而采访边事。蔡挺与其详谈三昼夜，他乃假扮客商，混迹河西夏地，远涉青唐陇右间，万里奔波，三年方回庆州。蔡挺奏称：“司理参军，官不过八品，深入蛮荒，九死一生，尽得边情，其人之忠、其意之诚、其心之专，令臣无尚钦佩。陛下天赋智勇，愿韶之建策有益于大业焉。”
神宗阅罢，即召王安石、韩绛、曾公亮至延和殿，共议王韶《平戎 策》。
这一篇建言，近三千字，记事详实，说理通透。河湟一带蕃部，自立于宋夏之间，举足轻重，我抚而有之，乃可以控制西夏；使西夏得之，则敌益强而边患大矣。其文之要略曰：
古者御戎无上策。今河西李氏据两路皆汉唐旧郡，在邦域之中，心腹之患也。观其蓄威养锐，窃号称制，朝夕东向，以窥中国之利。方承平无事，贼犹窥我边邑，犯我城邦，万一腹心之内有二三千里水旱，四方盗贼者相继，当是时，贼人之情岂可以恩信保耶？议者但欲备边固守，为不可攻之计，殊不知腹心一扰，则边陲自厥，此唐吐蕃所以陷泾、陇也。
夫劳中国以事戎狄，诚非为国之长策，然势有不得已者，又安可端坐俟其侵逼哉？
愚以为国家必欲讨平西贼，莫如先复河湟，欲服河湟，莫若先以恩信招抚沿边诸族。陛下诚能择通达明敏之士，令往来出入于其间，推恩信以抚之，但能得大首领五七人，则其余小种皆可驱迫而用之矣。角氏既归于我，则河西李氏在吾股掌中矣。急之可以荡覆其巢，缓之，可以胁制其心腹。
今木征在河州，辖药屯结河，溪巴乌在黄河头，三者皆角氏子 孙，各立文法，汉界远者不过四五百里，近者二三百里，皆可以并合而兼抚之也。
一、臣窃见泾原秦凤两路蕃兵及洮、河、宕、叠州、武胜军诸族,皆吐蕃遗种也。其在疆场之外者，皆强梗顽硬，在内陆者又分离散处，不相统一。惟其微弱可以合并而存，然后激作而用之，则数十万之兵不出疆场而集矣。
二、臣窃见西蕃种类皆尊大族、重故主。宜遣人往河州与木征计议，令入居武胜军或渭源城，与汉界相近，辅以汉法，因选一官员有文武才略者，令与木征同居，渐以恩信招抚沿边诸羌。其辖药及溪巴乌之徒既有公地，并宜稍以爵命制其心腹，使其习用汉法， 渐同汉俗，于汉界时有肘腋之胁，且使西贼不得与诸羌结连，此乃制贼之上策也。
三、臣窃见鄜延、环庆两路蕃兵，自来各有成法，使之战斗及守境，皆与汉兵无异，往往御敌杀将立功塞外，此两路藩篱所以益固也。陛下宜择朝臣有文才武略者，往径源、秦凤择蕃可教者教之，固其部族，合其心力，使劝勉奋励，乐为吾用。则十余万蕃兵 不费官中粒食而可以为心腹之力用矣。
四、臣认为蕃人欲其可用，需令有合有离，离之所以弱其勇， 合之所以齐其力。泾原、秦凤两路蕃兵可为十部，每部置巡检一 人，以蕃官统之，而以汉官一员为都大提举以总之。但得蕃人畏其首领而以汉官总其权任，自然不敢作过，而久远并为吾用矣。
五、臣谓沿边蕃部欲其可用，莫若使其与汉人杂居。昔魏绛和 戎，谓戎狄贵货贱土，其土可贾。今之蕃正同此耳。若国家厚以恩信抚之，其土地皆可贾易而致。臣窃案古渭州一带至洮、河、兰、鄯之间，汉陇西、南安、金城三郡地，所谓湟中、阁亹（音门）、临羌、枹罕、榆中、大小榆谷，土地肥饶宜谷者，诚得而耕之，其利岂止威伏羌戎而已耶。
王安石读罢，先为王韶的一片赤心所感动，连连说道：“王子纯，江西故人也。勇武过人，少时独行山间遇群狼，扼死两只，其余逃散，乡人皆知之。不想其识见高出当世，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曾公亮向以知兵称著，刚编著了《武经总要》。他从安石手中拿过王韶的建策，一再翻阅，说道：“吐蕃从唐末衰落，种族离散，二百年无大酋长，此乃天朝招抚之时也，我等大臣坐议立谈安边之策，制科举子召对安边之策，竟无一人想到吐蕃，今王韶一言，而恍然大悟，何其愚也！”
神宗道：“丞相言重了，大臣非愚。自咸平实行'羁縻缓战’至庆历
'和戎’成立，背离祖宗一统汉唐旧邦之志远矣。朝臣畏葸偷安，惟恐生事，虽有良机，视而不见；虽有良策，充耳不闻。朕登基以来，难忍屈辱， 若处荆棘之台，尽然不容于伤心，是以苦心求治也。”
韩绛道：“臣请西行，察访陕西边事，约见王韶，措置招抚之事。” 王安石道：“臣以为此事不可急，欲速则不达。近日与西夏相安无事，忽然大臣巡边，恐引起军民之不安。”曾公亮道：“召蔡挺密遣王韶入对，省了许多事。” 王安石道：“招抚蕃族，也须财力，故而内事外事，其理一也：贫弱则无成。财谷富，甲兵强，虚辞伪事，不足为也。”神宗道：“召王韶尽快入对。卿等宜内修政事，从速筹划丰财、强兵之计。” 于是，神宗属意安石，随时召入延和殿，朝夕计议，某事当改，某事当革，某事当兴，某事当立，被后世称作“变法”的那件大事，其规模、机制、步骤，逐渐清晰起来。神宗皇帝精神焕发，神采飞扬，眉头舒展开来， 脸上带着笑容。连向后都受了感染，不由得问道：“官家好像时时都有喜事！”神宗道：“临政二年，今日才觉畅意也。”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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