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迹】洙泗书院：先师讲学删《诗》《书》之所

洙泗书院乃是曲阜四大书院之一，然而它的地位却比较特殊，相传这里是孔子周游列国后回到曲阜讲学及删《诗》《书》之处。此事见载于宋孔传在《东家杂记》中的所言：

庙北五里曰先圣学堂，泗水缠其北，洙水由其南。《皇览》云：诸弟子房舍井瓮犹存，周敬王三十六年，孔子自卫反鲁，于此删《诗》，序《书》，定《礼》《乐》，系《周易》，至周敬王二十八年。鲁人两狩获麟而作《春秋》，因曾参孝行以缥笔而作《孝经》，二经既成，孔子于此堂下斋戒，面北斗而拜，告备于天。紫微于是降光于此堂。鲁记所载：孔子讲堂者是也。昔汉光武东巡过鲁，坐孔子讲堂，顾指子路，谓左右曰：此吾大仆之室也。今学已废，遗址存焉。

【孔迹杏坛设教】《圣迹图》一卷.清顾沅编.孔继尧绘图 清道光六年吴门赐砚堂顾氏刻本

从此记载可知，早在曹魏时期编纂的《皇览》中就对该讲学处有记载，对于此事，《阙里文献考》中亦有记载：“汉时诸弟子房舍、井瓮犹存。建武五年，光武帝击破董宪于昌虑，还，过鲁，坐孔子讲堂，顾指子路室，谓左右曰：'此吾太仆之室也。’”

对于洙泗书院的情况，乾隆版《曲阜县志》卷七中称：“尼山为至圣诞生之地，洙泗乃至圣设教之区，历朝建有书院，并设世宫奉享祀。《阙里文献考》云：'书院者，本为春秋讲学而设也。今朝祀虽肃，而弦诵之声无闻。戾厥旨矣。’顾名思义，是所望于主鬯者，余谓守土者，亦与有贵焉。余治曲之一月，奉勘尼山，祭学田之缺额者，得祭田大亩一十三顷五亩有奇，学田大亩一十一顷二十八亩有奇。越二年，请于大吏以淫祠之田．为洙泗书院，篝火不果，行诚不能，无望于后之君子矣。”

大门紧闭

但是洙泗书院不同于惯常人们认为的书院性质，因为该书院的主要功能是祭祀而非讲学，《续修曲阜县志》卷四中称：“曲阜书院之设，名目繁多，其关于祭祀者，如尼山书院、洙泗书院、春秋书院、石门书院、圣泽书院、中庸书院内有地址。不在本县而同列入此志者，重圣迹也。至于教授生徒，造就人材，专为教育而设之书院。则有两学书院、昌平书院。”

2012年见到的牌坊

洙泗书院原名先师讲堂，正是因为孔子在这里给弟子们上课，方有此之称呼。但也正因为如此，少有人敢到这里来开课授徒。然这件事也并不绝对，比如时鉴总编的《孔孟之乡名人名胜名产》一书中在讲到洙泗书院时称：“洙泗书院是孔子设堂讲学的地方，从汉代起，历代名儒以在此讲学为荣。”而后该文又提到宋代理学家朱熹在此讲学，还曾留下千古绝句：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洙泗书院前面的路

是何人将孔子讲堂改名为洙泗书院以及该书院后来的沿革情况，邓洪波，彭爱学主编《中国书院揽胜》一书中简述道：“金时为独立院落，元初毁废，仅存遗址。元至元三年（1337年）孔子55代孙孔克钦，时任曲阜县尹，以旧址创建书院，命名'洙泗’，以53代孙孔滨为山长，奉祭祀。明代嘉靖三年（1524年），天启七年（1627年）均进行过修葺。明正德二年（1507年）改山长为国子监学录，以孔氏保任。正德六年（1511年）刘六、刘七农民起义军'焚洙泗讲堂之门’，书院被毁。嘉靖三年（1524年）巡按御史李献捐资重修，以后又经多次复加补葺，在书院神道上立'洙泗书院’石坊。1986年，洙泗书院收归文物部门管理，1987年大修，重建围墙。1992年公布为山东省文物保护单位。”

2019年的牌坊

关于刘六、刘七起义的背景，王克奇所著《山东政治史》中讲述了明正德三年当时的政治背景，而后称：“而在这一年的冬十月，爆发了更大规模的刘六、刘七的起义。刘六（刘宠）、刘七（刘宸）是直隶霸州（州治在今河北霸县）人。当时河北等地区的农民深受朝廷马政之害。政府指定养马户饲养种马，缴纳马驹，以备随时取用。养马户如有过失，需要包赔损失。为此苛政，'小民卖田产鬻男女以充其数，苦不可言’，（《明经世文编》卷八十一）史称'江南之患粮为最，河北之患马为最’，（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是当时两大弊政之一。正德五年十月，刘六、刘七率数百人在霸州起义,获得了当地民众的支持。史称：'诸穷民响应之，旬日有众数千人，屡败官兵。’（高岱《鸿猷录》）六年正月，刘六、刘七率军进入山东地区，得到当地民众响应，出现了'山东居民，凡贼过之处，则乐于供给，粮草器杖皆因于民，弃家从乱者比比而是。官军所过之地，即闭门逃遁，箠楚驱逼，犹不肯前’（《明武宗实录》卷七十四）的情形。由此可见当时民心之向背。”

洙泗书院大门

看来社会环境的变化使得一些平民开始造反，而对于这支起义军进入曲阜后，很快攻入孔庙，将孔庙内的藏书楼奎文阁里的书基本烧光了，对于这段事，王克奇在专著中写道：“刘六、刘七率领的起义军，于正德六年秋自河北进入山东，连破日照海丰、寿张、阳谷、丘县、宁阳、曲阜、沂水、泗水、费县等10城。义军在攻破曲阜后进占孔庙，'秣马于庭，污书于池’，将奎文阁藏书'焚毁殆尽’（《孔府档案·奎文阁重置》）反映了他们对传统文化的反叛。之后义军转而攻占济宁，焚漕运舟船千余艘。次年四月，进入胶东地区，明军10余万人在登州合围起义军，刘六、刘七率精骑突围，再由山东折回河北，进至香河、宝坻、玉田诸县，转攻武清，大败明军，杀参政王杲，威胁北京。朝廷发重兵堵截，起义军转战冠县、平原、邳州等地后南下。这时，河南刘惠、赵鐩所率的起义军被镇压，刘六等孤军奋战，率众经河南进入湖广地区。在黄州兵败，刘六与其子投水自杀。”

文保牌也掉色了

关于刘六、刘七破坏洙泗书院的情况，《曲阜县志》卷二十九中载：“贼突入曲阜县，……虐焰所及，不崇朝县治为墟。是夕，移营犯阙里，秣马于庭，污书于池，祭器亦被残毁，又焚洙泗讲堂之门。次日乃去。”

明嘉靖三年，巡按御史李献捐资重新修复这所书院，并且在正殿内祭祀先圣、四配、十二哲。可见洙泗书院又具有文庙的属性，关于当时洙泗书院的情况，明嘉靖二年进士姚文炤写过一首名为《洙泗书院》的诗：

道出乾坤外，院留洙泗间。

麟踪不可见，凤翼几时还。

礼乐嗟新定，诗书忆旧删。

百川纷坎赴，正派在曾颜。

大门打开了

看来那时的洙泗书院状况还不错，而姚在参观洙泗书院时想到了孔子于此书院删《诗》《书》之事。对于这件事，后世多有争论，关于孔子删《诗》的说法，最早出自司马迁的《史记·孔子世家》中的所言：

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于袵席，故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

《史记评林》一百三十卷.明凌稚隆辑评.明万历吴兴凌氏刻本

司马迁说孔子把三千多首删掉了十分之九，这就是我们今日可见到的305首的《诗经》，也许孔子的删改幅度太大了，后世对此多有争论，不管他究竟删了多少首，而洙泗书院被视之为他删《诗》之处，这就足以显现该书院的伟大。

洙泗书院院景

明嘉靖年间虽然书院被修复了，但修复后的洙泗书院在清初时毁于天灾，《曲阜县志资料·自然地理志》中载：“清康熙53年，夏5月烈风大雨雹，洙泗书院毁。农历5月22日大风拔木，屋瓦皆飞。雨雹大如梨，其厚盈尺，一望如雷，寒气袭人，盛夏如深秋，孔林树死一千余株，碑碣仆者以百十计，洙泗书院石坊全覆。”

讲堂

简介牌

被毁的洙泗书院很快得以修复，乾隆版《曲阜县志》载：“庙制大成殿五间祀先圣、四配、十二哲，东西庑各三间，前为讲堂，又前为书院门三间，四周缭以重垣，有石碑曰洙泗书院。”

掖门

2012年2月21日，我第一次前去探访洙泗书院，打的前往，在前行路上看到了洙泗书院牌坊，而该牌坊下面有一级台阶，看来只能从此下车步行前往。司机小丰发现地上有车辙，他说可以绕过去，但我还是决定于此下车，一是为了拍照牌坊周围的情况，二者也是为了表达我对孔子的尊重。好在走过牌坊不远，就来到了书院门前，但这里却大门紧闭，小丰用力敲击一番，里面也没有回应，我扒着门缝儿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故只能站在墙外拍几张照片而遗憾离去。

大成殿

也叫大成殿

2019年12月13日，我再次乘车前往洙泗书院，那个牌坊还是横在路边，但台阶前已经被人垫了一些土，以便车能开过，然牌坊上的红字已经掉了颜色。这次司机小韦本想直接开过，但牌坊前却停着一辆三轮车。他不知何意，停车后走过去探看情况，而后他站在那个三轮车后用力把车推到了一边，上车后告诉我说那辆车坏了。

修补的墙

我们此次的运气还不错，因为洙泗书院开了门。虽然这里不收门票，但院落里也看不到一个游客。在大门的左侧看到了洙泗书院介绍牌，从示意图上得知，这里仅两进院落。然而这个介绍牌上的文字却与一些文献记载有差异，我将摘录如下：

洙泗书院是春秋时期孔子讲学著述的地方，周敬王三十六年（前484年），孔子返鲁，与众弟子讲道于洙泗之间，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为传承和传播中华文化，培养优秀人才，做出了巨大贡献。汉时故址犹存，宋时名为“伸尼燕居堂”，元初已毁。

后院

残石

洙泗书院重建于元顺帝至元三年（1337年），成为纪念和祭祀孔子的场所。后经历代修葺，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经六十七代衍圣公孔敏圻重修达到现在的规模。洙泗书院坐北朝南，南北长136米，东西宽99.4米，四周围筑以墙，前有神道。旧时建筑分三区，东区有更衣厅，西区前有礼器库，后有神庖、神厨，中区前后两进院落，有大门、讲堂、大成殿和两院等，“文革”时期部分建筑倒塌，现仅存中区建筑。1985年被列为济宁市文物保护单位，1992年被公布为山东省文物保护单位。

箭靶

总体感觉修复后的洙泗书院面积不大，而第一进院落中的讲堂从外观看上去也是普通的清代建筑。讲堂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我又从右路掖门进入第二进院落，在这个院落中有两棵古柏，剩下的都是近些年栽种的松树。院落的正堂也称为大成殿，两侧的配房同样叫两庑，这显然是文庙的制式。这里同样大门紧闭，只能从介绍牌中得知大成殿内有先圣、四配、十二哲，只是不知道是塑像还是牌位，但两庑的七十贤却明确写着是牌位。

洙泗书院牌

大成门

接着往前走乃是后院，后院内已无古树，唯有一棵小小的银杏树落了一地金黄，给这寒冷的冬季平添了些许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