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不是哲学，兼谈《灵山》里的性

说明龚刚，澳门专栏作家，文学博士。

高行健小说不是哲学，兼谈《灵山》里的性小说不是哲学，不是斗谁比谁深刻。小说要有机趣，要有情韵。卡夫卡最好的小说是《变形记》，不是《城堡》。《变形记》有味，《城堡》过玄。《卡拉马佐夫兄弟》为什么是好小说？因为结构繁复，人物传神，情节抓人。如果只剩下阿辽沙、伊凡等的哲学探索，那还谈何小说？昆德拉的小说比萨特的小说戏剧强，道理就在这里。要谈西方哲学，不如直接看康德、海德格尔。要谈中国哲学，先秦以降，慢慢读吧。

《灵山》书影伍尔芙主张以人物心理为中心，鄙视情节，压根就是把小说引入了魔道。很多人为了显示自己的高深，都会在公开场合大赞意识流小说如何如何先锋，如何如何深刻。私底下可能早就把普鲁斯特、乔伊斯扔到一边，而喜孜孜地看起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还有被很多高人鄙视的《约翰·克利斯朵夫》。西方现代派小说，尤其是现代派小说理论，搞得一些中国作家意乱情迷，实验啊，解构啊，意识狂流啊，时空颠倒啊。最后落得个自废武功。方法创新，叙事实验，本身都不坏，但要把握得住，也要贴合小说的特点。任你怎么玩玄理，玩手法，都不能不把小说当小说。

高行健画作小说是什么？讲故事的艺术！人物，情节，结构，都是主角。能把三方面处理圆熟而又能以独到传神语言风格加以演绎的，就是一流的小说，和这主义那主义无关。就我个人趣味而言，小说还要好看，还要有趣。所以在小说这个领域，我喜欢阿普列尤斯、塞万提斯、巴尔扎克、雨果、海明威胜过普鲁斯特、乔伊斯、伍尔芙、福克纳，喜欢马尔克斯、略萨，胜过卡尔维诺、博尔赫斯，喜欢施蛰存，胜过穆时英。

高行健画作小说家别自卑，也别自傲，首先要把故事讲好，令人对生命有异乎寻常的奇妙感受，这就不错了，别把自己往上架。凡事得讲火候，火候不到，心境不到，再怎么折腾都白搭。《灵山》就是一个显例。灵山灵山，不就是《西游记》里的灵鹫峰？冯友兰说，孙悟空找到了雷音寺，就是找到了自己。这句话像闪电一样照亮了冯友兰煌煌七大册中国哲学史！

《一个人的圣经》英文版书影《灵山》也好，《一个人的圣经》也好，都有这种寻找的意向。你的救赎，只能由你自己引领。这是高行健的幻灭，也是高行健的觉醒。意涵不可谓不深，但他缺乏以诗化笔法演绎这种意涵的灵气，如昆德拉的《认同》；也缺乏以深邃思辨强化这种意涵的智性力量，如陀斯妥也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高行健画作高的灵山之路有点像八戒，一路漫游，一路求索，也不忘捎带着猎艳。《一个人的圣经》里也一样。感觉压抑久了，以此释放，以此反叛，也以此自得，不是风月老手，如叶赛宁。人压根就不当回事。相比之下，沈从文像个处男。但他有他的痴。这一点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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