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波|老子、庄子和列子学术思想的探讨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莫道桑榆晚 为霞尚满天

《老子》、《庄子》和《列子》前人都认为是道家言。现将对他们学术思想的研究结果简述如下:

一、老子及其《老子》

《老子》出于老子自己的手笔。老子其人,司马迁在《史记。老庄申韩列传》中写道:“老子者,楚苦县(今河南鹿邑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也,独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君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的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此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网;游者,可以纶;飞者,可以矰(意为射乌的箭)。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我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所终。”老子是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他有独特的宇宙观、人生观和政冶观。中国除老子、庄子和列子重视从宇宙观落实到人生观和政治观之外,大多半只重视人生观和政治观。老子,他从考察宇宙的形成和发展变化,从中发现其规律,用其规律指导应该怎样为人、怎样为国、怎样为世界和怎样为宇宙。

在一章中主要说的是宇宙观。老子设想在天地产生之前,有个产生天地万物的实体,它无形、无声,无以名之,故名曰“道”。老子开宗明义就认为宇宙存在第一个“道”;而这个“道”是可以淡漠无为而得到,即是第二个“道”;“道”,是变化无穷的,有常态道、有非常态道即第三个道“非常道”。如此理解,老子的宇宙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句难解的话,也是众说纷纭的话,就可迎刃而解了。理解了上半句,下半句就易于理解了。这个常态道和非常态道,人是可以反映、认识和知道它的;人又可以用约定俗成的语言文字的名字去如实反映客观的道和非常道;并形成主观认识和语言文字上可知道的道和非常道。我认为这样理解《老子》一章,老子的宇宙观就一清二楚、非常明白了。

老子考察宇宙和各种事物的规律,认为一切都是运动、变化的;这种运动、变化又是循环的,其规律是相互转化的。一切事物规律的相互转化,揭示了一切事内部必然存在矛盾的两个方面及其对立的统一。故二章中的美与恶、善与不善、有与无、难与易、长与短、高与下、音与声、前与后、生与不有、为与不恃、功成与不居、去与不去等,都反映了事物矛盾的两个方面。事物就是矛盾两个方面的对立统一。由二章内容:“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去唯不居,是以不去。”由客观事物的一分为二、矛盾两个方面的对立统一及其相互转化;而产生主观认识上人对客观事物的一分为二、矛盾两方面的对立统一及其相互转化。客观事物矛盾对立的两个方面的相互转化,在老子看来这就是天地万物都存在的“道”即规律。老子认为客观事物矛盾对立的两个方面相互转化是无条件的即无为的,是宇宙固有的,是循环变化不已的。因此,老子就主张“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在这里,老子由宇宙观进而表明了自己的人生观。

三章老子表明自己的政治观是无为而治。“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老子在这里脱离实际地夸大了无为而治,因为事实上客观规律的相互转化不是如老子认为的那样是无条件的;而是有条件的,需要人发挥主观能动作用,去创造条件,促成实现客观事物矛盾对立两个方面的相互转化,达到有为而治的政治目的。

老子在自己特有的宇宙观、人生观和政治观的指导下,考察宇宙及其各种事物,他在二十五章中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曰: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大,是客观实体而不是虚无;否则,它就不能产生任何东西。但它却是看不着、摸不着的东西。其实它是老子的一种设想。它为“天下母”。故四十二章又强调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运动变化的方向,是“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客观事物就是矛盾的两个方面相反相成、对立统一、彼此向着对方相互转化,这就是“反者,道之动。”在这个转化过程中,矛盾的两个方面力量有消长,强者会变为弱者,弱者会变为强者,这就是“弱者,道之用。”有无、强弱等是宇宙万事万物普遍存在的矛盾的两个方面,在一定条件下,相互向对方转化,有变成无、无变成有;强变成弱,弱变成强等。这就是“天下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的意思。但老子讲矛盾对立两个方面的相互转化,是无条件的即无为的,这种相互转化是客观事物本身就具有的,这就否定了人的主观能动作用,为无为而治提供了宇宙观的根据。老子考察宇宙及其各种事物的客现规律,认为一切都是运动的,变化的,周而复始循环的;而其规律又是相互转化的。《老子》全书八十一章,大多章节充满了矛盾两个方面对立统一的辩证思想。他在五十八章中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淮南子。人间训》有个“塞翁失马”的故事,正好作为祸福相互转化的例证。他在七十七章中又说:“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它经常转化到反面去。在这种宇宙观指导下,从这种宇宙观出发,老子提出了自己的政治观,《老子》在三十、三十一章中奉劝治国的大臣:“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兵之后,必有凶年。”还说:“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老子》一书既充满了辩证思想,又充满了先验思想。这主要表现在四十七、四十八、五十二、五十六等章中,如四十七章曰:“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很清楚,老子在这里的主张是:人的认识可以脱离客观实际,脱离行的实践,就可以“知天下”、“见天道”、“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一派先验的论调。

《老子》一书还充满了蒙昧主义。这主要表现十二、三十七、七十、七十一等章中,如十二章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弛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人的认识离开目、耳、口、鼻、身等感觉器官,就不能产生。人没有认识,就陷入蒙昧主义。

老子以无为而治的思想为指导,在五十七章中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生;法令滋章,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老子在这里,描绘出他无为而治的理想景象,就是反对社会进步,要社会退到少忌讳、少利器、少技巧、少法令而无为、好静、无事、无欲的原始社会去。这在八十章老子的理想国中得到了印证。该章写道:“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各种用具)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征徏。虽有舟车,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在老子设想的理想国中,如十八章认为的那样“智慧出,有大伪。”因而在十九、二十章中主张“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甚至提出“绝学,无忧。”老子眼见列国的战乱,归过于社会的进步,如六十五章日:“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而造成“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的局面,因而主张使民无欲无智、无事无为,消极等待,任其自然。老子对“小国寡民”社会中的人呢?老子的要求如四十五章曰:“大成(圆满)若缺,其用不敝。大盈(国实)若冲(空虚),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寒胜热,静胜躁,清静为天下正。”一幅闭关锁国的局面。如五十八章曰:“其政闷闷,其民淳淳”,使民无欲无智,有舟车而不乘,有甲兵而不陈,“使民复结绳而用之”,开历史的倒车,倒退到原始社会去。

《老子》一书保守为主,反对积极进取,主张消极等待,任其自然。这主要表现在七、八、九、二十二、三十三、四十三、四十四、四十六、六十九、七十六等章中,如七章曰:“天地长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也?故能成其私。”八章曰:“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九章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七十六章曰:“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折。坚强处下,柔弱处上。”老子主张“坚强处下,柔弱处上。”这是叫人不去创造条件,积极进取,变柔弱为坚强;而永远处于柔弱,被人欺侮。

二,庄子及其《庄子》

《庄子》一书未必完全出于庄子一人之手。庄周的事迹,史马迁的《史记.老庄申韩列传》中写道:“庄子者,蒙(古宋国蒙地,即今河南省商丘县东北)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著书十万余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然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已,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闻庄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庄周笑谓楚使者日:'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孤豚,岂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

根据《汉书·艺文志》记载,《庄子》传世作品应有五十多篇,看来后世遗失了十,多篇,现存《庄子》一书保存有三十三篇,计《内篇》七、《外篇》十五、《杂篇》十一。《内篇》是庄周自著,《外篇》和《杂篇》却不完全是他的手笔,可是被司马迁《史记》称道的都在《外篇》和《杂篇》之中。以各篇内容和文章艺术而论,除《天下篇》之外,《内篇》自较《外篇》《杂篇》为高。《天下篇》可作为当时的学术史对待,该篇文章即使不是庄周写的,也是极了解庄周的人写的。这是中国论述战国时代学术思想史的第一篇文字。

据推测:庄子生活的年代大约在公元前369年到公元前286年之间,他的具体生、卒年月无从考。庄子的文章汪洋放纵、光怪陆离、不易捉摸。他是一个“乘物以游心”,“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人。正如他自称:“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 ,并且声言:“以为天下沉浊,不可与庄语”。实际上,《庄子》里通过一则一则的寓言故事,阐述了对道、天地、自然、万物和社会的治乱以及人的生死、贵贱、贫穷、名利等的宇宙观、政治观和人生观,闪烁智慧的光芒。我们要研究《庄子》,就必须先了解每段的主旨,然后思考段与段之间逻辑上的内在联系,才能深究每篇的精神实质所在。中国古今说理的文章,写得活泼有趣而说理深透的,可以说没有比《庄子》再好的了。由于庄子的理论出乎常理,也出乎常人,所以不能用滑稽唐突、凭空编造的方式来表达。《庄子》一书有寓言故事二百多则,通过一个一个故事讲述其哲理,尤其是宣讲道家顺应自然的观念,其风格幽默、想象丰富、具有浓厚的浪漫色彩。古今都以老、庄并列,其实《庄子》比《老子》论到的方面更多,又比《老子》所论深刻。庄子佩服老子,称颂他为“博大真人”。其实正如老子自己在《老子》二十八章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罢了。

庄子认为万物都存在道,有天道、人道。何谓道?庄子在《在宥》篇中概括曰:“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又曰:“有天道 ,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也,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庄子在《天地》篇中曰:“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庄子在《天道》篇中又曰:“夫道,于大不终,于小不遗,故万物备。广广乎其无不容也,渊渊乎其不可测也。”有的人认为老子和庄子所谓的“道”类似现在的“规律”。其实老子和庄子所谓“道”同辩证唯物主义所讲的“规律”根本不同。首先,老子和庄子认为“道”是一个先天地万物而生的普遍实体,否则,它就不能生天地万物;而“规律”则是从大量的客观个别事物中抽象出来的普遍论断。因它是从大量的客观个别事物中抽象出来的普遍论断,因而规律是客观的。其次,“道” 是无处不在、看不着、闻不着、摸不着的;而“规律”存在于一定条件下大量的客观个别具体事物中,也是看不着,闻不着,摸不着的。再次,“道” 是无形无为的,它的出现是无条件的,是一种没有前进的周而复始的循环。而“规律”却是无形有为的,人只要认识和掌握客观规律,充分地发挥主观能动性,创造一定条件,它就会反复的螺旋式的向前发展。第四,人要得“道”要靠人清净无为、忘我忘形、无生无死人的主观修炼; 而“规律”要靠人的思维和理性去理解它、掌握它、驾驭它和运用它。最后“道”的出现决定于主观的修炼,主观修练不到家就不能得“道”;而“规律”的出现决定于客观的一定条件。只要一定条件消失了,“规律”也就不存在了。这就是老子和庄子的“道”同辩证唯物主义的“规律”之间的主要区别。由此可见,老子和庄子都认为“道”的出现是无条件的,是无为而发生的,所以这种宇宙观发展下去必然是循环论,周而复始,只有后退,没有前进;引伸到政治观和人生观,就成为无为而治,无为而生。相反,辩证唯物主义对“规律”的出现,认为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为此人就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去创造一定的条件使它出现,是有为而出现的。所以这种宇宙观引伸的政治观和人生观,就成为螺旋发展论,是循环的又是前进的,是有为而治,有为而生。这是我所理解的老子和庄子认为的“道”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规律”之间的要区别。根据这个理解,我们再来看一看古人庄子在《庄子》一书中通过寓言故事,所阐发的“道”。我认为庄子继承老子的道家言,对道、天地、自然、万物和人及其相互关系的理解,庄子遵循老子的两个根本原则:“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下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具体来说,所谓道?请看:

在《庄子·齐物》篇中曰:“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恑憰怪,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

在《庄子·大宗师》篇中曰:“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太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在《庄子·知北游》篇中寓言故事曰:知北游于玄水之上,登隐弅之丘,而适遭无为谓焉。知谓无为谓曰:“予欲有向乎若: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三问而无为谓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知不得问,反于白水之南,登狐阕之上,而睹狂屈焉。知以之言也问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将语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知不得问,反于帝宫,见黄帝而问焉。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知问黄帝曰:“我与若知之,彼与彼不知也,其孰是也?”黄帝曰:“彼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道不可致,德不可至。仁可为也,义可亏也,礼相伪也。故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道之华而乱之首也。故曰:'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也。’今已为物,欲复归根,不亦难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圣人故贵一。”知谓黄帝曰:“吾问无为谓,无为谓不应我,非不我应,不知应我也;吾问屈狂,屈狂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问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黄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与若终不近也,以其知之也。”屈狂闻之,以黄帝为知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今彼神明至精,与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园,莫知其根也。扁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六合为巨,未离其内;秋豪为小,待之成体;天下莫不沉浮,终身不故;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此之谓本根,可以观于天矣!

在《庄子·知北游》篇又曰:孔子问于老聃曰:“今日晏闲,敢问至道。”老聃曰:“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击而知。夫道,窅然难言哉!将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万物以形相生,故九窍者胎生,八窍者卵生。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邀于此者,四肢疆,思虑恂达,耳目聪明。其用心不劳,其应物无方,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此其道与!且夫搏之不必知,辩之不必慧,圣人以断之矣!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者,圣人之所保也。渊渊乎其若海,魏魏乎其终则复始也,运量万物而不遗。则君子之道,彼其外与!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此其道与!”

“道”无处不在,存在于一切事物中。在《庄子·知北游》篇寓言故事曰:“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 ’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 ’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 ’曰:'在尿溺。’东郭子不应。”

在《庄子·渔父》篇中庄子借孔子之口曰:“……且道者,万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为事逆之则败,顺之则成。故道之所在,圣人尊之。……”可见,古人尊道、重道。

在《庄子·天道》篇中庄子曰:“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责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

庄子“道”的运动是周而复始的循环论,认为对立面的转化不需要人发挥主观能动性,创造一定条件而实现;而是无条件或无为就能实现的。因此,庄子和老子一样崇尚无为。无为,成为“道”的一个根本属性。

在《庄子·天道》篇中庄子曰:“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也。故帝王圣人休焉。休则虚,虚则实,实则伦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无为则俞俞。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奠能与之争美。”

在《庄子·刻意》篇中曰:“故曰:恬淡寂漠,虚无无为,此天下之平而道德之质也

故曰:圣人休休焉则平易矣。平易则恬淡矣。平易恬淡,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故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惔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

庄子继承老子的主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什么是天地和万物呢?庄子借孔子之口在《庄子·知北游》篇中道出了他的主张:冉求问于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犹今也。”冉求失问而退。明日复见,曰:“昔者吾问'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犹今也。’昔者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问何谓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人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为不神者求邪!无古无今,无始无终。未有子孙而有孙子可乎?”冉求未对。仲尼曰:“已矣,未应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体。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犹其有物也。犹其有物也无己也!圣人之爱人也终无己者,亦乃取于是者也。”

在《庄子·天地》篇中庄子曰:“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卒虽众,其主君也。”

在《庄子·天道》篇中曰:“夫尊卑先后,天地之行也,故圣人取象焉。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后,四时之序也;万物化作,萌区有状,盛衰之杀,变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矣,而有尊卑先后之序,而况人道乎!宗庙尚亲,朝廷尚尊,乡党尚齿,行事尚贤,人道之序也。语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语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哉!”

老子、庄子的道家主张“道法自然”,顺应自然,尊重物性。在《庄子·应帝王》篇中庄子借无名人之口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焉。”我们心只有恬淡清静,才能顺应自然,尊重万物的个性。因为自然中每种物都有个性,只有尊重它的个性,它才能存在下去;否则,它就会难以存在甚至死亡。庄子用不尊重物性而致死亡的寓言故事开导我们:

在《庄子·至乐》篇中庄子讲了则寓言故事:“昔者海鸟止于鲁郊,魯侯御而觞之于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夫以鸟养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游之坛陆,浮之江湖,食之鰍鱿,随行列而止,委虵而处。”

在《庄子·应帝王》篇中庄子讲了则寓言故事:“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 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赏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庄子和老子一样以循环论的宇宙观观察人类社会,引伸出他的政冶观是无为而治。主张社会倒退到无知无欲,“弃圣绝知”,“小国寡民”,“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的无为而治的原始社会去。对此,例举如下:

在《庄子·马蹄》篇中庄子曰:“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扑。素朴而民性得矣。及至圣人,蹩躠为仁,踶跂为义,而天下始疑矣。澶漫为乐,摘僻为礼,而天下始分矣。故纯朴不残,孰为牺尊!白玉不毁,孰为珪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出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

在《庄子·胠篋》篇中庄子曰:“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戳。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又曰:“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 ,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以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而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而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诸候,诸候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候,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还曰:“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候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

在《庄子·在宥》篇庄子曰:“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故贵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故君子苟能无解其五赃,无擢其聪明 ,尸居而龙见 ,渊默而雷声 ,神动而天随 ,从容无为而乃物炊累焉。吾又何暇治天下哉。”

在《庄子·天道》篇中庄子曰:“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而不足。故古之人贵夫无为也。上无为也,下亦无为也,是下与上同德。下与上同德则不臣。下有为,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

在《庄子·缮性》篇中庄子认为若不“弃圣绝知”而讲治道则天下会大乱,只有淡漠无为则“莫之为而常自然。”庄子曰:“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知养恬。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夫德,和也;道,理也。德无不容,仁也;道无不理,义也;义明而物亲,忠也;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礼乐遍行,则天下乱矣。彼正而蒙己德,德则不冒。冒则物必失其性也。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淡漠焉。当是时也,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

庄子把社会相轧、相争、相盗,归因于举贤和任知。因此,主张弃贤绝知,人越愚昧就越能不相轧、不相争、不相盗,这完全是使社会倒退、人类退步,开历史倒车的幻想。在《庄子·庚桑楚》篇中庄子借庚桑子之口曰:“举贤则民相轧,任智则民相盗。之数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于利甚勤,子有杀父,臣有杀君;正昼为盗,日中穴阫。吾语女:大乱之本,必生于尧、舜之间,其未存乎千世之后。千世之后,其必有人与人相食者也。”

要无为而无不为,就必须如在《庄子·庚桑楚》篇中庄子曰:“彻志之勃,解心之谬,去德之累,达道之塞。贵富显严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

人生在社会中一要处己立身,正确对待修身养心和生与死;二要处人立世,正确对待人与人、人与物的各种关系,特别位、名、利、富与穷、正常与残疾等。对这方面的问题庄子有独特的见解,例举如下:

庄子对人生的要求是什么?就是要做真人,老子是“博大真人。”在《庄子·大宗师》篇中庄子曰:“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在《庄子·徐无鬼》篇中庄子又曰:“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抱德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庄子借助真人,表达了他对于人的死亡的一种态度,就是第一“不知恶死”,不怕死;第二“不求其所终”,不去自己找死而轻生。人生在世要乐生、达生。在《庄子·达生》篇中庄子曰:“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命之所无可奈何。养形必先之以物,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免矣!”

生要立身首先要解决内心和外事之间的关系。对此,在《庄子·知北游》篇中庄子借仲尼之口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人要做到:“外化而内不化”,就要随着外界的变化,与时顺应,随遇而安;而内心却要按自己的性格和价值观有所秉持而不要随波逐流。

人要做到“内不化”,一要“治身”,也就是清静无为地修身。对此, 在《庄子·在宥》篇中有寓言故事曰:“广成子南首而卧,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再拜稽首而问曰:'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蹶然而起,曰:'善哉问乎!来,吾语女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女内,闭女外,多知为败。我为女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女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常衰。’黄帝再拜稽首曰:'广成子之谓天也!’广成子曰:'来!余语女: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有终;彼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有极。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遣者,上见光而下为土。今夫百昌皆生于土而反于土。故余将去女,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当我缗乎,远我昏乎!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二要“心养”,也就是清静无为地养心。对此,在《庄子·在宥》篇中有寓言故事曰:“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鸿蒙方将祔脾雀跃而游。云将见之,倘然止,贽然立,曰:'叟何人邪?叟何为此?’鸿蒙祔脾雀跃不辍,对云将曰:'游!’云将曰:'朕愿有问也’。鸿蒙仰而视云将曰:'吁!’云将曰:'天气不和,地气郁结,六气不调,四时不节。今我愿合六气之精以育群生,为之奈何? ’鸿蒙祔脾雀跃掉头曰:'吾弗知!吾弗知!’云将不得问。又三年,东游,过有宋之野,而适遭鸿蒙。云将大喜,行趋而进曰:'天忘朕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愿闻于鸿蒙。鸿蒙曰:'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妄。朕又何知!’云将曰:'朕也自以为猖狂,而民随予所往;朕也不得已于民,今则民之放也!愿闻一言。’鸿蒙曰:'乱天之经,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兽之群而鸟皆夜鸣,灾及草木,祸及止虫。意!治人之过也。’云将曰:'然则吾奈何?’鸿蒙曰:'意!毒哉!僊僊乎归矣!’云将曰:'吾遇天难,愿闻一言。’鸿蒙曰:'意!心养!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堕尔形体,黜尔聪明,伦与物忘,大同乎幸溟。解心释神,莫然无魂。万物云云,各复其根,各复其根而不知。浑浑沌沌,终身不离。若彼知之,乃是离之。无问其名,无窥其情,物固自生。’云将曰:'天降朕以德,示朕以默。躬身求之,乃今也得。’再拜稽首,起辞而行。“

在《庄子·秋水》篇中庄子以孔子为例讲他是怎样“外化而内不化”的曰:“孔子游于匡,卫人围之数币,而絃歌不惙。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也?’孔子曰:'来,吾语女。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道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之时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之时而天下无通人 ,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蚊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

不要认为道家只提倡精神自由,而没有规则的顺应。道家也不是只知道吸风饮露,不食五谷,遨游天下;而是和常人一样,要食人间烟火,过人间生活,要顺应道的规则,也有生老病死。在《庄子·大宗师》篇中曰:“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面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告而守之,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樱宁。撄宁也者,樱而后成者也。”这就是说,修道的持守参悟必须经历外天下、外物、外生、朝彻、见独、无古今、不死不生七个阶段。其中不死不生,实际上人终是要死的;这里所说的不死不生,是指修道达到一种境界,追求到了一种人生的永恒,不因生命的形体死亡而寂灭生命的本真及其传承。

在《庄子·人间世》篇中庄子借仲尼之口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谓大戒。”

庄子对人的生死正如在《庄子·知北游》篇中曰:“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在《庄子·大宗师》篇中曰:“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在《庄子·至乐》篇中曰:“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夏秋冬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嗷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在《庄子·列御寇》篇中讲庄子将死怎样安葬自己的事?“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鸟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鸟鳶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征征,其征也不征。明者唯为之使,神者征之。夫明之不胜神也久也,而愚者恃其所见入于人,其功外也,不亦悲夫!”生、死在庄子看来,不过是一种生命形态的变化。

在《庄子·养生主》篇中庄子说了一句话:“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这是说指(脂)和薪这些形体可以耗尽,但火却可以传承下去。同样,推而可知:人的形体可以死亡回归自然,但人的思想却可以传承下去。而在庄子看来,人的思想传承胜于形体的生命

在《庄子·至乐》篇中庄子对富与贫、贵与贱、乐与苦、善与恶等有个比较完整的叙述曰;“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者无有哉?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就奚去?奚乐奚恶?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下者,贫贱夭恶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若不得者,则大忧以惧,其为形也亦愚哉!夫富者,苦心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惛惛,久忧不死,何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烈士为天下见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诚善邪?诚不善也?若以为善矣,不足以活身;以为不善矣,足以活人。故曰: '忠谏不听,蹲循勿争’故夫子胥争之,以残其形;不争,名亦不成。诚有善无有哉?今俗之所为与其所乐,吾又未知乐之果乐邪?果不乐邪?吾观夫俗之所乐,举群趣者,径径然如将不得已,而皆曰乐者,吾未之乐也,亦未之不乐也。果有乐无有哉?吾以无为诚乐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乐无乐,至善无善。’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虽然,无为可以定是非。至乐活身,,唯无为几存。请尝试言之:天无为以自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生。芒乎芴乎,而无从出乎!芴乎芒乎,而无有象乎!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故曰:'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人也孰能得无为哉! ”

在《庄子·外物》篇有则寓言故事:“庄子家贫,故往货粟于监河候。监河候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庄周岔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鮒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我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肄。’”

在《庄子·山木》篇有则寓言故事:“庄子衣大布而补之,正緳系履而过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惫邪?’庄子曰:'贫也,非惫也。士有道德不能行,惫也;衣弊履穿,贫也,非惫也,此所谓非遭时也。王独不见夫腾猿乎?其得柟梓豫章也,揽蔓其枝而王长其间,虽羿、蓬蒙不能眄睨也。及其得柘棘枳构之间也,危行侧视,振动悼栗,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处势不使,未足以逞其能也。今处昏上乱相之间而欲无惫,奚可得邪?此比干之见剖心,惩也夫。”

在《庄子·让王》篇有三则寓言故事。

一则曰:“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曰:'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郑子阳即令官遗之粟。子列子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衬心曰:'妾闻为有道者之妻,皆得佚乐。今有饥色,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不受,岂不命邪?’子列子笑,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难而杀子阳。”

二则曰:“曾子居卫,缊袍无表,颜色肿哙,手足胼胝,三日不举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缨绝,捉衿而肘见,纳屦而踵决。曳纵而歌《商颂》,声满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诸候不得友,故养志者忘形,养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

三则曰:孔子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居卑,胡不仕乎?”颜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干粥;郭内之田十亩,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者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孔子愀然变容,曰:“善哉 ,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于内者,无位而不怍。’丘诵之久矣,今于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

大千世界中的人正如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么,庄子对利说了些什么?在《庄子·骈拇》篇中庄子曰:人惑于物和仁义。“夫小惑易其方,大惑易其性。何以知其然也?自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又曰:“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在《庄子·天地》篇中庄子还曰:“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二曰五声乱耳,使耳不聪;三曰五臭熏鼻,困惾中颡;四曰五味浊口,使口厉爽;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飞扬。此五者,皆生之害也。”在《庄子·让王》篇中有寓言故事曰:“大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皮帛而不受,事之犬马而不受,事之珠玉而不受。狄人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免居矣!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因杖荚而去之。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歧山之下。夫大王亶父可谓能尊生矣。能尊生者,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贪贱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见利轻亡其身,岂不惑哉。”

在《庄子·列御寇》篇有则寓言故事对夸富者进行了辛辣的讽刺。有寓言故事曰:“宋人有曹商者,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车数乘。王说之,益车百乘。反于宋,见庄子曰:'夫处穷闾厄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者,商之所短也;一悟万乘之主而从车百乘者,商之所长也。’庄子曰:'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座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其痔邪?何得车之多也?子行矣!’”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古往今来,有多少文官武将一生不为金钱美色所动,古时封建社会就追求死后君王有个好谥号;现在官员大多追求死后有个好评价的悼词。总之,人大都想扬名于世、名留青史。那么,庄子对名是怎么说的?在《庄子·人间世》篇曰:“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

在《庄子·逍遥游》篇有则寓言故事曰:“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子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

在《庄子·秋水》篇有两则寓言故事说明庄子对于名位的看法。一则曰:“庄子钓于僕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 ’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二则曰:“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子知之乎?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浆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粱国而吓我也?”

老子、庄子的道家一不求名、二不求利,追求一种恬淡清净隐逸保身的生活。在《庄子· 缮性》篇中曰:“古之所谓隐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

在《庄子·田方子》篇中有寓言故事曰:“肩吾问于孙叔敖曰:'子三为令尹而不荣华,三去之而无忧色。吾始也疑子,今视子之鼻间栩栩然,子之用心独奈何?’孙叔敖曰:'吾何以过人哉!吾以其来不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为得失之非我也,而无忧色而已矣。我何以过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在我邪亡乎彼。方将踌躇、方将四顾,何暇至乎人贵人贱哉!’仲尼闻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说,美人不得鉴,盗人不得劫,伏羲、黄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于己,况爵禄乎!若然者,其神经乎大山而无介,入乎渊泉而不濡,处卑细而不惫,充满天地,既以与人己愈有。’”

在《庄子·徐无鬼》篇中庄子曰:“故海不辞东流,大之至也。圣人并包天地,泽及天下,而不知其谁氏。是故生无爵,死无谥,实不聚,名不立,此之谓大人。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而况为大乎!夫为大不足以为大,而况为德乎!夫大备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备矣!知大备者,无求、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己也。反己而不穷,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诚!”

“逍遥游”是庄子推崇的人生理想境界。“逍遥”之意,是优游自得的样子; “逍遥游”之意,就是没有任何朿缚地、自由自在地活动。要做到“逍遥游”,就必须首先做到“故曰;圣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只有“无己”、“无功”、“无名”,才能摆脱各种束缚和依凭,人才能达到逍遥游的境界,成为精神境界最高的人,能去“乘物以游心”,“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还论述了真正的有用和无用,不能为物所滞,要变无用为有用,顺应自然,超脱于现实,追求精神自由。

在《庄子·逍遥游》篇中“北冥有鱼”寓言故事说的是大境界的逍遥游,寓言故事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徒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又有寓言故事“斥鴳”说的是小境界的逍遥游:“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再有寓言故事曰:“夫列子御风而行,冷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还有寓言故事曰: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 ” “曰:'藐姑之山,有神人住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奠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

对什么是真正的有用和无用,不能为物所滞,要把无用变为有用,志在追求无拘无缚、自由自在、悠然自得的生活旨趣。在《庄子·逍遥游》篇中有寓言故事曰: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瓢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故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纩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洴僻纩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纩,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

庄子认为世界万物包括人的品性和感情千差万别,但归根到底万物都是矛盾两个方面对立统一即是齐一的,这就是“齐物”。正如在《庄子·齐物》篇中庄子曰:“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可行己信,而不见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功,苶然疲役而不知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乎?”

在《庄子·齐物》篇中庄子讲了则寓言故事曰:“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这个寓言,既寓意名实未亏,也寓意不同的说法会收到不同的效果。又寓言故事曰:“齧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鰍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猵狙为雌,麇与鹿交,鰍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塗,樊然殽乱,吾恶能知其辩!’”又有寓言故事曰:“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子·养生主》篇就是谈养生的要领、讲养生之道。庄子认为,养生之道重在顺应自然,忘却感情,不为外物所滞。在《庄子·养生主》篇中庄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该文有“庖丁解牛”寓言故事曰:“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我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庄子·人间世》篇主要是讨论自处和处人的处世之道的人生态度和哲学观点。首先提出不要崇德好名;要“心斋”。在《庄子·人间世》篇中借颜回要去卫国做官,孔子以桀时关龙逢、纣时比干,都是崇德好名之人而被杀的寓言故事,以此劝戒颜回不要祟德好名,落下杀身之祸。仲尼曰:“且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祔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又有寓言故事曰:“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力虚厉,身为刑戳。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再有庄子借仲尼之口讲了“心斋”即“心养”的寓言故事。“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皞天不宜。’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仲尼)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还有传递语言信息,“要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庄子借孔丘而言曰:“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远则必忠之以言。言必或传之。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言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凡溢之类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故法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

庄子对物的有用无用以寓言故事辩曰;“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数千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下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寿。’”

庄子对先天畸形残疾人也有述说。借寓言故事曰:“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挫针治繲,足以糊口;鼓荚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而游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其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了锺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在《庄子·德充符》篇中“德”在庄子看来不是通常所说的道德或德行,而是在“忘形和“忘情”的情况下的一种精神状态。“充”指充实。“符”指验证。“德充符”,就是在虚无的精神状态下充实起来的“德”,会受到行为的验证。为了说明“德”的充实和行为的验证,庄子列举出一系列先天外貌丑陋和后天形体残缺的人同五官端正、四肢健全的常人做比较,他们更有充实的“德”,使常人感到羞愧!

一则,孔子为王骀所感服。该文寓言故事曰:“鲁有兀者王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常季问于仲尼曰:'王骀,兀者也。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立不教,坐不议;虚而往,实而归。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 ’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来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

二则,申徒嘉使郑子产感到羞愧。该文有寓言故事曰:申徒嘉,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于伯昏无人。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子产谓申徒嘉:“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 ”申徒嘉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子而说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今子之所取大也,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 ”子产曰:“子即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 ” 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游于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多矣,我怫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而未尝知吾兀者也。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过乎? ”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曰:“子无乃称! ”

三则,孔子的内心比叔山无趾更污浊。该文有寓言故事曰:“鲁有兀者叔山无趾,踵见仲尼。仲尼曰:'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虽今来,何及也!’无趾曰:'吾唯不知务而轻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日吾来也,犹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务全之也。夫天无不载,地无不覄,吾以夫子为天地,安知夫子之犹若是也!’孔子曰:'丘则陋矣!夫子胡不入乎?请讲以所闻。’无趾出。孔子曰:'弟子勉之!夫无趾,兀者也,犹务学以复补前行之恶,而况全德之人乎!”

四则,鲁哀公向孔子称赞哀骀它。该文寓言故事曰:“鲁哀公问于仲尼曰:'卫有恶人焉,曰哀骀它。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也;妇人见之,请于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妾’者,十数而未止也。未尝有闻其唱者也,常和人而已矣。无君人之位以济乎人之死,无聚禄以望人之腹,又以恶骇天下,和而不唱,知不出乎四域,且而雌雄合于前,是必有异乎人者也。寡人召而观之,果以恶骇天下。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而寡人有意其为人也;不至乎期年,尚寡人信之。国无宰,寡人传国焉。闷然而后应,氾若辞。寡人丑乎,卒授之国。无几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恤焉若有亡也,若无与乐是国也。是何人者也!'”

在《庄子·大宗师》篇中“宗”指敬仰、尊崇。“大宗师”的意思就是值得敬仰和尊崇的老师。那么,值得敬仰和尊崇的老师是谁?那就是“道”。庄子认为自然和人是浑一的,人的生死变化只是有气和无气、有形和无形的差别,没有根本区别,因而主张清净无为,清心去欲,寂神无思,离形去智,忘却生死,顺应自然。这就是“道”。

在《庄子·大宗师》篇中庄子曰:“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 ?’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 ?’曰:'回坐忘矣!’件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

《应帝王》篇是《庄子》内篇最后一篇,表达了庄子从“道”无为的的宇宙观引伸到帝王要无为而治的政治观。什么样的人可成为“帝王”呢?那就是能够任其自然、顺应民情、行不言之教的人。

在《庄子·应帝王》篇中庄子讲了则寓言故事:“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女?’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 ’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又有寓言故事曰:“天根游于殷阳,至寥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乌,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琅之野。汝又何帛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又复向,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还有庄子曰:“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总之,《庄子》三十三篇,每篇都通过几则寓言故事,宣讲几个人生哲理。据上可知,庄周不仅是一位哲学家,而且是一位文学家,更是一位借助寓言阐述哲理的天才。

三,列子及其《列子》

列子其人,在《庄子》一书中屡次出现,有时尊称他为“子列子”,《庄子》一书中还专有一篇《列御寇》。列子的学说近于庄子。因为《史记》没有一字提到《列御寇》,所以后世人怀疑列子的存在,但列子必有其人。在《庄子》中屡次提到列子或子列子。《逍遥游》篇中曰:“夫列子御风而行,…….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应帝王》篇中曰:“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于事无与亲。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纷而封哉,一以是终。”《至乐》篇中曰:“列子行,食于道,……”《达生》篇中曰:“子列子问关尹曰:'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慄,请问何以至于此?’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居,予语女。’……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不厌其天,不忽于人,民几乎认其真。”《田子方》篇中曰:“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适矢复沓,方矢复寓。……”《让王》篇中曰:“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子列子见使者,再拜而辞。”《庄子》一书中有这么多处提到列子或者子列子,并有列御寇即列子的专篇《列御寇》。《尸子。广泽篇》和《吕氏春秋.不二篇》中也都有记载“列子贵虚”,和庄子所说相合。尽管司马迁的《史记》中没有记载列子,但根据大量史实,可见列子确有其人。看来这个列子心情上摆脱了人世贵贱、名利的各种精神羁绊,任其自然,把客观存在当作不存在,因此一切无所作为了。

《汉书。艺文志》录入《列子》著的《天瑞》、《黄帝》、《周穆玉》、《仲尼》、《力命》、《杨朱》、《说符》共计八篇。今本也是八篇,肯定不是刘向、刘歆父子所整理,亦不是斑固所见的文本;而是晋人的伪造。马叙伦在《列子伪书考》中曾说:“魏晋以来好事之徒聚敛《管子》、《晏子》、《论语》、《山海经》、《墨子》、《庄子》、《尸佼》、《韩非》、《吕氏春秋》、《韩诗外传》、《淮南》、《说苑》、《新序》、《新论》之言,附益晚说,假为向序以见重。”马叙伦的这个论断,是比较符合客观事实的。就《列子》中的《力命》、《杨朱》两篇来说,更是晋人思想和言行的反映,从中可见当时玄学清谈和放荡纵欲两个方面,无妨把它们作为两晋风俗史和思想史的资料来看待。

《列子》一书保存了一些可贵的古代资料。1945牟6月1l日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毛泽东主席以《寓公移山》为题作了大会的闭幕词。《寓公移山》就是《列子。汤问篇》中的一则寓言故事,其文如下:“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北山寓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然相许。其妻献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山一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杂曰:'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垠,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寓公长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应。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毛泽东主席引用这则寓言故事,用以勉力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人民下定决心,排除万难,锲而不舍,持之以恒,知难而进,领导中国人民,搬掉压在中国人民身上的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寓公移山的革命精神,不仅鼓舞了中国人民推翻“三座大山”的革命勇气,而且鼓舞了中国人民社会主义建设的热情。发扬寓公“挖山不止”不断革命的精神,就是在当代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仍有着重大而现实的作用和意义!(1986年10月)

未完待续

编者按:吾兄王波仙逝已十五载。他生前虽患癫痫,但始终笔耕不辍,勤奋刻苦,善于思考,创作了一系列散、杂文、学术评论和文学作品,其中,一些文稿发表了,有些文稿尚未发表。2021年2月1日始,择其部分文稿,略编辑后陆续刊载,以为纪念。首文选载2000年9月他撰写的《足迹》,愚弟以为,此文大致可表吾兄人生之志之旅途也,是以为记。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