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母亲:为娘一片心,问儿知不知?

母亲,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们的人了。她不求任何回报,永远希望我们过得好。我们生活困难时,她比谁都着急。我们受欺负时,她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我们第一次离开家门,她第一个不放心。我们生病发烧,她宁可替我们受了罪……

红楼梦作为一部为女性作传的小说,除了写闺阁中的异样女子,也写了不少令人感动的母亲形象。为人处世上,她们也许不是最完美的,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做母亲,她们的这些瞬间,却让我们感受到了满满的母爱。

刘姥姥:可怜天下父母心

刘姥姥是个积年的老寡妇,丈夫去世早,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王狗儿,但女儿一家却过得并不好。

不好到什么程度呢?有一年冬天,眼看“秋尽冬初,天气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女儿一家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

女婿王狗儿年轻,只知道喝酒烦闷。女儿也是年轻媳妇,不仅没有任何办法,见丈夫喝酒闲寻气恼,大约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刘姥姥虽然是穷苦人,但总归见过世面。既然女儿女婿对她孝顺,把她接过来养活,那么她就没有理由看着女儿一家艰难下去。

为了女儿一家长久生计,刘姥姥最终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去与女婿家有些瓜葛的贾府碰碰运气。

为什么说是艰难的决定呢?

刘姥姥是个精于世故的老人,她是宁敲金钟一下,不捶破鼓三千,在她心里,大概也只有贾府这样的豪门,才会施舍她一个乡下穷婆子一些粥米吧?

而大概也只有为女儿,作为母亲的刘姥姥,也才会真正的舍下半辈子的老脸,忍耻含辱,冒着严寒,一大早去朝扣富儿门。

我们细想,若是刘姥姥一人过活,也许怎么都不会去贾府借银。说是借,其实就是求怜悯,这种自降身份,放下尊严,求人可怜的卑微,若不是为子女,大约刘姥姥是不会如此的。

庄稼人怎么了?庄稼人也有尊严。不为子女,谁又会卑躬屈膝地去求人呢?

俗语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刘姥姥已经土埋脖子的暮年老人,才不会为了活下去跑去贾府这样的豪门里丢人现眼。但若为了儿女,她是什么都豁得出去的。

你看她多疼自己的女儿“我们姑娘年轻媳妇子,也难卖头卖脚的,倒还是舍着我这副老脸去碰一碰。”

女婿家里揭不开锅了,按理说,怎么都轮不到女儿去操心生计。但刘姥姥既然住在女儿家,靠女儿女婿养活,为了不让女儿犯难,她自然得接过这个棘手的问题。

于是,我们都看到了一进贾府和二进贾府的刘姥姥,是如何卑微地乞银如何自嘲地逗笑贾府上下的,若是她女儿看到母亲这般,又该作何感想呢?

王夫人:痴心父母古来多

好了歌里有两句说: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红楼梦的痴心父母,王夫人算一个。

贾宝玉从舅妈家喝酒回来,“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这是作为母亲时的王夫人。脂砚斋评说:慈母娇儿写尽矣。

王夫人疼宝玉甚至溺爱纵容他,是有原因的。她原本有个长子贾珠,十四岁就进了学,十分聪明,不到二十岁就结婚生子,可以说是全家的希望,但偏偏一病死了。

大概只有母亲,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所以,当后来再有了宝玉后,王夫人似乎不再那么严厉地去管教他,只要他健康成长,开心幸福,就够了。

而最能让我们看到王夫人作为母亲的痴心,还得看贾政痛打宝玉一回。

“王夫人连忙抱住哭道:'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份上,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既要勒死他,快拿绳子来先勒死我,再勒死她。’”

谁能想到,这是平时不问家务只是吃斋念佛的王夫人说出的话?脂砚斋评说:未丧母者来细玩,既丧母者来痛哭。使人读之,声哽哽而泪下。

我们知道,贾政何尝不疼这个儿子,只是父母爱子的方式不同。对王夫人来说,宝玉身子弱,禁不起棍棒,若再打下去,她作母亲的心都要碎了,正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也是在这里,为了儿子,王夫人少有的失态了。她看到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宝玉,不觉失声大哭起来。她哭的不只是宝玉,还有夭折的长子贾珠。一句“苦命的儿”引出多少为人母者的眼泪。

王夫人大概不会想到,她最痴心溺爱的儿子,她视为依靠和希望的儿子,最后会悬崖撒手出家为僧。若彼时王夫人尚在,宝玉出家那一刻,又可曾想过母亲的晚年呢?

薛姨妈:儿行千里母担忧

要说王夫人是痴心父母,有个人比她更甚,便是薛姨妈。薛姨妈对子女尤其是对儿子薛蟠的疼爱,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母亲的范畴,已经成了一种变相的伤害。

为什么这么说呢?薛蟠幼年丧父,薛姨妈觉得薛家只有薛蟠这一个独根孤种,于是未免溺爱纵容,也正是如此,才导致了薛蟠的老大无成。

换句话说,薛姨妈仗着自家不差钱,且有贾家、王家这些靠山,她把自己的儿子保护的太好了,好到薛蟠五六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终日只知道斗鸡走马,游山玩水。

但作为母亲,我们不能去苛责薛姨妈,在每一个母亲眼中,不管对错,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子女。就像我们年轻时常听父母说“我是为你好”,那时的我们也许会叛逆,但等到我们也做了父母,才真正理解父母的一片心。

正因为薛蟠被薛姨妈保护的太好,所以当他因为调戏了柳湘莲被暴打没脸见人要外出游艺以避羞时,母亲薛姨妈又站了出来。

“薛姨妈听了虽是欢喜,但又恐他在外生事,花了本钱倒是末事,因此不命他去。”又说“好歹你守着我,我还能放心些。况且也不用着你做这买卖,也不等着几百银子来用。”

俗语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薛蟠从未出过远门,从小到大都跟在母亲身边,做生意有母妹操心,家里有伙计帮衬,他似乎只做好他的纨绔子弟就行了。忽然有一天要出门,薛姨妈怎么能放心呢?

就像刚刚成年的我们,第一次独自一人走出家门,一个人去远方,最不放心的永远是母亲。她怕我们在外面有闪失,怕我们吃不好睡不好,怕我们遇到坏人……她怕一切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对于薛姨妈来说,如果儿子一直在身边,不离她的视线,她看得见摸得着,即便是薛蟠再犯了像为争夺香菱打死人命这样的官司,至少她能第一时间帮着想办法,能替儿子挡灾挡难。

很多人一直不理解薛姨妈一家在京中有房舍,为什么就一直“赖”在贾府不走?其实曹公在一家三口进京时,就已经交代了原因。

“薛姨妈正要同居一处,方可拘紧些儿子;若另住在外,又恐他纵性惹祸。”为母的一片苦心,薛蟠也许知道,但他却从未真正做到为母分忧。当然,住在贾府的薛蟠,后来被贾府子孙带的比过去更坏了十倍,这大概是薛姨妈没有想到的,这是后话了。

在宝钗的劝说下,薛姨妈最终同意让儿子外出,但她依然安排了身边跟随之人。“薛姨妈命人请了张德辉来,在书房中命薛蟠款待酒饭,自己在后廊下隔着窗子,向里千言万语嘱托张德辉照管薛蟠。”

一句“千言万语”写出一位母亲面对外出游艺的儿子的不放心。正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贾母:手心手背都是肉

有人说贾母偏心,明明有两个儿子,却很明显地小儿子贾政更好,对大儿子贾赦似乎不怎么在意。甚至把荣国府都交给小儿子管理,让大儿子搬出别院另住。

贾母真的偏心吗?我们不妨来看几个细节。

有一回贾赦偶感些风寒,贾母知道了,就让宝玉过去请安。虽然贾母没有亲自来,但宝玉是带了贾母的话过去的。这个一笔带过的细节,写的其实是贾母对大儿子的关心。

再就是贾赦逼娶鸳鸯一回,王熙凤曾对邢夫人转述过贾母对长子的态度,“老太太常说,老爷如今上了年纪,做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了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做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

你以为这是贾母真的看不上自己的儿子吗?她是在担心儿子呀。贾赦什么人我们都知道,一般人的话他是听不进去的。正所谓知子莫若母,贾母当然了解自己儿子的品行,既然好言相劝没用,那就来点狠的,说点绝的,也许还有些效果。

贾赦虽然未必真能体会母亲的一片心,甚至还曾公开以说笑话来暗示母亲偏心,但贾母对这个儿子,却并不曾真的疏远。

那年中秋节,贾赦退席后,因为被石头绊了一下,崴了脚,贾母听闻后,就“忙命两个婆子快看去,又命邢夫人快去。”这就是母亲。

虽然贾赦是个老色鬼,不正经,很多人看不上他,甚至贾母心里有时也会嫌弃这个儿子,但终归还是自己的儿子,即便是感了风寒,崴了脚这样的小事,也能牵动她做一个母亲的心。

当下人回说贾赦没大关系时,贾母点头叹道:“我也太操心。打紧说我偏心,我反这样。”贾母的反应,大概也是很多母亲的真实心声。明明看他不成器,明明心中瞧不上,甚至知道她对自己有怨言,但他有任何闪失,却又比任何人都上心都关心。

也许这就是母亲。见不得你过得不好,会想尽办法帮衬你。见不得你受责罚,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能不疼?见不得你长大成人,离她而去,总想替你挡风遮雨。见不得你有任何闪失,哪怕你总不成器,嘴里嫌弃着,心里依然疼。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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