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之后

起哄村系列五

《婚礼之后》

心碎一地的新娘

2020-3-12

已经大年初七了，昨晚的婚礼已经结束了，乡亲们已恢复了往常过年喜庆快乐的生活。村里村外彩旗飘飘，人欢马叫，四面山头峡谷回响着乡亲们的欢笑声和鞭炮声，对昨日因为一顿婚宴的一切不满、嘲讽、嬉闹、挖苦等都随风飘走了。

经过了昨日婚礼的场面，感到最不平静最憋屈最窝火的是新娘翠花，好比是急蹲茅房屎粘裤子一样------十二分的气愤。在她看来，原本怀揣一个浪漫新潮、庄严圣神的场面竟然被公公老耿那不着调的讲话和众人的嘲笑讽刺挖苦打闹给毁了。

婚礼仪式上，公公老耿习惯性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讲了一大通誓言口号式的所谓开场白而遭到乡亲们的戏弄和嘲笑，就连做儿子的新郎耿喜旺也为之浑身难受实在是听不下去，时不时地戳戳老爹后背叫停。但他越说越带劲，只当自己是在县委礼堂作报告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台上的翠花新娘虽然面带笑容，但心里早就厌烦了，她强忍着一肚子的憋屈煎熬的情绪，只不过在这种场合面对众多亲朋好友和娘家人要顾及颜面不好发作罢了。她气的是没想到公公说的全是不着边际又完全跟婚礼主题没有一毛钱关系的话。在新娘子翠花的坚持下好不容易办了有录像拍摄的一场西洋式婚礼，心想这婚礼录像带是要留作纪念以便日后欣赏的，这本该是高兴圆满体面的一场婚礼，可是公公这一大段讲话根本不是婚礼的祝福话语完全如同是在开什么村民思想教育动员大会一样，好端端的一场婚礼就被公公这么离谱的、不合时宜的讲话给搅和了，这样的录像带还能当做纪念品收藏吗？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窝火。

婚宴上，还按照公公老耿的旨意，要求婚庆公司不断循环播放“社会主义好”和“今天是个好日子”以及“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歌曲和黄梅戏，说是增添婚礼的欢乐吉祥气氛。这些个歌曲和戏曲哪里是新娘想要的，她事先要求婚庆公司播放的“婚礼进行曲”和西洋钢琴曲什么的都在老耿的强烈要求下被替换了。从他台上讲话开始，整场婚礼都在乡亲们哄闹吵杂中进行的。

尽管说是一顿饭的婚宴，大伙还是有说有笑欢欢乐乐地吃喝。大约30分钟左右，乡亲们兴致开始盎然了，觉得光是闷头吃喝不过瘾，必须要找乐子。

首先还是逃得快带头挑事大喊大叫，要老耿和儿媳妇来一段“夫妻双双把家还”黄梅戏的对唱，全场顿时一片哄堂大笑，人人赞成这个提议，接着他又领着乡亲们一起起哄、一边不停地拍着手、一边集体齐声呼喊着：”老支书来一个！老支书来一个”！全场乐翻了，完全覆盖了“社会主义好”的背景乐。新娘子翠花又气又恼、又尴尬，闷声不吭、红着脸不言语，老耿则回击逃得快：“你个狗日滴，起什么哄啊，喝多了是吧，吃你的吧” 。

别说是乡村民众，即便是大城市人也有大闹新娘取乐的。一通嬉戏闹腾后，到了新娘翠花该向各位来宾敬酒点烟的程序了，这也是村民们最热切盼望的一个重头戏。因为老耿的开场白几度遭到乡亲们的嘲讽，翠花已经感到很丢面子了，自婚宴开始到现在，她脸上一直就阴云密布、一股子怨气。她早就听说过“起哄村”名称的由来，也领教了他们村民的“热情”程度，敬酒过程中一定会再次被戏弄。但敬酒程序是“法定”的、不可缺少的祖传规矩，为了顾全大局即便很不情愿也要走完程序。她还是向每一桌的来宾敬了酒、点了烟，就是脸色不太好看。可乡亲们哪管新娘的脸色好不好看，个个欢腾地又是叫她喝白酒、又是叫她唱个歌，还不停地赞扬新娘嫁了个好人家、好丈夫。本来就喜欢找事的逃得快哪肯放过这般难得有趣的机会，他看似开玩笑但骨子里是带着嘲讽挖苦的话语夸赞翠花说：“新娘子你好福气噢，嫁了一个“高干”家庭，往后你就是干部家属，就像玉皇大帝放屁一样，神气了，生了孩子也算高干子弟啦，祝贺祝贺”。经他这么一顿讽刺，立即有几个一边大笑一边附和说，是啊是啊，我们可以借光了，今后我们可就有保护伞了。闹得新娘子十分尴尬，村民们又跟着一起喧闹，敲碗盘的敲碗盘，拍桌子的拍桌子，嘻嘻哈哈七嘴八舌的嘲笑闹哄声犹如狂欢节一样炸满了整个饭堂。乡亲们要的就是热闹，图的就是快活，在农村，搞闹新娘是个极其极其重要地娱乐活动。

原来乡亲们对老耿婚宴只办一顿的不满情绪终于在三小时的一片欢乐、吵闹、讽刺、嘲笑中找到了快感和得到了满足。

已经晚上9点了，外面的大风大雪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乡亲们怎么来的还是怎么回去。

大伙簇拥着喧闹着走出饭店，个个酒气冲天，心头却热乎得很，根本不在乎大风雪，一路走一路嬉笑个不停。而翠花的心则非常沮丧，冰冷的心比冰雪还要凉 。她一路走埋头走、一路骂个不休，她愤恨一个好端端的婚礼被搅黄了，恨不得回头甩他公公几个巴掌杀杀气。新郎倒是个老实人，一路不停地劝说，一边努力安抚着新娘这心碎一地的灰暗难受情绪……

回村的路上，田埂小路上的积雪被大伙踩踏得泥泞湿滑不堪，他们小两口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新婚房。一进门翠花就垂头丧气一言不发，新郎也是闷闷不乐、低头沉默不语，就像霜打的茄子歪斜着。

他俩互相静默了十几分钟后，翠花回想起公公老头子在婚礼上的讲话，还是越想越来气，嘴里依然是骂个不停，什么难听话都骂到家了，什么“老不死滴、老狗日滴、操他祖宗十八代” 等等等等，一直骂到大天亮还没解气。新郎劝说无用只好坐在一边任凭翠花的谩骂，他也对自己父亲又恨、又屈、又无奈。无奈的新郎在床边苦坐了一整夜，将近天亮时，骂了一宿的翠花也累了，便斜靠在了床头打起了盹，看着翠花委屈的脸庞，新郎也是非常心疼，便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了棉衣以免受冻。

外面的大雪依然漫天飞舞，呼呼的北方风发出哨子一般的吼叫。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翠花醒了，半睁开了眼嘴里还在嘟囔着，但已经是言语不清、声音也明显小多了。同样熬了一整夜很疲惫的新郎心想，一会再劝说一下大概就没事了，因为中午前还要去娘家回门呢，于是他再次小声温和的劝着翠花：“好了，消消气吧，不要计较了，我爹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他是因为高兴才说跑题的 ”。

新郎越是劝，翠花越来气：“俺真是瞎了眼了，倒八辈子霉了，嫁到你家，俺这辈子就光剩下学习，啥事都别想做了。特别是县领导还要求年轻人今后凡新婚夫妇都要向俺们学习，树立典型，还要以俺们为榜样呢，他娘滴，这么一来，以后谁还敢结婚呐 ! 这个责任多大啊？哪个吃得消啊，俺可担负不起这个责任，这要是出了人命可怪谁呐”。这一下子两人又陷入了僵局，娘家也不回了。

两人再次沉默到晌午，新郎准备做午饭，翠花终于说话了：“ 算了吧，你自己吃吧，今后你就跟你老爹过吧，俺是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个日子莫法过了” ，说完翠花抓起大红色的小拎包，踏开房门回头一扭，转身气愤地朝着新郎说了句：“俺可自己回娘家了”，看来翠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像'猪八戒摆手一样----不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