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国宝级书画曾流落农村,《青园图》被人窃取一段
1945年到1963年,两幅国宝级书画《阳羡帖》《青园图》流落庄河。后来几经辗转,终被旅大文物店的陈钟远发现,将其送到旅顺博物馆保存。在庄河这18年中,两件国宝历经坎坷。当地考古爱好者孙德宇经过大量走访,费尽周折,还原了当时的一些细节。
不识字的农民被识货的亲戚骗,《青园图》被裁成两段
“事情还得从1945年日本战败、溥仪携大量珍贵文物出逃、伪皇宫内出现侍卫裹窃书画这件事说起。”当地杂志《庄河记忆》编辑孙德宇对记者说。
孙德宇是当地有名的考古爱好者,为查清国宝的经历,做过大量的走访调查。他讲道,在溥仪出逃的混乱中,一个名叫何成山的侍卫卷走了两幅字画和一把精致的茶壶,然后返回老家庄河青堆子镇。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当兵的老乡,姓王。由于老乡没抢到东西,何成山便将那把茶壶和一幅字分给他,那幅字即是苏轼的《阳羡帖》。他自己留下一幅山水长卷,即明代画家沈周所作的《青园图》。他们当时只知晓这两幅书画是宝贝,但何人所作、价值多大,他们也不清楚。
“回到老家后,何成山把那幅山水长卷交给父亲何有林。几年后,何成山出国务工,再也没有回到家乡,最后病死他乡。”孙德宇说。
孙德宇讲道,1952年,何有林想卖掉这幅山水画补贴家用,于是他便找到亲戚吕某帮忙鉴定。吕某是当地的商人,喜欢收藏字画,自己也能书会画。
这幅画中有三间茅庐,里面坐着一位读书人,屋前有一弯河水和起伏的山陵,画面富有生活气息,优美自然,有书画功底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此画出自高手。画的署款为“长洲沈周”,沈周与唐寅、文徵明、仇英合称“明四家”,因首书有“青园”二字,此画即应是《青园图》。《青园图》在《石渠宝笈续编》中有记录,为清朝宫廷宝物。“吕某看到画卷上醒目地盖满了十几方历代名家收藏印,特别是清代皇帝的御印,知道这幅画非同一般。”孙德宇说。
吕某当时并没有买下这幅画,估计是他手头的钱不足以匹配这幅画的价值,或者他不忍心以低价收购这幅画,欺骗何有林,但他将画卷还给何有林时,画卷的一部分却缺失了。原来吕某看到画卷的题跋部分有沈周自题的一首五言诗,动了贪念,他利用裱画技巧,把题跋部分的沈周自题诗裁下来,又把原画对接裱好,交还给何有林,并告诉他要把画保管好,这是一幅好画。
何有林不识字,对书画的形制规格一窍不通,很长时间也没发现破绽。据说后来何有林凭记忆想起这幅画少了一方大印,本想找吕某问个究竟,但又想都是亲戚,最后作罢。
孙德宇接着讲道,1953年,何有林的手头更紧了,就把《青园图》送到青堆子镇仅有的一家寄卖店售卖,但过了很久也无人问津,因为附近收藏者感到这幅画来路不明,担心是赝品,最后还是寄卖店的店主低价收购了这幅画,也没太当回事。
“至于《青园图》丢失的那部分,也于1961年被吕某以300元的价格偷偷卖掉。它后来成为追查整幅图卷的线索。”孙德宇说。
农民卖画遇到识货人,《阳羡帖》得以完整保存
再说何成山那个姓王的老乡。两家距离很远,两人分手后便没有再见面。苏轼所书写的《阳羡帖》被姓王的士兵带回老家后,一直保存完好。1953年左右,这个姓王的人患病急需用钱,听说本镇有个叫唐秀山的大夫是个字画收藏家,便把这幅字带给唐秀山鉴定。
据唐秀山的儿子唐永杰讲,唐秀山当时被这幅字上钤有密密麻麻的印章震惊,仔细研究其中的印章才知道这幅字被称为《阳羡帖》,曾经在皇宫收藏,作者就是北宋文学家、大书法家苏轼。
唐秀山心中甚是欢喜,想到自己见过无数书画,却从未见过这么好的作品。交谈中,唐秀山得知了这幅作品的来源,便想买下来,但卖主索价太高,唐秀山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双方多次讨价还价后商定,唐秀山用自己收藏的两幅画作,再加上200元现钱,换下了这幅《阳羡帖》。此后,唐秀山将这幅字仔细地用一个防潮橡皮桶装好,放到家中的屋顶棚里精心保存。
记住陈钟远这个人
对于这两幅字画的经历,辽宁师范大学教授刘俊勇也做过专门研究,还参与过收藏。“《阳羡帖》《青园图》均是国家一级文物,是国宝。《青园图》是沈周画艺成熟时期的作品,也是沈周的得意之作。《阳羡帖》是苏轼书法中的精品,有书法家认为就书法的精致程度而言,《阳羡帖》可与王羲之的《兰亭序》相媲美。”有意思的是,《青园图》的作者沈周曾经收藏过苏轼的《阳羡帖》。“如今,这两件国宝能够在博物馆中妥善收藏,陈钟远老先生功不可没。收藏时间是1962年和1963年。”刘俊勇告诉记者。
陈钟远在上世纪60年代是旅大市文物店业务组的负责人,当时旅大市文物店负责辽南地区的文物收集工作,其中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为旅顺博物馆提供有价值的藏品。
旅大市文物店原副经理曹钧在回忆文章中提到,《青园图》是陈钟远分两次收集上来的。他先是在庄河青堆子镇发现了《青园图》的题跋,但画卷却不知去向,陈钟远认为画卷很可能也在庄河青堆子镇。为此,他多次往返于大连和青堆子镇之间,反复调查追问,始终不放弃,终于将原画作找到、收购。旅顺博物馆将《青园图》的题跋与画卷一起运至上海博物馆,由该博物馆的专家们重新装裱,使原物合璧。
据孙德宇介绍,在1963年,陈钟远曾三次来唐秀山家看画,动员唐秀山把家中收藏的书画拿出来,对他说,凡属国宝级的作品,都应卖给国家,收藏在博物馆里,留给后人欣赏。正是在陈钟远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唐秀山将自己珍藏的三件作品——苏轼的《阳羡帖》、董其昌的山水画、上睿(蒲实子)的山水画,以2900元的价格卖给旅顺博物馆。
刘俊勇说,他曾与陈钟远长期共事,与老先生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不仅是《阳羡帖》《青园图》,旅顺博物馆的许多一级文物也是陈钟远老先生收集到的,比如清代画家禹之鼎的《送子天王图》,被认为是临摹唐代著名画家吴道子的画作,极为珍贵。再比如清代画家郭朝祚的画作《西征准噶尔战胜图》等。陈钟远对旅顺博物馆的书画收藏作出了重大贡献,是一位“幕后英雄”。
《阳羡帖》曾被疑为赝品
刘俊勇告诉记者,陈钟远老先生所收集的藏品中,《阳羡帖》是否为苏轼亲手所书一度还引起过争论。有专家认为,《阳羡帖》是廓填本。所谓廓填,是书法复制的一种技法,即以纸或绢覆在原迹之上,以细微的线条钩出原迹的笔画形态,再填充墨色,完成复制过程。
刘俊勇说,旅顺博物馆副馆长房学惠经过多年研究考证,认为廓填本的说法站不住脚。原因是廓填本是复制之法,必然缺少原作的灵魂和神韵,而苏轼写书法时喜欢用浓墨,行笔缓慢,中间无停顿,有如涓涓流水。再看这幅《阳羡帖》,墨色浓郁,字体有大有小,或倚或斜,完全是遵从文意的信笔书写,在章法上毫无造作痕迹。特别是“轼”和“拜”字的写法,在苏轼书法中很少见,最后的“拜”字末笔有一长长的拖尾,轻柔流畅,轻盈飘逸,完全是一气呵成,体现了一种洒脱的心境,这些都是廓填本无法达到的书法境界。
“房学惠的论述发表在2008年的《博物馆研究》第三期。目前对《阳羡帖》为苏轼亲手所书的观点,书画界再无异议。”刘俊勇说。
小故事:宜兴古称阳羡苏轼终老于此
阳羡是秦朝时设立的县名,当时属于会稽郡,在宋代这里称为宜兴县(今江苏宜兴市),属常州管辖。据史料记载,苏轼在嘉祐二年(1057年)中进士第时,年仅22岁。在一场宴会中,与同中进士第的阳羡人蒋之奇相约“同卜居阳羡”,卜居,即选择居处之意。
此后苏轼辗转多地做官,居无定所。熙宁七年(1074年),苏轼在就任的路上曾经路过阳羡,那里的风物给他留下了极为美好的印象。元丰七年(1084年)9月,苏轼再次来到阳羡,终于实现了在此买房养老的计划。他写下《楚颂帖》,表达了遂愿后的心情:“吾来阳羡,船入荆溪,意思豁然,如惬平生之欲。逝将归老,殆是前缘……”第二年5月,苏轼到阳羡居住,不过,这种期望已久的归田养老的生活仅持续了一个多月,苏轼即离开阳羡赴登州就任,但家眷仍然留居阳羡。此后苏轼经历坎坷,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他从海南回朝廷做官途中,经停阳羡时,终老于此。
《阳羡帖》写于苏轼在阳羡买田之后,是苏轼委托友人帮忙继续买地的信。只有短短50余字:“轼虽已买田阳羡,然亦未足伏腊,禅师前所言下备邻庄,果如何,托得之面议,试为经度之。景纯家田亦为议过,已面白,得知此不详云也。冗事时渍高怀,想不深罪也,轼再拜。”按照宋代的写信格式,信中没有上款,只有下款。从《阳羡帖》中,我们看不出苏轼这封信到底给谁写,但能看出苏轼对首次买地不能满足家用的焦虑,至于他是否续买成功,也不见史料记载,因而《阳羡帖》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
新媒体编辑:张艺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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