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味148:日本《朝日新闻》报头四字就是湖南人欧阳询写的

作者/蔡武《一山尽吹大唐风 —书堂山欧阳询故里行》

编辑/刘静

3月17日,陕西西安枣园北路建筑工地出土了唐代著名书法家柳公权书《唐故开府扬州大都督杨公(承和)神道之碑》。一时间,柳公权上了热搜。而我则回想起了3月7日去长沙望城书堂山寻访与柳公权同为中国楷书四大家之一的欧阳询故里的情形。

书堂山位于长沙城北25公里处的书堂镇,距铜官窑仅6公里,濒临湘江,高仅190米,却因唐代有“楷圣”之称的欧阳询生于斯长于斯而享誉千年,成为今天人们心目中的一座书法圣山。

朝圣的起点是一座高逾10米的木结构牌楼,上书“书香门”,门前是两枚高3米的写着“开元通宝”字样的圆形铜钱雕塑,向人们诉说着欧阳询人生的精彩片断。唐武德四年(621年),唐高祖李渊废汉代流传下来的五铢钱,命欧阳询书写“开元通宝”钱文,这是大唐开国铸造的第一种货币,对帝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开元通宝”钱文端庄雄厚,雍容闲雅,含八分、隶、篆三种字体于一身,开创了我国钱币史上由名人书写钱文的先河。同时,“开元通宝”铜钱结束了我国古代沿用800余年的纪重钱币历史,首创“宝文”钱制,无论是在书法史上还是钱币史上,都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这样重大的国事交给欧阳询,自然是对他书品的认可,更是对他人品的认同。

穿过“书香门”,便进入了一条由麻石铺成的宽道,直通书堂山下。这条道路笔直坚硬,如同欧阳询笔下的笔划一般。道路走过一半,一组欧阳询坐于一块石碑前忘情比划的雕塑出现在道旁。史传,有一次,欧阳询去长安朝见隋文帝,途经洛阳,看见路旁有一古碑,原来是晋朝大书法家索靖的真迹。他越看越舍不得离去,于是干脆铺下毡子,坐卧在碑前指画心摹,整整三日方离去。正是这种好而学之的艺术精神加之他坎坷的人生经历,锻造出了他熔汉隶、晋楷、六朝碑书于一体的高华庄重、法度森严的“欧体”。张怀瓘称其“笔力之险峻,世无所匹。”明代陈继儒誉之“无一处紊乱,无一笔松塌。如深山至人,瘦硬清寒,而神气充腴,能令王公屈膝。”欧字在当时就引发了楷书热,以至欧阳询创制出九宫格来教时人习自己的字体。此时正是唐王朝初创之时,正需要这种严谨方正的字体来收拢因南北朝及隋朝的多年战乱而流离的人心吧。

道路尽头是一座山门,过山门,一座不高的山峰凸现。山体量不大,满目青翠,挺拔秀美,泉石相间,古蔓藤萝遍布,使整座山充满书卷气。三座相邻的山峰宛如笔架,因此书堂山亦称笔架山,真是暝暝中欧阳询生命中的山啊。这座清秀寂静的小山与其气质如此匹配,那传之千年不朽的欧家字样不正是这山水、人、笔墨相互孕育的结晶吗?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南宋的诗人刘克庄来此寻访,留下“涧泉既不汲,山木亦可薪。熟读壁间藏,痛扫毫端尘。”的诗句。清代的郑板桥来了,留下“麻潭长耸翠 ,石案永摊书。双枫今夹道 ,桧柏古连株。稻香泉水涌 ,洗笔有泉池。书堂称故址 ,太子号围圩。”的诗句,将书堂山八景尽收诗中。

沿山路上行,沿途坐凳都被设计成了唐代书案、书几,使人感觉行走于通往唐代的甬道上。随山环行,很快一座巍峨的仿唐代建筑——欧阳阁便出现在人们眼前。阁分三层,第一层用来祭祀欧阳询,厅里矗立着一座欧阳询立像。他宽衣博带,头戴官帽,身材清瘦,面容端肃,左手握一卷书放于身前,右手则背于身后,目光炯炯,望向远方。这分明是后人想象中的欧阳询。据史载,欧阳询身材矮小,且小时候在乱军当中脸鼻受伤,容貌不佳。

当年欧阳询的书名不仅国人奉为楷范,而且高丽、日本国王也不远数千里,派使臣向他求墨宝。唐高祖李渊闻而感叹道:“没想到欧阳询的书名已远播四海,外帮人士见到他的字,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英俊魁梧的人吧。”日本人喜爱欧体字一直千年不绝,当今日本《朝日新闻》报头四字就是从欧书《大唐宗圣观记》中集字而成的。

欧阳询文学修养深厚,存世诗作却是凤毛麟角,《全唐诗》仅收有三首,其中最有名的是《嘲长孙无忌》。长孙无忌官居宰相,且为长孙皇后之兄,权势当朝无二,而欧阳询在诗中嘲讽其脑满肠肥,平庸无能,可见欧阳询之气节。

阁旁便是欧阳询纪念馆,欧阳询的一生在此如一幅波澜壮阔的画面徐徐展开。他于南朝陈永定元年(557年)出生于潭州临湘(今望城书堂山),祖上是西晋从冀州渤海(今河北南皮县北一带)南渡至此的豪门望族,其祖父欧阳頠为南陈镇南将军,其父欧阳纥为广州刺史。欧阳纥因被南陈朝廷猜忌而遭征伐,战败被俘受诛,家口籍没,三个儿子死于乱军之中。当时欧阳询年仅12岁,被其父挚友尚书令江总救走逃过一劫,后遇天下大赦才得以活命。其坎坷身世没有让他沉沦,反而让他更坚定、执着,一如他那如枪如铁的书法。

来到半山腰,有亭翼然,亭柱上一副对联:“笔洗千秋荆楚月,泉流一脉晋唐风。”甚得吾心。一看署名是原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一诚法师,果然大手笔。亭下一洗笔泉,相传为当年欧阳询洗笔处。

山不高,走走停停半个多小时就爬到了山顶。有雾,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云雾里似弥漫翰墨书香。站在山顶,大风吹来,仿佛这是一股初唐的大风,让人几乎站立不住,更让人神情恍惚,此时此刻身处何方?

心里默念着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眼前又来到了欧阳询读书台。欧阳询不仅以书法名世,且文史造诣颇深,“尤精三史”。武德7年(624年)他奉旨领修《艺文类聚》一百卷,分为“岁时、政治、产业”等四十部,有子目727条,分门类事,引用书籍1431种,宋、清各朝都用来校勘古籍。因《艺文类聚》中引用的那些古籍大多已失传,只有《艺文类聚》中保留有少量记述,因而欧阳询在保存我国古典文化方面亦有着重大贡献。

读书台不远处即是太子围圩(墓),这里是书堂山的最高处。因欧阳询曾任太子率更令,故他贞观十五年(641年)以85岁高龄逝于长安后,“奉敕归葬于此”,其墓便有此名。

欧阳询出生于斯,在此长到12岁,无疑他的根留在了这里。下山后又一次站在欧阳阁里的欧阳询雕像前,想起在永州绿天庵里见到的醉僧怀素挥笔狂扫的雕像,这两位同是唐代湖南籍的书法大师,其书法风格、人物性格、命运是如此不同,但他们两人加在一起不就是大唐王朝风范吗?既有法度森严的内心又有热情奔放不羁的形骸,他们两人加在一起不就是世世代代的湖南人气质吗?!

(本文出自于《华声·观察》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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