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三年

在页眉写下20160815,一阵恍惚,觉得这数字熟悉。咬着笔头想了会,是了,来珠海读大学,正好三年整。

彼时,母亲从县里一路送到市火车站,我拖着行李箱上了火车。一声长啸过后,巨大的车轮缓缓开动,两旁景物加速后移。我把头抵在窗上,看到母亲侧着身子,使劲仰着头,双唇微微颤抖,眼里泪光闪闪,始终望向火车行进的方向,后来那个孱弱的身影,终于隐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一向活泼多言的我,那一晚在喧闹的车厢,安安静静地戴了耳机,听了一夜的张惠妹。

自那以后,不知怎的,每每遇到戴着耳机的陌生人,就觉得他们很孤独,孤独到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周边的声响,只能借一些单曲循环的音乐来稀释这种庞大的孤独感。

那一年,我19岁,就那样携了满身的梦想,奋不顾身地跳上南下的火车,前程未卜,生活渺茫,但却莫名其妙地认定命运定不负我。

所以我一直很信,中国古语里说的那句“不知者无畏”,有时还是无知的时候好啊,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境遇,也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许下种种期待,只顾一个劲地向命运的大墙张牙舞爪,所幸它也没冷冰冰地只给我铜墙,反而温柔地覆了一层海绵。

20130815早上抵达广州火车站的那天,下了大雨。鞋湿透了,转乘去南校的公交,遇到一个北方姑娘和她妈妈,攀谈间发现,竟同为中大翻院的2013级新生,且宿舍相对,感叹缘分不浅,一路相伴坐岐关车,到了珠海。

可惜此后不同系,交流寥寥,终于由曾经的“缘分啊”变成了难得一见的点头之交。不得不承认,人与人相处,先来与后到,有时未必紧密相连。有些人,偏偏相见恨晚;有些人,许久过后还距离很远。

三年前的今天,也是傍晚的这时分,赶到R8-609时,匆匆和室友打了个招呼,放好行李箱,转身便赶往唐家取快递。

那时天真,连棉被都从湖南寄了来。快递公司称已到下班时间,必须去仓库取件。

于是,我坐了两站公交,下车后一路问路,终于在弯弯拐拐的小巷找到破破烂烂的门面房,然后抱着那个只比我矮一个头的蛇皮袋,一步一步往公交车站走。

暮色一点点浸下来,我在完全陌生城市的狭长巷道里,三步一回头,走得心惊胆战。

曾经经历过的那些,那些故作坚强的勇敢,那些鲁莽蛮横的独立,终于成了重提时云淡风轻的过往。

后来我问S对我的第一印象,她答:“没啥,就觉得这姑娘风风火火的,一到寝室就出去了。”

我哈哈一笑。

原来啊,真应了那句话:“曾经让你泪流满面的事,总有一天,会让你笑着说出来。”

那时的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其后的经历吧。生命的有趣就在于,往前看,有所回味;往后看,有所期待;往当下看,还有所奋斗。

师弟师妹们曾问过我:大学三年,师姐到底学了什么呢?

我认真地答,很多很多。也很想挪用最近里约奥运会爆红的90后女子仰泳选手傅园慧说的那句:“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回想这过去三年的大学生活,有所谓的辉煌也有所谓的抑郁,总体而言还是实在的平平淡淡。

关于学习:认真上了许多课,尤其是大一大二的哲学毛概马原近代史各种公选课,于我而言,相比专业课的技能积累,这些课更在于视野的培养思想的启迪。反而更得我心。蹭过一些好玩的公选,上课常常都是第一排,下课后经常不要脸地缠着教授交流。拿过国奖,随大流考了CATTI口笔3级,被老师表扬过,也被老师批评过。终于沉淀成一句:“过去的难堪或辉煌,不足以代表现在的一切”。

关于课余:大一在教堂受洗,搞过魅族手机调研,带过英语夏令营,参加过客户接待培训,把珠海几乎所有的景点转了个遍,大一大二周末像打了鸡血般参加各种志愿活动,探望孤寡老人、智障儿童、聋哑儿童、自闭症儿童,和留守儿童通了两年信,那个孩子,在回信里给我夹了一个编织手环。给珠海的几个高中做考前动员。参加了许多校内征文比赛、诗歌朗诵、电影配音……大三突然对比赛完全不感兴趣了,做了许多兼职,送报纸、发传单、带高考辅导班……

现在想来,这三年,大一大二最闹腾,曾随便坐上陌生的公交,随便下车随便看风景;曾背着小包去陌生的地方,和各行各业的陌生人交流,也许是摩的大哥,也许是公园浇花的大爷,也许是踩三轮拉客的大妈。是的,我喜欢和所谓的底层人们聊天,他们背后,是真实可感的生活和毫不做作的人性。

大三这年安静了,开始大刀阔斧地在抉择中放弃或坚守,放弃俄罗斯的交换,放弃耶路撒冷的游学,放弃继续俄语双专的学习……

我放弃了许多许多,也终于学会冷静地从每一个失去背后窥见其中的得到。

大三上,开了个人公众号,便再也不肯丢掉这跳动的键盘。

再然后,我把母亲接到自己所在的城市了。

命运实在有太多太多的措手不及,三年前在火车上一言不发听了一夜张惠妹的我,以及那时还很健康、杵在火车站久久不愿离开的母亲,怎么也不会想到,三年过后,我们会相守在另一座城吧。

而今想来,大学三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些不可复制的经历和回忆,是我一路遇到的这些人。

包括和我对床两年多的S,和我朝夕相处的可爱的室友,和我转遍珠海的H,认真教育我的每一位老师,各种机缘认识的每一位善良的长辈,热心帮助我的每一个朋友,听闻的每一个牛叉的人物,还有,每一个读我这些文字的你。

是每一个。

还有许多未知的行程,还是要跌跌撞撞或稳稳当当地往前走。一想到遇到的这些人,就觉得充满力量;一想到即将遇到的那些人,就觉得充满希望。

一起继续往前走吧。

结束这篇文的时候,收到一面之缘的师姐长长的回邮,解答了我许多困惑——她本不必对师妹这么亲切这么耐心这么体恤,何况是面对像Shine这种喜欢对某个点打破砂锅问到底胡搅蛮缠的讨厌鬼。

常常惶恐,为何一路走来,总是遇到这么多善良热心的人们。

想起昨天在街心公园,遇到练瑜伽的陌生阿姨,同为湖南老乡,她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只要你用真心去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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