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子传奇

第一节：挑水三担卜命理  投案消解一贯道

（围子遗像）

转眼半个世纪杳如黄雀，围子早已成为传说，但围子的故事在甘肃省正宁县南北两塬仍广为流传。围子终生为医，救活无数，但流传下来的围子故事，却几乎都与围子占卜的灵验奇巧有关。

在正宁县永和镇，现今年纪在四十岁以上的人，大都应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永和乡东街中学门前逢集日的照相摊，其中有一个来自于家庄的照相师傅名叫赵彦。

赵彦曾摆过许多年照相摊，他不仅赶集，时常还走乡穿户照相，虽然他的照相技术并不出色，但在那样的年代，却已可以供其维生，或许是缘于他用的设备（是那种需要不时换底片夹的老木头匣子），俗称慢机子，需要相对长时间曝光，可能是镜头对焦与菲林质量欠佳吧，照片的清晰度一直不佳，但赵彦却多少也算得本土小有名气的人物，那年头会照相的人很少，何况他跌宕起伏的人生也多少有些传奇，而我写这个故事却并不是探讨赵彦本人，恰恰是想说一段赵彦对围子五体投地的折服。

赵彦生前在多个场合称围子为神人，并常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做说解，也就是常会对人讲解他他参与一贯道后被侦查入狱前求助于围子的过程。

赵彦青年时期本是个教书的，后来所谓的忠义救国军（一贯道）在陇东一带活动，他被发展为地员，而且还亲自帮其刻制了公章。

一贯道又名中华道德慈善会，是中国流传最广、势力最大、危害最严重的一个反动会道门组织。 发源于清末光绪年间的中国大陆，20世纪30年代至50年代期间成为帝国主义与国民党反动派掌握和利用的工具，是欺骗与陷害落后群众的封建迷信组织，曾搞过许多对抗政府的分裂活动，1950年被人民政府取缔。

1950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宣布一贯道属于反动会道门组织，宣布予以取缔和打击。同年12月，北京开始逮捕一贯道首要份子，两个月逮捕反动道首近400人，枪毙反动道首42人，封闭大小坛1283个，此后全国各地纷纷响应，对一贯道进行严厉打击。

1952年4月，正宁县公安局对赵彦等人参与一贯道组织的相关活动发起调查，全面启动侦查并进入司法程序，赵彦听到风声后一时里风声鹤唳，坐卧不宁，对未知充满恐惧，所以就想请人称半仙的围子为自己测吉凶。

解放后，永和塬久负胜名的云寂寺被关停，寺内的仅剩的八个和尚被谴散还俗，常年居住在云寂寺西山的围子回到了老家湫头乡西沟南畔的松山，在半山畔的一孔小窑洞里苟安。周边各地群众看病占卜，纷纷遁其名直奔松山，赵彦也去松山找围子，但其时他的心理仍极其纠结，他并不太相信玄学，更怕预测无用，心存侥幸希望查不到自己身上，又怕真查到了判重刑，此时他迫切的希望仙人指路，以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择，所以他特别想找围子，却又怕围子帮不了自己任何忙，在犹豫不决中两次去打围子，两次已到了围子居住的松山附近却停住了脚步返回，以至第三次去找围子时仍心怀忐忑，走到围子住的崖畔上（围子住的窑洞在一个小沟湾，窑掌对面有块残存的土咀子）仍未打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去见围子。

赵彦说他在崖畔上踱步踌躇，好一阵儿拿不定主意，却突然听到窑院里有人呼唤自己，他不认为围子在自家院子里就能看到土咀梁上的自己，因为那时候他还没有去崖畔，还没有露头让围子看见，但那呼唤声确实是在呼唤自己，而且他确认那称自己为“赵先生”的就是围子，围子招呼让他过去，喊他下院子里去，所以就硬着头皮走进了围子住的窑里。

围子住的小窑在松山半坡，窑不大，院也逼仄，围子坐在蒲团上织毛衣，见他进院头也没抬，只是说了声：赵先生你来了，你两次来不进我门，今天还磨磨蹭蹭，有啥犹豫的呀，该来的自会来，该努力的当努力，既然来了，先去给我挑两担水来，桶和水担都是水瓮旁边，过会儿我给你说事。

赵彦是第一次找围子，他面对这个站不起身的残疾人有些吃惊，惊的是面前这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上半身与普通人无异，且略显魁伟，但下半身裤腿却如空管，脚小的只有三寸大小，他坐在蒲团上织毛衣，话语不高，却出语惊人，赵彦想不通围子怎么会知道他之前已来过两次，而且还说过会儿给自己说事，他一下子感到围子真的很了不起，所以他甚至不敢再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在围子根前并无密秘可言，所以他很顺从的默默抓起水担儿挑了桶出门去挑水，围子给他指了路，其实路也很好找，水泉就在门前百十米深的沟底，赵彦一声不吭地帮围子挑了三担水，把围子窑里的水缸挑满，就依了围子的吩咐坐到围子面前的杌凳子上卷旱烟，围子并不抽烟，但他有罗川人看病送的唐台烟，唐台烟是本土特产，非常的出名，围子晒干揉碎了放在笸篮里招待来客。

赵彦边卷烟捧儿边在思考着该从何说起，围子却并未放下手中的活，他在织一件有麻花纹的羊毛衫，织的又细又密，不等赵彦开口，他倒先开始说事了，但围子也只说了一句：“你回去自首吧，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

围子说的很从容，好像一切都了如指掌，赵彦一惊，抬头看着围子愣怔了一下，也没见下文，知道一切的解释已是多余，对外界关于围子的传闻也心悦诚服，他明白围子是真正的高人，围子的指点已勿需质疑。

点燃了烟卷，赵彦向围子道了声别就上了塬畔，回家即前去公安局自首，其时彻查“一贯道 ”的运动已凌厉展开，开始四处抓捕，赵彦的许多同伴后来都判了重刑，赵彦因投案及时，有自首情节，被量刑从宽，只坐了三年牢，回归社会后学会了照相，成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永和一带的本土摄影师。

第二节 县长算命云寂山   围子一语道灾殃

关于围子的故事实在太多，乡间的闲人堆里常会有人讲，也有亲朋好友间做为谈资，我父亲给我说过一段关于围子的往事，事件发生在村子北头的云寂寺。

当年云寂寺香火兴隆，是陕甘交界有名的佛山，每年农历二月二庙会，周边各地的善男信女纷纷前往，祈福求子，许愿还愿，促发热闹非凡的物资贸易，一时里三教九流莫不云集于此，这种景象一直持续到解放初，当年云寂山有寺院，有戏台，有禅房书院，有高大的松树，因为常年香客不断，堪称区域性交流中心，所以围子很多年就一直住在云寂山的西山，依靠给人卜卦医病为生。

话说某年云寂山庙会，香客小贩从周边区县纷至沓来，小山头一时人山人海，热闹非常，摆摊卖小吃卖杂耍的、说艺唱曲摇麻花会、执骰子摇单双押宝玩赌的……欣欣然若同物资交流大会，就连算卦摆摊的也来了很多，有个摸骨的瞎子摸骨算命精准，一时为人称道，吸引了无数的游客。

且说这摸骨瞎子算命一不看相，二不测八字，甚至不闻不问，仅仅凭借一双枯槁的老手摸索算命人的骨骼，就能详尽地道生死，说祸福，几时婚配，几时得福，几时受灾，无不说的头头是道，一说一个准。

话说庙会次日县长雅兴，奔云寂山赶会，顺路视察民情，来到摸骨摊前时，听周边群众纷纷道其神奇，一时兴起，也蹲下身子让瞎子摸骨，这瞎子从县长的脚下摸起，边摸边咕哝着说辞，上一句“牛骨头”，下一句“马骨头”、“驴骨头”，一直摸到县长肩胛都没说一句吉利话，县长的脸色越来难看了，当着这么多群众的围观，满肚子的愤懑却又不便发作，好在他读了满肚子诗书，有着不同寻堂的耐心和胸怀，尚能耐着性子让瞎子继续摸索，孰知那摸骨的瞎子一摸到县长的下巴，忽然“咯蹬”一下子爬身跪倒在县长面前，并磕头如捣蒜般筛糠哆嗦，嘴里语无伦次的祈求说：“老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都是胡说呢，请老爷大量绕了小人……”瞎子叽叽哝哝地说着还怕无济于事，就用巴掌自己掴自己的脸，头顶的汗珠都冒了出来。

看到此景象，县长也没再言语，起身笑笑，拂袖而去，摸骨的好久跪在地上站不起身，愣怔了半天方回过神来，收拾了道具招幡由人带着回客栈休息去了，看来确实是吓的不轻。

这事本身与围子无关，但云寂山就那么大一点地儿，香客游人也大都是周边村镇的乡民，所以山头上大小的故事都传的很快，有好事者把瞎子给县长摸骨的事件说给围子听，说那摸骨匠也可以算是个真神，围子听了笑笑说：有什么神不神，不过就是摸到了县长的玉石下颌骨，一官（器官）好十年好，这县长命里有七年知县是天注定，那摸骨瞎子三岁半时的灾难也苦了他一生。

好事者听了围子的话就赶到客栈找瞎子求证，说山头上的围子说你三岁半时受过一难，真的受过么，是咋回事？

摸骨的瞎子一听这话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止不住哇哇嗥啕。瞎子边哭边对客栈里在坐的闲人说，自己三岁时爬在火炕边的槛坎上玩，槛坎依着灶台，他妈捞面时他爬在槛坎上玩，一手抓空从槛坎上掉进面汤锅，他妈眼尖，一把提了双腿把他从滚汤中捞出来，虽然没被烫死，但却烫瞎了双眼，他自此就成了瞎子。

第三节    三梦筷子入牢狱  同梦好事不成双

云寂寺在战乱中败落，解放初香火已大不如前，围子从位于永和堡巷的云寂山搬回老家湫头西沟松山畔的老窑居住，虽然是孤寡一人，却早已声名远播，求医问卦者络绎不绝，所以生活并无多少妨碍。

因为在老家，周边就少不了有一些叔侄兄弟，宗亲乡邻找围子占卜释疑也就是常有的事。

且说有一日，围子的一位侄孙夜梦筷子，前去找围子解梦，一见到围子就依本地方言习惯说：“碎爷，我昨晚梦到筷子了。”

围子笑了笑说：你孙娃子今天口福来了。

侄孙不以为然，折回家时都揣摩不透会有什么口福，不期想刚进屋门，后脚就来了没一位堂兄来请，说是媒人给堂妹介绍了对象，中午（成事）订婚，请他前去陪客喝酒。

侄孙吃了一餐酒席甚喜，次日一早又去找围子，故意说：“碎爷、碎爷，我昨晚又梦到筷子了。”

围子沉默，继而说：娃娃，今天梦到筷子可不是好事呀，注定会有雨涝之患，怕是要淋大雨。

侄孙不信，随意坐了会儿离开，心想他根本就没梦筷子，随意戏言又怎么会淋雨呢。觉得不可能但又不敢不相信，因为他知道围子爷说的话很灵验，止不住心里就忐忑起来，回到家静坐，心想着我不出门，任他打雷下雨又怎么可能淋到我。

从上午到下午，侄孙儿坐了大半日，看窗外整日里风和日丽，没有一丝下雨的迹象，就渐渐对围子的预言产生了怀疑，转眼天将黄昏，忽然想到牛草还没有割回来，就思谋着去割些牛草，而且计划着不走远路，就到门前沟地的苜蓿地里给牛割点草背回来，这地儿近，倘天色有变，马上跑回来也不会淋雨的。

出门下坡，在地里割了捆草，也就一刻的功夫，心里暗自得意，心想五爷今日的话看来要失灵了，正思想间猛一抬头，立时大惊，刚才还晴空万里，却瞬间风起云涌，头顶被黑云遮罩，急起身，匆匆忙忙把割好的苜蓿捆扎起还没待挑上肩，暴雨早已“涮”一下倾泼下来，苜蓿也顾不上挑了，连跑带爬上塬回家，浑身早已湿透，被淋成了落汤鸡。

侄孙淋了场雨，心里很有些不服气，于是第三日早上他又去找围子说：碎爷，碎爷，我昨晚又又梦到筷子了。

围子沉默了一阵说，表情变得严肃，说道：娃呀，今天又梦到筷子就大大不好了，看来你要受牢狱之灾了。

侄孙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叫苦，他知道围子爷爷预言极其灵验，就直为自己的玩笑后悔，回到家倒头就睡，心想今日绝不出门，一定要躲过这场官司，绝不能像前一天事半功倍，想着想着就用锁子从内锁了大门，心想我今天概不会客，也不出门，看什么官司能惹得上我。

侄孙躺了大半日毫无睡意，忧心忡忡，焦燥不安，内心里强迫自己不出院门，铁定主意谁来都不见待，却还是躺不住了，起身坐在门口晒太阳，心想院子里总不会祸从天降吧，结果到黄昏时分，忽然间从院墙外飞进几个石块，一群孩子吵吵闹闹不断从墙外往院子扔砖头，还骂骂咧咧骂自己，喊了几声，孩子们照扔不休，立时就来了气，边骂边把孩子们扔进来的砖头向墙外面扔，想把那帮孩子都吓跑，孰料有一块砖头打出去不偏不倚竟然砸在一个小孩子的头上，小孩当场被砸昏，无故间出了人命。。

祸从天降，躲都躲不过，围子的这个侄孙很有些纳闷，去求教于围子缘故，看有无解数。

侄孙说我三次说梦筷子，为啥一次和一次结果不一样。

围子说你三次梦筷子，第一次提筷子肯定是要吃饭；第二次又梦筷子，用筷子吃完饭肯定就要洗筷子，所以是雨涝之灾，你三番梦筷子，洗过的筷子要放进筷子筒，受牢狱之苦自然是定数。

侄孙不解，说我第一次梦是真的，第二次第三次都是随口戏言，你解的梦怎么都应验了呢？

围子说：凡事自有定数，小儿谣言天说话，何况你的话都出自你的内心。

侄孙非常后悔，请教围子，说摊上这么大的事，都叫你半仙，你就不能帮帮孙子么，我真的很怕坐牢。

围子很严肃地说：“蜂蛰狗咬，是命中注定的灾祸，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能救你，你还是早做准备，这坐牢的事也不是三日五日，谁都帮不了你。

第四节： 臊子面，打鸡蛋，回家吃的粘搅团

听过围子许多故事，甚至早在十年前我就开始撰写《奇人围子》，并完成初稿，后来却渐渐发现，许多道听途说的故事只是故事，我对围子的了解依然近乎为零。

故事中的围子会算卦，有神奇的预测能力，透露出的更多信息，就是围子下半身残疾，无法直立行走，常年双手绑以沙毡，以手代步，坐而围行，如果说更多点信息，就是知道围子姓巩，但对于围子如何成为残疾，老家究竟是哪里，有什么相貌特征等等，却连说故事的本人也说不清楚。

云寂寺所在的云寂山毗邻永和镇堡巷村，围子早期的故事许多与云寂寺有关，所以最初我一直认为围子就是堡巷人，后来有人告诉我说围子是张村后庄子的，我也信了，甚至有人告诉我说围子是2015年去世的，我全都相信，因为我只是一位听众，围子的故事至多能给我娱乐，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即使我后来当故事来写，也只是照本宣科，重复别人的说道，而没有想过更深入的去了解他的曾经，但是有一天我却忽然有了了解围子的意图，围子曾经真实的存在激发了我的兴趣，这种偶发的心态缘起于某天我途经张村，知道了后庄子这个村离张村公路很近，与人说道中再次提起围子。

确切说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我经过张村村南一个巷口，看到几个年轻人在雨后的道口话家常，他们或蹲或站，就在几排房屋间的道口，路对面是张村沟口的大槐树，透过大槐树间的间隙看对面，一排排老窑洞被退宅还田，只留下不多的一些黑洞，我忽然想到历史的散轶，想到故事的流失。

凑近闲聊的农人，听他们天马行空的话家常，就与他们聊说围子，确切说，他们大多数都已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但他们中有部分人对围子已没有意象，有一些同我一样只是听说过围子的故事，所以有人就讲了一则关于围子的故事。

围子的一位侄孙某一日要送丈母娘回家，在围子窑里逗留时就笑着问：“围子爷，我今天送我丈母娘回家去丈人（岳父）家，你知道(岳父家)中午给我吃啥饭呀！”

围子瞧着他呵呵笑了笑说：“臊子面，打鸡蛋，你回来了吃着一顿粘搅团。”

这话怎么讲，侄孙不甚明白，但他知围子言谨，说过的话一般很少解释，侄孙也不再追问，转身回家，就挑了些行李去送丈母娘回家。

到了老丈人家，丈母娘顾不得一路劳顿，一进屋就下厨房，又是和面擀面，又是烂了臊子汤，果然是做臊子面。

早些年陇东乡下待客，尤其是在正宁周边，臊子面就是最好的招待，那些清贫岁月，也只有被视为贵宾才会擀臊子面招待。

正宁乡间有”丈母娘爱女婿”之说，爱女婿其实是心疼女儿，好好招待女婿也是希望女婿好生疼爱女儿，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侄孙儿送丈母娘回家，丈母娘急急忙忙和面打鸡蛋，其实也是预期中的事情。

且说丈母娘把臊子汤煎好，鸡蛋都打到锅里了,正要捞面时,忽然听得门外面有路人大喊侄孙丈人（岳父）的名字，告知说驴跑了。

一家人风风火火跑出家门，发现拴在门前柳树上的毛驴子脱缰了，不知怎么蹭的掉了僵绳，撒欢儿奔向了田野，跃过秋田，上了村道越跑越远，侄孙和丈人提着缰绳死命追赶，一口气撵出了三里半，终于在一路人的拦截下把毛驴给抓住了，俩个人却累得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驴绳儿系好了，老丈人牵稳了，侄孙才发现这里离自己家也很近了，再折返回去来回跑七八里吃一顿臊子面就有点见笑了，也只好空着肚子走回家，回到自己家里，媳妇真的刚打好一锅搅团，只是打的有些稀软，真真是:“臊子面，打鸡蛋，回家吃的粘搅团“了。

听完这个故事，我向他们打听后庄子的去向,说我想去了解围子更多的故事,话一说完，就有人告诉我说后庄子就在路北,但马上有人纠正说围子并不是后庄子人,而是巩家斜的，说去巩家斜了解围子才对。

第五节：张村说道围子事  杜家堡子找阴阳

其实后庄子与巩家斜都属于张村，而且毗邻，趁着天色尚早，我找到了巩家斜，在村口的大杨树下有七八位老人聚在阴晾处话家常，一提说起围子基本都知道，一个个说那(围子)是个能人，说围子在世的时,静坐在自己家里都知道会那一天会来谁（找自己）。

巩家斜的老人们钦服于围子的神奇，却又无人能说清围子更为详细的具体，聊了一个多钟，其间了解到的信息量极其有限，老人们仅仅知道围子是“白识字”，围子终生未上过一天学，读书断字都是凭自学，听说他家里有一本老黄历，他会去不断揣摩历书上的每一个字，包括节事门边上的联对，每一个字他都一遍遍在心头默思，生活中每一个能接触到的片字只语他都记下来。

围子坐在炕上既不能下田，也不能上会，小小年纪他的生活充满太多的无助与凄清，日子过得似乎比每一个人都漫长，所以每看到一个字符，他都会一遍又一遍去端详，去揣测其字意，他猜想这个字应该是个什么字，也许这个字就真是他猜想的那个字，如果揣测错了，遇到识书人一了解，他也就记下了，以字联句，以句记字，围子的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所以他学到了许多的知识，他看懂了医书，就能帮人看病诊脉开药方，他看懂了玄学，就学会了给人起卦测吉凶，他有很多的时间静坐，有常人不及的惠心，所以他学会了织毛衣和扎纸活，学生了做许多的事情，包括他少年时就喜爱的画画儿。

许多人惊异于围子神奇的预测，但围子是通过读什么书学会占卜技艺却无人说的清，有人说围子读的是《祥衣传》，有人说他研学的是《隔门见》，但对于围子什么时候患什么病，什么时候去逝，去逝时大概有多少岁……巩家斜的老人们依然没人能说的清，老人们说要了解围子应该去找杜家堡子的阴阳，阴阳是围子的外甥，阴阳学艺就学的是围子留下的《堪舆学》。

从苟仁村道向北，一路边问边行，找到了杜家堡子，接着找到了阴阳的家。

杜阴阳在周边很出名，阴阳的家找起来也不难，只可惜阴阳不在家，出门给人勾穴（看墓地）去了，阴阳老婆在上房剪旧衣物缀门帘，年过古稀的老人，了解了我的目的招待我落座，却也说不出所以，只说她小时候见到过围子，对围子有些印记，说她记得围子炕头的炕桌子上放着两摞书，但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书，阴阳老婆说远处近处人都传道说围子是个能人，说自己小时候走失过一次，家人四处遍寻不得，去找围子掐算，围子说孩子在呢，被人带回家了，家里人回去不久，她就真被人送回家了，这类事很多，说那人（围子）“神的很”。

坐了一会儿，打电话给阴阳，阴阳说他还说不准啥时候回家，在人家事上，也许要第二天，我只好悻悻离开，并做好再来的准备，而且准备下次来先去找巩志哲，都说巩志哲是围子的亲侄儿，半生行医，也是研学了围子留下的医典自学成医，给人看了大半辈子病，同样在周边也小有名气。

（巩志真与巩志哲）

第六节：打手锁胛索仙魂  纵有神机也凄凉 

围子姓巩，真名巩智云，幼时家境贫寒，七、八岁就下沟放羊，喜好在河滩地的淤泥上画花习字，9岁时放羊时摔了一跤，跌倒了就再未站起，从那时起，他许多年都不能下炕，双腿双脚日渐痿缩，不堪承力，那年头社会医疗基础薄弱，穷人家有病都是“硬扛”着，父母无力给围子医病，也就不知道围子得的是什么病，围子自学成医后说他自己的病是风湿，但真实原因，因已成为历史，也只能成谜。

围子自学过许多的书典，一生以行医占卜为业，名传周边多县，时人称其巩半仙，平生医治病人无数，释疑解卦无数，对他自己的生死也早就明白于心，告诉过别人说他“活着一个甲子（即60岁）”，也确确实实活了整六十岁，生卒时年约为1909-1968，这说法相对精准，巩志哲老人用笔现场推算，说围子去逝时他十七岁，他今年六十九岁。

巩志哲老人本是围子最得力的见证人，可惜双耳严重失听，让交流变得艰难，幸运的是我找巩志哲的时候，巩家斜的巩志真老人也恰好在志哲家里，他帮我向志哲老人传达我的意图，大大促进了相互的交流。

巩志真与巩志哲是堂兄弟，他到志哲家里来恰好是准备走杜家堡子找阴阳表弟，因为走杜家堡子必经西沟，所以顺路先进志哲家看兄弟，这或许正是一种机缘，让我了解到更多关于围子的相关。

或许正应了“天生一人，必留一路”的古语，围子的生平确是奇迹，围子的神奇有许多无法释解，种种成谜。围子摔跤致残，许多年连炕都不曾下过，但他通过自学从目不识丁到识字断句，皆无师自通，学习的医学及玄学经典，也无人花钱帮他买书，书都是围子自己搜集来的，围子不能行动，但他会在不预期的时间节点，求助宗亲或知已人，说某地某人家有一本书，你去给我拿过来，受托人总会欣然前往，且一去一个准，那本书真的就在那户人家，那户人家也慷慨馈赠，书总能很顺利地带回到围子手上，围子也就通过这些书籍的研学获得神奇的技艺。

围子去逝前的1967年，左右肩胛相继长了肉瘤，围子称其为打手，自道其为索命而来，右肩胛肉瘤尤为生长迅猛，一日日增大，侄男子弟无不担忧都为他担忧，要为他准备后事，围子却说：“不用急，一时半会还“走不了”罪还没满，我死要到明年十月。

几日后围子托人捎话给县医院的刘大夫，刘大夫是当时正宁最好的外科大夫，得到信息就亲自来到了西沟，上门给围子做了右肩胛的肿瘤切除手术，围子向刘大夫致谢，说我这病明年还得麻烦你再来一趟，这瘤子还得再割一次，但下次也就是最后一次。

事实也正如围子所说，此年，围子右肩胛的瘤子再次长大，比前一年割除时还大，刘大夫又到西沟来帮围子做了第二次切除，同年十月，围子因瘤子引发并发症，不治而亡。

围子一生倍受磨难，所受的疾苦非常人可想，做为一个高度残疾，他其实属于自生自灭的对象，但他却如已所预测，活到了一个甲子（60岁），在那样的年代，也正是凭借了医技和占卜，从某种意义上讲，围子其实是一个自学成材的弱者，也是一个励志的典型。

杜家堡子的阴阳曾说过：“围子病重时捎话他前去照顾，去替换表弟志哲，照料过围子多日，对围子逝去前后的情况相当熟悉。“

阴阳是围子的亲外甥，他说那时候志哲才十多岁，还年幼，他二表叔（围子的亲弟）也无瑕（或说是不愿意）照顾围子，所以他照顾围子就成了天经地仪。

围子一生没出过远门，虽然高度残疾，但他的衣食却从未短缺过，尤其是吃的食品始终有保障，即使在最贫困的1960年，围子的面柜都从来没有空过。

杜阴阳说他总是看到南北各地来求围子看病会占卜的人带各种礼物送给围子，或是凉面，或是烙饼，或是油饼、麻花之类，围子的土炕侧有一个木制的面柜，来客总会把礼物放在面柜上，客走后围子一拉面柜盖板，统统的收进面柜里，面柜里常常半柜子都是食品。

从某种意义上讲，在那样的年代，围子选择了最适合的行当，古来最好的行当莫过于“一开药铺二打铁，三学阴阳拿嘴说”，围子的行医与占卜，虽然与开药房和做阴阳有差异，却也相近，可归于同类，是那个年代相对的“高科技”行当，为他的生存提供了保障。

围子有半仙之名，却无仙人福缘，他的终生或许是真正孤独的，外人找他都是需求，而他默默地服务也仅仅是为了生存，外人求他医病或是占卜，都是来亦匆匆，去亦匆匆，他或许可以参透别人的所有，但这来来往往的只是过客，杳如行云，但阴阳说围子的威望极高，从国民党时期的地方要员、军团长排长，到解放后地方官员，他托人捎话，基本从不落空，正如他病重了，给县医院的刘大夫捎话，刘大夫就到他家里来帮他做手术，而那时西沟的群众并没几个人认识刘大夫。

刘大夫为围子做完二次手术，围子自知去日无多，早早为自己筹备后事，他让侄儿用架子车拉他去墓地勾穴（看风水定方位）看好墓地打好墓，自己掏钱托人帮他制备了棺木寿衣，从某种意义上讲，围子走的干干净净，他一生并不曾亏欠谁。

围子在离世前曾留话说：“再过十二、三年就会包工包产，娃娃们就有啥吃了”。

这话后来得到应验，他是一九六八年去逝的，正宁县一九八一年到一九八二年分产到户的，承包责任制后，农民有了地，有了粮食，孩子们真的就再没有饿肚子。

 

第六节  说围子，道围子  云寂山上云寂寺

围子一生只生活过两个地方，一处是他的出生地和魂归地西沟松山子，另一处就是他的出道处云寂山，围子在云寂山成名，云寂山其实奠定了他一生的群众基础。

云寂山位于今永和镇堡巷西南的堡子村（安兴村之正北），现修建中的甜罗高速公路擦边而过，该山头并不大，却地势三面悬空，堪称孤峰，清代《正宁县志》（折遇兰本）载：云寂山在县（罗川）东南15里，四面多平，远山一峰中耸，突兀嶙峋，时有云霞出没。古寺建在绝顶，树木阴翳，幢幡隐见。寺前高阁二重，振衣直上，俯临大野，飞鸟视背，觉天高地迥，宇宙无穷。

清代邑人仇全以《云寂孤峰》为名题诗曰：烟云寂寂见孤峰，夹岸危崖小径通。晓日升霞环佛座，夕阳返照锁禅宫。残碑有篆龙蛇舞，老树无枝禽鸟空。夜半钟声闻堡巷，诸村处处见安丰。

云寂山的云寂寺建于何时已无考，缘何命之为“云寂寺”亦不可知，据正宁堡巷《巩氏族谱》载：“考金大定年间所铸之云寂寺钟，巩氏得名者四十一人，为修寺功德主”。由此可见该寺的历史可上溯至金元之前，无独有偶的是，在陕西省咸阳市永寿县甘井镇西南杜家硙村西，也有一处云寂寺，该寺如今已成为知名旅游景点，其历史亦无考，且有金大定四年（公元1164年）重修的记载，同为金时所属，同一年代重建，这其间有什么关联与玄机？永寿云寂寺日盛是永寿幸事，正宁云寂寺毁寺平田，却为文革之伤，正宁之痛。

围子生长在一个动荡的年代，云寂山一度成为他的苟存之地，或许也曾是他心仪的圣地，并铸造过围子的繁华。当年的云寂寺尚烟火未绝，香客未断，既是正宁佛土，又是正宁一景，其繁华堪比今日之中心村镇，年轻的围子独居于云寂山西侧的小窑洞里，相对远离了松山子周边的农耕孤寂，他以替人治病占卜为生，救命济人，终得半仙之号。

围子学的是中医，他帮病人诊脉开方，却从不卖药，只是以脉象诊断病理，再给病人开好一纸药方，任病人自寻铺子抓药，不用医托，不开高价药，更不收受红包，那是真正的看病，是佛心的救治；围子知道病人得的什么病，并知道病人能活多久，但他对病人一视同仁，即使明知不可医救，同样会赠方用药，同样会好心安慰，他吃着病人和占卜之人送来的食物，喝着群众帮忙挑来的山泉水，在自己的小窑里修行，围子善画，在住的窑壁上画满了壁画，或八仙过海，或梅兰竹菊，各有神韵，围子占卜着众生与一已的命运，他能预知未来，却改变不了自己，所以世人称他为半仙绝妙有理，围子有神仙的智慧，却困于残疾的凡胎肉身。

云寂山东面的堡巷是正宁巩氏族人始迁地，“先祖避元时乱，自晋入秦”（正宁清朝康熙年间以前归陕西管，属秦地）同为《巩氏族谱》记，巩家斜巩氏族人徙自堡巷，西沟村巩姓则是巩家斜的分支，据说围子与堡巷四维一门人近亲，所以在云寂寺，围子同样在族人生活范围之内，叔侄兄弟广众，从此意义上讲，围子的云寂山生活也并不孤独。

身患残疾的围子相貌堂堂，终生靠双手围行，家里土炕前固定着两根撑杆——两根被围子磨蹭漆滑的木棍，围子下炕依其下滑，上炕同样经历艰难的攀爬，每一次的上下，都是一种非常的劳动，其生之艰可以想象，但围子早在1930年前后就因神奇的预知声名远播，周边各地民众纷纷登云寂山找围子预测吉凶，释疑解惑，围子总言必有果，被四方民众称道为巩半仙，亦成为云寂寺招俫香客信徒的文化力量。

第七节 旧时耕牛如宝马  失牛复得围子力

或缘于围子救治过的病人多已作古，围子治病的故事流传甚少，但围子占卜的相关传奇却举不胜数，其中关于寻牛的故事就有数则。

此前我听人讲过，说某一年寺村有户人家丢了牛，四处搜寻杳无音信，主人无奈上云寂山求助于围子，才到了围子窑门前，隐约听见围子正同人聊天，就犹豫搅扰妥否，才伸头向围子住的窑窗上一窥探，围子早应了声，冲窗外喊了声：“午时不出头，必定来寻牛。”

牛主人被围子道破心事，跨进门倒头就跪，围子也不绕弯，直言说：你就不要再磨蹭了，快出门下山朝西走，记着一直向西，步子快点，如果有两妇人拉着手哭啼，你一句话不要说，分开她们的手冲过去，只要冲得过去，这牛就还能找回来，否则找到也拉不回来了。

牛主人听完就跑出屋一路向西撵，行了约五、六里路，果然见有两个穿孝服的妇人手挽手哭着挡在路中央，他记着围子的话，冲过去一把把这两妇人的手推散开了,一步未停继续沿路向西跑，一直跑了十多里路到产场路段，才发现自家牛已被盗牛贼绑在路南土场畔的大槐树下，偷牛贼刚放下磨刀石，提刀正准备杀牛呢。

杜阴阳也告诉过我一则牛主人找围子找牛的故事，就是有在见阴阳的当天，我现场还录了录音。

我是在找巩志哲的当天见到杜阴阳，阴阳是围子的外甥，是当地知名的阴阳，许多群众说如今方圆十里就只留下他一个老阴阳，所以很有些名望，但杜阴阳否认了他学艺师从围子的传承，说他舅舅在世时坚决拒绝他阅读玄学方面的书典，倒是同意他阅读医书，所以他那时候在围子跟前看到的只有医书，那时候他甚至记下了《汤头歌诀》，可惜是未曾坚持，就半途而废。

阴阳说他学阴阳学拿的是苜蓿岭子十五（养宁他外爷）的书，说在文化大革命中他负责收缴旧遗存，没收了十五的书后他就私自截留下没有上缴焚毁，通过研学成就了的阴阳技艺。

阴阳对他舅舅围子佩服的五体投地，说围子的预测能力非常神奇，说围子可以预知那天会来几个人，是来看病的还是来算卦的，（来的人）带的啥礼物都知道，几方子馍馍，买下什么东西，或抱着一只西瓜，包括西瓜是黑皮子还是麻皮子他都知道。

阴阳说有一次他和他舅（围子闲坐），围子住的是半坡头小窑，对面有个咀子梁，他们正坐着，围子嘱咐他说：你出去接一下，咀子上来了个人。

他就问围子说：舅，谁来了呢。

围子说：“把牛丢了，来寻牛来了，你接回来就是。”

阴阳说他出了门，果然看了咀子梁上有个人就喊了一声，迎接了回来。

来人进门告诉围子，说他是（上）南坡头的，把牛丢了，寻牛呢。

围子说你过去看去，在北畔子人家套犁耕地着呢，你去人家地都耕完了。

来人就走了，下午过来还礼，送了三张饼子，说他早晨在沟底放牛没拉忽了（大意没操心），牛跑上塬畔了，北涧有人抓住了就套在犁上耕地，他过来找围子掐算了依围子说的方向找到北涧果然找见了牛，且直如围子所言，人家地刚犁完在卸犁，牵了牛回家就想起走的匆忙，都没带个东西，就专程跑来给围子送馍馍来了。

第八节  拜访巩志哲  围子像前见真迹

巩志哲老人精神矍烁，当然依当今时代的标准说，他的年龄也并不算得太老，才六十九岁，只可惜听力很差，处于近乎失听的状态，他是围子的亲侄儿，或许也可以说他是围子真正的受益人，所以了解围子的情况找到巩志哲就是真的找对了门。

志哲老人家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约十寸的像框，像框中的黑白人像面庞清秀，目露睿气，穿着一件棱角整齐的中山装，志哲说那就是围子的遗像，说此前曾是很小的一张，粘贴在玻璃上受损了，他看到门前来了电脑印像的就手机翻拍放大了一张。

巩志哲也是自学成材的典范，他十六岁就进村委当会计，当了五年会计进村上的药房，此后一生从医，在村上的药房工作了32年，现在还领着政府的行医补贴，而他的医学知识就是学自围子和围子遗留的书册，所以说他是围子的受益人并非空穴来风。

在巩志哲老人家，我不仅拍到了围子的肖像，而且见到了围子留下的一幅双面画屏，画屏是画在白洋布上的，一面为红色织绣，一面是围子用毛笔手绘，志哲说当年是用以悬挂在过事的厅堂，婚娶寿禧挂红面，丧葬追祭挂白面，其笔触表现的精良的画艺勿需多述，容我直接上图分享。

尽管围子去世前志哲尚只有十七岁，但作为亲侄儿，巩志哲与围子间的亲情却极为真切，这点表现在志哲老人对围子说谈的每一个字里行间，虽然他只说围子是个看病的，能给人算卦，他说围子没上过学，手艺都是自修的，能给人看病，能算卦，能织毛衣和做纸活，一辈子受了很多的罪（磨难），但语气间渗透着同情和感叹处处表达着叔侄情深的人伦情感。

六十九岁的巩志哲老人堪称性情中人，是极重情感的一个人，我到他家的时候，去找阴阳的巩志真因路过进门探望，兄弟间在拉家常，及至我要离开去杜阴阳家时，巩志真也要同时前往，志哲老人却要坚决留饭，直到我们共同答应去一刻就返回，保证在他家用饭时才放行，放行前却扣了志真老人帽子，就是怕志真老人一去再不回。

从杜阴阳处回来时，志哲老婆已炒好了菜，热好了馍馍，还煮了煎汤面，给了志真老人和我农家最好的招待，这已是题外话，这里有需要先把杜阴阳说的故事继续补充完。

第九节  神机道破凡俗事 心怀菩提济危困

阴阳说有一次他和他舅（围子）闲聊，围子说过一会儿来两个人呀，是两个女人，一个穿红衣服，一个穿蓝衣服，穿红衣服的是来看病的，穿蓝衣服的是来算命的。阴阳说他当时已准备回家，要离开围子，听他舅说了这话就生发了兴趣，像证实他舅说的灵不灵，就把穿女孩子的鞋子又脱了，重又脱鞋上炕与他舅聊天，想看看围子说的会不会应验，结果才过了一刻，就真的来了两个女人，也正如围子所说，都三十岁左右，一个穿红衣裳，一个穿绿衣裳，穿红衣服的就是来看病的，围子给开了几服药，开绿衣服的是来算卦的，围子给说道了一会儿，俩个人都千恩万谢地走了。

阴阳说还有一次他到舅舅家时，看到舅舅窑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小伙子在求围子占卜，炕头上的老汉在抽旱烟叶，小伙子丢了媳妇儿，来算卦是怕媳妇儿不回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回来，围子让小伙子回家去忙地里的农活，说你该干啥干啥去，不要再找了，她出去跑一跑自己就回来了，小伙子显得很憔悴，似乎对围子的话半信半疑，掏出二毛钱给围子放在面柜上就出门离去，围子嘱咐他把他喊了一声，说快出去把那钱给娃去，娃西惶地没钱。

阴阳说小伙子都走出门了，他撵出去把钱塞给小伙，小伙很感激地道了谢走了。

他回到屋里，就看到炕上的老汉与他舅在交谈，老汉问这问那，围子一样样给解说，说叨了好久，看好像是说完了，老汉开始溜下炕穿鞋，穿上鞋就要出门离开，围子却突然发话了，说这人你不能走。

阴阳说他舅显然生气了，说这人你算这样说哪样，我给你说道了半天，你就这么走呀，我坐在这里下不了炕，我敢是为我这张嘴来么，你看那娃给了二毛钱我没要，那娃娃没钱，那二毛钱还是来时借下的，娃没钱你有钱里么。

那老汉就掏了五毛钱给围子放柜盖上，围子看了一眼说你五毛钱不行，最少都得五块钱。

老汉就说他没钱，围子说你有钱里么，你左上衣兜装着三十二块钱，三张十块的，一张两块的，下衣兜装着二十四块钱，一张十块的，两张五块的，还有四张一块的，你能掏得起五块钱么。

老汉有得悻悻然，脸上很不愉快，但也没有争辩，很不悦意的掏出五块钱在面柜上拿了他那五毛走出门去。

围子也有些不乐意地冲着老汉背影对他（阴阳）说，你看那娃哩，那娃可怜的没钱么，二毛钱都是来找我时借下的，你有钱哩么。

（杜阴阳与巩志真）

第十节  机缘有时辰  人生有赢家

其实关于围子的神奇传说远远不至这些，永和镇下南村的文道友说起过他与张自强会见围子的经历。

在永和一带，文道友和张志强都小有名气，文道友也是个阴阳，常帮人看风水，而张自强的出名，则多少与儿子张俊彪有些牵系，张俊彪是正宁本土走出的作家，作品有《红河激浪》、《幻化》三部曲等，做了数十年深圳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与正宁相邻的旬邑县还为他建了纪念馆，主要是因为他祖籍旬邑，也算是旬邑人。

文道友说他张志强年轻时就是朋友，那时候他们都很穷，张自强徙居下南村于家拉后了无依靠，到适婚年龄多年都找不到媳妇，是典型的大龄青年。

某一天文道友伙同张自强一起去西沟松山子找围子，张自强是慕围子之名，想在堪舆学方面得到指点，而张志强却是找推算一下看何时能成婚，当然去的由头主要是为了张自强的婚事而去的。

他们俩骑着一辆自行车，从下南经永和到西沟，全程近三十里路程，边行边问来到围子居住的松山，一进围子的窑门，围子就开口说：“张大个子你来了”。

张自强受了一惊说：你咋知道我姓张。

围子笑笑说：“你来找我我咋能不知道，我还知道你找我是想问我啥时候能找下媳妇”。

文道友说当时连他也惊得一愣。

张自强就随了话头问围子:“那你就看我到底啥时候能娶下媳妇。”

围子就说：“这几年还不行，等你啥时候梦见井水哗啦啦泛溢的时候，就是你成家的时候。”

话说多年后有一天夜里，张自强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家院子里一口枯竭的老井突然流出了水，水流越来越大，越泛越多，直溢出了井口，心中很是一惊，次日清晨生火蒸馒头，馍馍刚熟时院子里突然走进来一个衣履破烂却长相清秀的讨饭女子，给其送菜夹馍，女子拿了馍馍却站在门边不走，张自强突然想起围子的话来，就试探问其家境，并劝其留下来，女子竟欣然允诺，后来就成了张自强的老婆，并为长自强生养了两个儿子，除了作家张俊彪，还有俊彪的弟弟张俊虎，张俊彪青年时期写过很多关于红色革命的作品，也出版过一本小诗集叫《神泉》，不知是否可算得冥冥中的注定。

这里需要说明一点，张自强老人我十多年前见过，那时候张俊彪已是深圳市文学和艺术界联合会主席，但张自强老人却一直居住在下南村于家拉北头的老窑院，个头很高，胡子很白，人性格开朗且为人热情，那时候老人的精神状态很好，他招呼我们喝酒，生活显得很滋润，老婆也很慈祥，为人和气，当时我还没有接触到这个故事，直觉得他们是一对幸福的老人，却未曾联想到他们走到一起会缘于非常岁月的非常契机。

且说张自强老人知道我在深圳打工后，立时就找了张俊彪主席的一张名片给我，让我在深圳有事就去找张主席，我后来也真去了深圳红岭北路的文联大楼，张主席的秘书江冠宇还送过我一些期刊和稿纸，这已是题外话。

第十二节   生死由命天注定  围子口中无戏言

 

围子的故事是说不完的，这里再补充几则，纯属坊间传说。

说是某年上南村一位老汉找围子看病，围子给开了些药，围子还给叮咛了几句，说不要惜乎钱，该吃吃，该喝喝，你估计是吃不上今年的新麦面了。

老汉听了围子的话不以为然，他本身就患的是小恙，吃了围子的药身体很快恢复了健康，于是就更加对围子所说的“吃不上新麦耿耿于怀”。

转眼五黄六月，村上的麦子马上要开镰收割，老汉因心头一直横着围子那句“吃不上新麦面”了，就死活都想着要争口气，于是就在一天夜里趁天黑到村上的麦田偷了些麦穗回来，偷偷地揉了，把不多的麦子偷偷晾干在家里的石磨子上连夜磨成面粉，一磨出面粉，老汉就迫不急待地让老婆和面擀成面片，面片煮好了，老汉端了碗边拌边向门外走，还很惬意地对老婆说：“松山的围子还说我吃不上新麦面了，我就不信这个邪。”

老汉家的厨房是窑院东面的两间旧厦屋，屋子十多年未修，已很破败，老汉说这句话的时候刚走到门口，不知是什么鸟还是猫作怪，一块瓦砾从屋顶落下来，不偏不倚，刚好打在老汉的正头顶，老汉一惊摔倒，刚挑上面的筷子和碗早丢到了一边，人也摔了个脑溢血，就再未能救活。

当然这则故事我一直认为是后人的杜撰，因为其不附合围子的性格，从许多的传闻可知，围子有侠骨佛心，他从不说短流长，言吐极为谨慎，杜阴阳说围子看病看的极好，断脉精准，小病他总能药到病除，非常之病难以治愈，他依然会给开些便宜药，嘱咐病人说多养养。像“你吃不上今年的新麦面了”这类断言，围子是万万不会道于病人的。而下面这则故事的说道，则更附合围子的性格。

话说当年围子尚在云寂山坐医，云寂山东北山梁上有个村子叫朱村，朱村早已没了朱姓，与云寂山隔沟相望，村里的主姓为李，据传元末时与堡巷巩氏同时占籍。

这朱村李姓家族有个男子名叫李强，除了种地还常常出门做生意，农闲时间去陕北定边拉盐回来卖，有时也把三原的棉花贩到陕北，那是驴驮肩挑的年代，李强因为路途遥远，加之交通不便，每每出门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半载从无定期。

话说有一次李强去陕北，一去就是月余，有一天媳妇做了个好梦，预计着李强会回家，就准备了酒菜等候招待，李强回家后见老婆早早备好了酒菜却一时起了疑，自觉媳妇并不知他会回家，缘何会烧酒烫菜等人，所以怀疑老婆不贞，认定老婆的酒菜肯定是为了招待那个野男人准备的，一时心生妒恨，起了休妻之心。

旧社会传统观念极浓，其时尚没有离婚之说，虽然男人可以休妻，但非非常情况且不可为，休妻事关双方名誉，还要家族长者的支持，李强踌躇未决绝之前突然想到了找围子解疑，于是就登上云寂山找到了围子住处，进屋后站在桌子旁却一时说不出口，直憋得脸红脖子粗。围子看他站立在桌柜旁面露狰狞的样子，咳了一声道：“你人长木短，杀气上脸，竟起了休妻之心，不就是媳妇备了肉食等你这么个小事么？你怎么不去了解了解你媳妇掐算日子等你回家的苦心，快回去好好过你日子去，亏了这么好的媳妇你还上哪儿找去？”

李强满肚子的火气被围子几句话给破解了，就像充气的皮球遭针尖儿挑破，他突然醒悟自己的无端猜忌真是误会了媳妇，谢了围子回去再多方了解，知道媳妇对自己绝无二心，酒菜确实是为自己准备的，就心生愧悔，给媳妇买了许多东西补心，媳妇满心欢喜，愈发体贴李强，小俩口子日子越过越好。

最后一个故事是关于围子母亲去逝的世，据说围子父亲去逝较早，其母亲整整活了七十岁，围子母亲七十岁时，围子提前给母亲打棺材并在棺成之日办寿诞庆典，那天围子的所有的亲戚族人都赶来贺材贺寿，一派喜庆，但下午酒宴结束后，围子却挽留一些要离去的重亲至友等一等，说来了就多待两天，等着给老人送终，在坟头扬一锨土，众人都迷惑不解，说老人还好好的呢，怎么敢说这话。

那日围子母亲的精神状态确实极好，老人家并不知道围子给客人说什么，还忙忙碌碌招呼亲友，但也就在围子说这话后不到一个时辰，围子妈突然说她心头难过，想睡一会儿，一躺上床没一会儿断了气，寿诞刚结束就开始张罗办丧事，而围子却一直很平静，或因为他早已预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