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义|微信时代
一个晚上,几个人正在喝酒,忽然一个人说:“美国加州着火了。”他说的很平静,就像是一个人上坟不小心,把墓地里的一棵柏树点燃了。接着,他把手机上的画面让大家看,那是燃烧了几万公顷森林的山火。但是大家说:“加州远着呢,还隔着太平洋呢,不影响我们喝酒。”
有一天我正在散步,碰到一个熟人,他晃晃手机说:“中东的叙利亚用毒气弹了。”
我说:“是吗?”
他说:“是的,就在今天中午。”
没有微信的时代,叙利亚毒气弹之类的新闻,我们知道可能在一周之后,而如今,一切发生在当下的,我们都可能当下知道。
微信时代最大的力量,就是每个人都是世界最眼前的一部分,只要你抠一下微信,你就和世界相联系。比如南极的企鹅有多少只,北极的北极熊在格陵兰岛缓慢行走,美国的火星探测器扑捉到了火星上风的声音,都不是报纸告诉你的,也不是电视告诉你的,而是微信告诉你的。
微信也让一个人与另外一些人联系在一起。忽然某个人建了一个群,很多人都被拉进来或是踢出去。忽然有人问:“你被拉在群里,咋不冒个泡呢?”
我说:“拉来一群羊,还需要时间和金钱呢,拉来一群人,连一个镍币都不需要。”
某个人说:“羊喂大了,还能做火锅呢。”言外之意,人在微信时代,可能还不如一只羊呢。
因而,人们说:“这年头,你不被拉进七八个群里,你就不是一个混家。”是的,一天早上突然醒来,像入侵者闯入你家乡一样,你忽然就被拉进了很多群里,你就被群主领导着,像一只羊一样在群主的山坡上吃草。你不就范,群主就说你已经不是羊,而是害群之马了。
群,其实就是一个原始的部落,根据人的性格工作学历爱好,在微信里组成了最原始的当代部落。在群里,你知道今天谁在怀念青春唱老歌,谁在炒了新股炒老股,谁在谁家打麻将,谁在谁家斗地主,谁在谁家喝醉了,谁在谁家侃大山。群把很多人的生活部落化了,看似很现代,其实很原始。中国有个词叫群落,就是一群人的部落,微信群,就来自中国古老的词汇,加上了当代科学技术的先进,给人们的生活一个宽阔的视觉而已。
群,是当代生活最直接的信息源。比如南丁先生走了,当天就从微信群里知道了,我就写了一个《南丁走了:河南文坛最后的儒雅走了》。南丁在郑州,不是微信时代的到来,偏居一隅的我,肯定不会当天就知道南丁走了。后来南阳老乡马新朝走了,当天就从微信里知道了,我写了一个带点忧伤的东西,作为马新朝生命驿站最后的响器,马新朝听见没有,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见了马新朝的《响器》作为一首诗歌,最后祭奠了自己晃荡在唐河平原上的魂灵。
微信,是最便捷的一种联络方式,早上你在西峡写的短文,下午就能在北京出现。今年立冬之前,《文艺报》公众号到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约稿子,秘书长侯仰军博士把我写的《立冬:墨花月白 恍疑雪村》通过微信转给《文艺报》公众号的编辑,立冬当天就发出来,后来公众号的编辑又转给《文艺报》,在作品版发出来。微信,在某些时候,成为一个人思想的泉源,从自己身边流淌过去,能够流淌的很远很远。微信,在不远的将来要代替彻底代替纸质文本和电脑文本。
微信时代的到来,是谁也不能取缔的快捷时代的到来。微信订阅一张火车票,进站时连取票都不用,刷一下身份证就进站了。如今在我居住的西峡,卖红薯的刷微信,卖西瓜的刷微信,卖鸡蛋的刷微信,卖红薯叶酸菜也刷微信。有生命科学家说:将来有一天,人类的头颅要变成平面的,甚至要在大脑里注入芯片。一个人,不用拿手机抠微信,世界就在你的大脑里。
微信时代的到来,让每一个人在每一个地方,都能和世界发生联系。前年夏天在青海的阿尼玛卿雪山,我坐在冰川上晒太阳,试验了一下,雪山上也覆盖了微信的信号。在四川青海甘肃三省的若尔盖草原,一条河流曲曲弯弯,在河流边骑着马放牧的藏民,坐在马背上抠着微信,很悠闲的打马走过一片蔚蓝。在巴颜喀拉山的4884米海拔的山口,一个牧民骑着摩托,忽然停下来,一只脚蹬着摩托,一只脚蹬着草甸子上的格桑花,抠开手机阅读微信。
微信时代,让我最清楚的一件事情,就是写作是很寂寥的。有了微信群,总有麻友通过微信说三缺一,需要你打麻将。也有斗地主的,通过微信,喊你去斗地主。还有的,通过微信,喊你去喝酒。但是没有一个人通过微信说:我们三缺一写小说,你来吧;三缺一写散文,你来吧;三缺一写诗歌,你来吧。
进入微信时代,一个人是可有可无的,也是无处不在的。朋友说过一个段子:农村父亲不想到城里儿子家,害怕邻居笑话自己老土,儿子说,城里的人们,闲了都在看微信,谁还顾上笑话你?哪有时间笑话你?
是的,我们已经进入微信时代,不论是顽强抵抗,还是列队欢迎,微信都会占领最后一个顽固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