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体面 ☼河北 张纪增
他老家村子很小，村边上有一些桃树李树枣树苹果树。小伙伴们经常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爬树摘果，经常让树皮树杈把衣服上的新补丁又挂烂了。母亲天天晚上都要给孩子们缝补衣服。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这样教育儿子：树儿啊，你不能光淘气啊，要给爹妈争气！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要考出去，要混出个人样儿来，一定要穿得干净体面再回村！
李树二十二岁时从首师大毕业到市一中任教，至今已有好多年头了。他记着父母的勤俭持家，也记着母亲所嘱咐的体面时别忘“衣锦还乡”。第一次衣着“体面”回村，是他上班后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的时候。他给父亲买了羽绒服，给母亲买了蚕丝袄。李树父子俩身高体重基本上一样的，母亲的身材体貌他也记在心里。母亲穿上新袄十分高兴：俺儿真会买衣裳，你看老娘穿上多合适……刚开始那些年，李树的工资很低的，那时候还没有稿费收入，想给父母穿体面，又想给自己穿体面，又要谈恋爱娶媳妇儿，又要供房子养孩子，真的是很不容易。今天，家里条件好了，可是父母却已先后离开了……每当想起父母的音容笑貌，李树就觉得心酸……有愧疚……
现在，既不抽烟又不喝酒的李树，唯一的个人开销就是穿衣吃饭。业余时间他捣鼓诗词歌赋。有一家文艺出版社已经在关注他，为他出版了好几本诗歌散文。同事们公认李老师才华横溢气质佳，还送他一个雅号叫“时装爱好者”。大家认为全市所有的男教师们，谁也比不过李树老师在置买衣服上更舍得花钱。正是基于这些成群的热爱臭美的先生们，大洋购物广场上的名牌男装一条街才生意兴隆。全国乃至世界上著名的一线品牌：金、梦、雅、恒、培、花……等各公司专柜，日夜在这里百家争鸣。据说开店的老板全是江浙那边过来的。与普通的女装消费群体讨价还价的风格不同，名牌男装的消费者大多是不讲价的，可能这帮家伙就是传说中的“有钱人”吧？你也不能说凡成功人士就是爱“装”，其实是天下男人都爱体面。只要是大品牌男装，无论你的价格多高，总会有客人喊服务员拿过来试穿，然后安静的掏腰包买下。也许是他们崇尚“贵人买贵物”，花的钱越多心里越舒适。若是有些款式实在卖不动，其实也不是因为知音少，那可能是因为它的标价高的太离谱了。因此店里久不久就要搞特价促销：要么是加大折扣幅度，要么是玩买一送一。同事们都不知道，李老师其实就是一位名牌折扣男装的热心消费者。别看他表面天天穿名牌，实际上花钱并不多。李树逛男装专柜，一向是独往独来。他不喜欢带妻上街，是因为她过于强势。凡她反对的事情，当着外人面她可以打他的手，如没有外人她可以直接打他的脸！要知道优秀的李树从小到大，父母都不舍得打他一巴掌……李树买了衣服从来都不是马上穿出去。碰上他觉得价格认可的就买下收进衣橱，只要合身也不怎么在乎颜色。所以他进进出出的总是穿着齐整。后来李树向一家“金”字商标的大品牌提了一个建议，说：你们设计上可否含蓄一点？别把那个炫耀的大商标绣在衣服外面，太高调了，让人觉得有故意显摆的嫌疑。后来那个大品牌接受了他的建议。接着其他的品牌也跟着效仿，各大厂商几乎把所有衣服的商标都绣在了衣裤里子隐蔽的地方。这样一来，在大街上“男人的世界”，从前绣在胸前的，那些耀武扬威的方向盘啊一枝花啊兔子耳朵啊等等，所有炫目的商标都看不见了……上个星期一，刘校长把李树召到小会议室，拍着他的肩膀交给他一个光荣任务。李老师呀，咱们的校庆节目就要到了，大家看你天天穿得那么整齐那么体面，就想以你为标杆儿。咱全校师生，男式西装1200套，女式西装1100套，给你两周时间，全部采购到位。本市所有的几个大品牌请让他们报价。这是报价表，上面有各种尺码和各需多少套，你拿去请店家报价吧。这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办漂亮！
李树想：我若是这么办也许会让领导欣赏，可能今后还有机会；若是那么办也许就是一锤子买卖，不可能再有下一次！怎么办呢？李树纠结了两天一夜。他不想跟任何人商量，包括自己妻子。咱当老师教书育人，将来一定是桃李满天下！咱不需要巴结上司，只需要阳光灿烂。工资加稿费咱已算是高收入了，完全没必要贪任何便宜，授人以柄。每个学生家长条件不一样，有些还是偏远农村的孩子，名牌校服负担不轻。自己曾是农村的苦孩子，决不能忘本。回村时“衣锦还乡”不仅是表面干净，思想“内存”也要体面。建议学校成立一个采购小组，公开询价招标。李树老师从稿费中拿出五万元，专项补贴特困生。当李树老师把自己的想法跟刘校长简明扼要讲了一遍之后，刘校长的眼圈都红了。实话跟你说吧李老师！再一年多我差不多要退休了，校领导班子需要增加一个人选，看来大家的眼光没看错啊！你就准备上任吧……李树眼圈也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心情复杂，他想到了父母……
【作者简介】张纪增，河北大城人，60后，高中毕业回村务农，后来经商，现为广西河池市防腐保温工程公司法人代表。二十多岁成为廊坊作协会员，几十年都常年在外，痴迷文学，想念家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