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物 Vol.12 | 罗曼尼康帝
罗曼尼康帝酒庄（Domain de la Romanée-Conti，简称DRC）诞生于法国沃恩罗曼尼村庄，在葡萄酒的世界里犹如圣杯，被无数爱好者顶礼膜拜，被誉为“传奇中的传奇”，甚至不少名家大亨极尽溢美之词都细数不完对它的狂热。有人赞美它：“带有一种刚要凋谢的玫瑰花的幽香，令人流连忘返，是天神回返天堂时的人间遗珠。”
传说中罗曼尼康帝色泽丰满清透，单宁细腻有力，平衡顺滑，伴随着草莓、樱桃的复合果香，成熟葡萄的酸味包裹口腔，丝绸般的质地缠绕舌尖，即便放下酒杯，也能感受到唇齿留香。
罗曼尼康帝特级园仅有1.81公顷，不及三个足球场的面积，每三株葡萄才能酿造出一瓶酒，年均产量只有6000多瓶，产量仅占拉菲古堡的1/50，物以稀为贵，再加上DRC卖酒实行严格的配额制（按照12瓶一箱的规格整套出售，一箱中只有一瓶出自罗曼尼康帝园，其余11款都是酒庄在其他地块生产的葡萄酒）并且只对酒庄名录上登记在册的200余位客户或是100余位注册酒窖管理师（和一些著名餐厅）开放订购，还规定酒窖管理师必须保证只能出售给相知的熟客，不能私自转卖，违规者将被剔除名单，导致罗曼尼康帝千金难求，有价无市。
曾经有一位俄罗斯的富豪，在购买罗曼尼康帝后，戏谑的用罗曼尼康帝兑可乐并发布在网络上，因此炫富失败还被罗曼尼康帝酒庄加入黑名单，后悔也来不及了，无论他怎么样寻求和解，请求原谅，罗曼尼康帝也拒绝再售酒给他。
就连曾主掌波尔多顶级酒庄的老贵族亚历山大·吕萨吕斯伯爵也曾提到“在我家里，只能轻声而富有敬意地谈论罗曼尼康帝这款梦幻之酒”。
应了酒庄如今的管理者——奥贝尔·德维兰的那句调侃，“二十年以前，只有专业葡萄酒爱好者才知晓我们的存在；如今，我们拥有的是一大批听说过罗曼尼康帝却从未品尝过且永远不会品尝到它的人们”。
尽管酒庄努力通过定向配额来控制酒的价格，就是为了避免酒流入拍卖行，但二手市场的罗曼尼康帝依然是抢手货。
2018年10月纽约一场拍卖会上，两瓶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一瓶拍出了48.2万欧元（380万人民币），另一瓶拍下42.8万欧元（337万人民币）的天价，喝一瓶酒花上一辆宝马奔驰的钱，真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但罗曼尼康帝作为顶级佳酿的骄傲是有资本的，庄园历经800载风雨浮沉，仍能将最初的风味流传至今。
自十二世纪起，圣维旺修道院的僧侣们便着手开垦这座极为珍贵的葡萄园;1631年，教会为了响应十字军东征巴勒斯坦的活动，将园区卖给克伦堡家族以筹集军费。克伦堡家族顺势收购了附近几片葡萄园，将其更名为罗曼尼（La Romanée）；一个世纪之后，康帝亲王与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情妇蓬皮杜夫人为这座庄园的拍卖大打出手，最终康帝亲王以高出其他顶级酒园15倍的天价击败了蓬皮杜夫人，将罗曼尼庄园收入囊中；而蓬皮杜夫人这个当时的时尚博主则一气之下失去对红酒的兴趣，转而独钟香槟，爱上了起泡酒，还带起了上流社会的香槟热潮。
蓬皮杜夫人
为了彰显此役的成功，康帝亲王将葡萄园冠上了自己的姓——罗曼尼·康帝，这个名称沿袭至今。康帝亲王收购了罗曼尼庄园后就不再对外出售，除了招待社会名流、艺术家、歌星及科学家，所有酿制的葡萄酒仅供他个人享用。
康帝亲王
法国大革命之后，这片巴掌大的土地几经易主，每一次成交的价格都比周边勃艮第特级庄园的价格高出5到6倍；1869年，德维兰家族的先人雅克 · 玛利和迪沃 · 布洛谢买下了这座庄园。此后无论遇到任何险阻，德维兰家族从未放弃过这座庄园。
这些传奇故事让人忍不住好奇为何这座葡萄酒庄园跨越八个世纪依然拥有如此多的拥趸?
在现代国际商业竞争中，酒商们似乎制造了一个市场营销的噱头：葡萄酒品鉴中的等级因为风味而建立，法国（某些产区）的葡萄酒品质是如此之好，那是因为这些产区拥有得天独厚的风土，这么好的风土，在别的地方是不存在的，别的地方不可能酿出比法国（某些产区）更好的葡萄酒。似乎没有卓越的地理环境孕育不出如此佳酿。
但这其实是与法国人注重风土的理念相背离的，勃艮第人认为每块土地都有一个独特的名字，他们只是在用不同的葡萄翻译这块土地的名字，酿造出不同风味的葡萄酒，这在勃艮第语中称为克里玛（climate）。克里玛是勃艮第独有的理念，每个克里玛酿的葡萄酒都有独特的味道、风格、香气和口感，包括世代生活在此的人与土地的故事。勃艮第的金丘有1247个克里玛，几千年前，人们就发现了这样多样性的土地背后的秘密，正是这种多样性让勃艮第独一无二。“排水性、土壤成分、土壤深度、微生物以及空气流动性都影响着这一体系，而这就是勃艮第之所以神奇的原因所在。”
酒农致力于酿造能够表达这块地的葡萄酒，这份精神从最开始就在勃艮第被创造，被捍卫，被认识，“勃艮第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我们能数世纪如一日地将风土呈现在我们的酒中，打造出这世间尤物。”2015年7月，克里玛文化已经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人们羡慕罗曼尼康帝酒庄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康帝园的土壤由沉积岩石风化后形成，富含丰富的矿物质和石灰石，深一层是碎石。同时葡萄园处于缓斜坡，下雨时期常常伴随着土壤滑落，这样会让葡萄的根系扎入更深的土里。
可酒庄管理者奥贝尔·维德兰却在采访中坦言，勃艮第的种植文化其实从一开始就面对着诸多不利条件，“这片土地同时打开了平庸和卓越两扇门，我们不能认为这片土地自动打开了通往卓越的那扇门，相比之下，它更容易打开平庸之门，要看到气候和多样性带来的限制条件。”
由于勃艮第位于黑皮诺能够成熟的最北界限，处在临界地带，虽然最近可能因为气候变暖而得益，但这也是个不利条件。对于酒农来说，本职工作就是从自然给予的条件出发，将劣势转化为优势，最终酿出伟大的酒。当酒农找到让这片土地焕发活力的合适植株，这片土地便会在杯中绽放百倍光彩。
如世人所知，罗曼尼康帝只采用葡萄中的“皇后”黑皮诺来酿造葡萄酒。要知道，黑皮诺是世界上公认最难种植的娇贵品种，易早熟、穗小、低产、皮薄且极易感染病菌腐烂，就连细微的气候变化也会影响它，天气过热，果实变成熟快、酸度低，酒体欠缺柔和；天气过凉，会失去经典的香气；雨水过多，便会腐烂，不成熟，失去鲜亮的色泽，即便投入巨大的金钱与气力也未必能收获满意的成果。
庄园现任掌门人奥贝尔·德维兰是有机种植的倡导者，在他的管理下，你在罗曼尼康帝的葡萄园看不到任何机械化设备，葡萄的栽种护理方面纯手工，不使用化肥，采用生物有机动力法，甚至为了减少踩踏买了一匹名叫Micky的马来耕作。
葡萄园低矮的围墙上挂着的告示牌写着“谢绝一切闲杂人等入园参观”。葡萄成熟时，熟练的采摘工人小心翼翼地将整串葡萄摘下，并立即送到酿酒室，经过严格的人工筛选后，才能够酿酒。罗曼尼康帝在葡萄酒酿造时，没有像其他酒庄一样使用商业酵母，而是用纯天然的酵母在全新的橡木桶酿造葡萄酒，藏酿至少两年，对于酿造用的橡木桶也非常考究，酒庄有着自己的制桶厂，会采购原料回来风干3年制成新桶来酿酒。
所谓酒农精神便是尊重土地，尊重自然。葡萄酒的天分就孕育在土地里，在酿造车间里不可能找到风土里不存在的品质。土地提出了要求，土地是脆弱的，但当我们尊重它，它不会让我们失望。风土佳酿是自然和人类相结合的成果，如果我们过度限制土壤，或者要求葡萄藤产出它不愿结出的果实，那自然与人类的结合必然是失败的。伟大的葡萄园不是命中注定，而源于文明的执着坚持。
“我们不是举头望天，而是俯身看地，我们认为在这个以速度、捷径、急功近利为导向的现代社会，需要强调耐心、长远眼光的价值，非常需要向在这片土地上的劳作的人证明他们手中拥有极其珍贵古老的风土，拥有凭借毅力和不屈不挠成就伟大事业的良机。”奥贝尔·德维兰先生的风土哲学引人深思。
可能普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品尝罗曼尼康帝，仅凭想象也难以体会如此佳酿的滋味，但每个人内心都有一片耕耘的葡萄园，需要精心耕耘、播种除草，酿造，付出毅力和耐性，顺其自然，等待时间的发酵吧，说不定陈酿也会迎来飘香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