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淮关:水边的一座旷世楼兰
临淮关,是千里长淮上的第三个重要关口。在淮河这条流动的文明线上,临淮关是弯而不屈的淮水孕育的一颗硕大珍珠,闪烁着“安徽四大古镇”之一的熠熠光辉。
十一月份,秋风跨过淮河两岸。我无法感知骏马塞北,也不愿领略秋雨江南,只想信马由缰,踏步泊岸淮河的临淮关。这里有青砖,这里有汉瓦,这里有一串红在把迎接宾客的热情肆意抛洒。
临淮关,位于滁州市凤阳县,在蚌埠市东23公里处。京沪铁路,省道307和310穿境而过。因为同为商品流通的水上枢纽,所以与淮河上游遥遥相对的正阳关并称为“淮上双关”!
临淮关距今已有近三千年的辉煌历史,这就注定了她有许多别称。早在春秋时期,这里初建钟离城。不知道我探访的脚步,与钟离国的国君柏有部分重叠否?
时光流转到了推行郡县制的秦朝,这里设置钟离县。那个时候,临淮关已成为盐官道,而远在西北的楼兰国好像还没有诞生。
东晋时设置钟离郡,如果我们再把眼光横向着看,从无到有的楼兰国,经过了几百年的兴隆,此时已人去城空,湮没于沙尘。而水边的临淮关正如旭日东升。地名几经变化过后,因为濠水由此入淮,这里又称濠梁。直到清乾隆十九年,此地始称临淮关。
初到临淮关,我幸运的顺利来到广运桥。这是一座断桥,淮水正在冲刷着它的东、西桥头,拍打着它残留的桥墩。站在断桥的东面向西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临淮关西大街的房屋树木。据说在那里还有一座白衣古庵。不知道曾经的青灯,还在还亮着几盏?
广运桥把临淮关的东、西大街连接了起来,濠水穿桥而过,直接汇入淮河。现在的濠河入淮口还停泊着几条木船。残旧的小舟从战国时期顺流而下,带来了庄子惠子濠梁观鱼的故事:
庄子站在濠河岸边说,小鱼游来游去从容快乐。惠子争辩道,你又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庄子反驳道,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惠子再次争辩说,我不是你,所以不知道你的快乐。你不是鱼,当然也不知道鱼的快乐。就这样,濠梁观鱼的故事从此丰富着中华人文宝库。
濠水与淮河把临淮关一分为三。现在淮河北岸的五河县过去那是北临淮关。如果不是临淮关命运多舛,她的地形决定了必然是淮河岸边的“小武汉”。
1949年元月,临淮关解放,不久就设置了临淮市。1950年撤市,1952年又恢复为市,数月后又撤市。如此频繁的变动估计与临淮关所在的地理位置紧密相关。临淮关扼淮河咽喉。1950年淮河流域洪水泛滥,毛泽东主席挥笔书就“一定要把淮河修好”。
我漫步临淮关东大街的时候,还在一处青砖碎瓦的老屋山墙上,看到一面“伟大的领袖”宣传栏。这个宣传栏已经青黑斑驳,它书写的内容可能会有许多,但我认为最大的可能会与兴修水利有关。
1950年,淮河流域洪水泛滥。8月,治淮会议在北京举行,周恩来总理亲自主持。11月,国家治淮委员会在蚌埠成立。随后,苏豫皖三省有近260万人参加了治淮工程。1951年7月,治淮第一期工程全面完成。1951年冬,淮河两岸人民又紧锣密鼓投入到治淮二期工程的中。1952年7月,二期工程结束。1953年的治淮工程又马不停蹄拉开战幕。
注意到没有?治理淮河的节奏与临淮关建制变更的节奏是相同的。任何时候,地方都要服从全局。
治理淮河,为什么要降低临淮关的建制呢?如果你来到这里,慢走一次老街的石板;凭临一下东大街的石岸;相信你会豁然开朗,找到解开谜底的答案。
临淮关的东大街,长达600多米。顾名思义应当是当年的通衢大道。店铺林立,车水马龙。达官贵人,坐贾行商,大家闺秀,村野乡姑。酒肆的琴声,引车卖浆者的吆喝。应该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依仗淮河便捷的水运,这里商业繁华。先不论明清时期,坐拥古盐道的天险关隘,就是到了民国时期,这里依然南北杂货,百业俱全。不愧是曾经的州、府、县等驻地。
这里曾经诞生了滁州地区的第一家工业企业。这里有最早设立的中华银行、交通银行,最早的津浦铁路开通后在这里停靠载客。就是到了解放后,这里也是凤阳县火车站所在地。水路和铁路并举,临淮关迎来了发展的辉煌时期。
那么,临淮关既然文运贯通,商脉发达,在当年的安徽省实属翘楚!为什么要降低临淮关的建制呢?结合前面的阐述,愚见以为,当年的临淮关寸土寸金,土地经济促使当地居民和商户,把扩张地盘的算盘打向了淮河。
行走东大街,你会发现,几乎所有的房屋都紧邻着淮河,或者说无边的欲望,都伸向了淮河河床!说那些房屋壁立千仞于淮河之上又未尝不可!区别在于,基础牢固的房屋至今还在经历秋霜;而那些质量不够牢固的建筑已被淮水掏空基础,正伴着曾经的故事四处飘荡。
1950年开始的治理淮河行动,有1.6万名水利专家和工程技术人员直接参与。他们应当会充分论证这里的河道疏浚问题。当政者也会考虑这里低洼的地势常被洪水淹没的现实。当年的朱元璋要大建中都凤阳,因为那里地势低洼,多年积累的财富会被一场洪水卷走,最终还是放弃了对他家乡的偏爱,更何况理性的现代执政者呢!
亲爱的,我常有一番感叹,来自于你——我朝思暮想的临淮关!今天,我漫步你的石板;驻足你的石岸;聆听你千百年来的风声;我发现你的东、西大街几乎人去街空,插进墙垣的居然是碗口粗的树干!我在揣测你心中可能会有哪些遗憾?我猜想,那莫过于因为繁华消逝而带来的落寞和伤感。
我走在你静悄悄的东大街上。可以看见颓败的房腔里绿草萋萋,还有一些被丢弃的生活杂物凌乱无比。有什么紧急的状况发生?以至于来不及搬走细软,抛下那些鞋子或者瓶瓶罐罐。我想到那座神秘失踪的古城楼兰。据说,它是因为战事频繁,作战双方常常采用火攻,大片森林被毁,气候变异,严重缺水加瘟疫所致。也就是人们在自食违背自然规律,破坏环境种下的恶果。
临淮关,你的老街住户匆匆离去是为了哪般?我正驻足你的门前。我看见你的门楣上还清晰地标注着门牌——“东大街119”。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你就墙倒顶塌。为什么不能因为我的到来而等一等?看着你空空的框门,我努力想象着你离开此地时的眼神……
临淮关,你在我的心中就是水边的一座旷世楼兰。你的东大街看上去素颜清寒,似乎渐渐地显现鬓角凋残。其实不然,新旧交替必然推陈出新,你曾经的繁华谁敢否定?你现在新区的扩大,谁又敢否定不是你的儿女在创造新的繁华?你的淮水依然长流,那一艘艘钢铁巨舸在搬运着新的财富。
临淮关,看到你老街的残垣断壁,我也有伤感。看到你新区千篇一律的两层水泥楼,我也有审美疲劳的遗憾。但是,我更多的是对你复兴的深情呼唤。如果做到了爱惜环境,呵护自然,兴修水利的意识没有涣散,再抓住国家给予的发展契机,我相信,繁华会再次来到临淮关。
临淮关,在我挥手与你告别的时候,在你寂寥的街巷里,我突然发现一颗颗蒙尘的瑰宝——许多复制了过去场景的地名!比如:胡府村,府城镇,惠子窑,大关、小城头、县衙大街、南关、西关、小东关、大东关、城里南关,淮宁桥,浮桥,古城村等等。
地名是一个地方的称谓。尤其是小地名,它与本地居民的生活息息相关。虽然只是一个符号,却包含着人们的乡土情怀。也蕴含着地方特有的历史文化元素,比如临淮关的“古城村”,就是春秋时期钟离国故城所在地。
谁不热爱自己的故乡?尤其是海外游子们,正所谓“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濒临淮河的临淮关,曾经有多少儿女随淮河波流而远走他乡?故乡是他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小地名是海外游子回家的方向。神州儿女的诸多情感,因为地名而滋生,从而构成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自尊。
传统地名可以准确地勾起人们对过去时光的理解,复原事件与风物,唤醒人们的记忆。在华夏五千年璀璨的历史长河中,谁敢说,那些大大小小的地方发生过的多多少少的故事不是她的浪花朵朵?
地名是一种社会文化形态,它与长城故宫那些实体文物;与《庄子》《史记》那些典籍文物;与银杏古木那些鲜活的文物相比;地名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的文物。它的根扎在芸芸众生的心坎里。
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仅有物质的富强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精神文化的博大。保护好地名,就是保护了精神文化的一部分。
那些传统的地名让古诗词熠熠生辉。我们可以举起“兰陵美酒夜光杯”畅饮豪情;或者遗憾地低吟“此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我们可以漫步“凤凰台上凤凰游”;我们可以与古人同感时光流逝,看“此地空余黄鹤楼”。
还有一些地名会让历史事件鲜活。比如提到临淮关的曾用名“濠梁”,我们会想到庄子与惠子的“濠梁观鱼”,便由衷地向往那种别有会心,自得其乐的境地。提到临淮关的别名“霸王城”,我们会脑际浮现霸王项羽仰天长叹《垓下歌》。
令人扼腕叹息的是,一些有着历史内涵,能让炎黄子孙肃然起敬的地名正在逐渐消失。消失的是地名,缺失的可能是中华民族的文化责任感。因为古人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一个个小小的地名,更是一斗斗的故事;更是贯通的文化气脉。
如果有价值的地名被更改,就会造成了历史文化的断裂,让远方的游子情感无可依托,乡愁没有了梦境基础。因此,我要感谢临淮关,尽管她的古城不在,但是从她保留使用的小地名里,我看到了她城头变换的大王旗!
也许故园空有遗墟在;也许你想涉足此处来一次旧游;也许霞起霞落容颜被无情地吹走;也许你看到的仅仅是临淮关千载悠悠淮水长流……在太多的也许里,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如果保护好了地名,就多少维系了一些对家乡的爱。
因为总有一个地方,会让你魂牵梦绕;总有一个地名,会让你刻骨铭心;比如临淮关,这座水边的旷世楼兰!
《临淮关:水边的一座旷世楼兰》 2016.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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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崔小红,民主建国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