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普罗米修斯的火种(20)
文/吕施张
【简介】
他救过她,也度了她,对她意义非凡,她喊他老师。现如今,她却要围猎他。
一切的故事都围绕着这个终极目标而展开。
心理学上有句话:你心里有钩子,别人才能往上面挂东西。一切的前尘往事都掩映在以自己为诱饵的棋局下,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卷进棋局里的每一个人既是棋子,也在执子;子子关联,人人各有图谋。
商场上的伐谋伐交,看似步步蚕食,实则为了烧毁一切阴郁污秽,浇筑通向希望的生门。
爱情、友情以及亲情都被搅进了棋局内,成为她谋胜的筹码……但正如老子的《道德经》所言: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的,就如普罗米修斯的火种降临,烧出了人性中的一片温暖光明。
第二十章 雨夜有光
临下班,向南舟走到王苒的工位前,轻声请示道:“师傅,还有什么工作要安排给我吗?如果没有,我想早点下班。”
王苒正在整理会议纪要,纹丝不动地盯着屏幕,手指翻飞;她一心二用,随口问了一句:“早下班干嘛去?”
“私事。”
”私事?拍拖啊?”王苒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动到向南舟光洁的脸上,最后两个字的声调徒然拔高。
“哎呀,不是的……”向南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紧张地解释着;同一时间猫低了身段,鬼祟地四周张望了一下;幸好大家都在专注工作,没引起任何注意。
“那干嘛去?”王苒是存了心要逗弄她。
反正今晚的事情光明且正道,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向南舟拿出手机,给王苒展示了一份公益讲座的邀请函。
应市妇女联合会的邀请,方挚仁今晚7:30在市图书馆的报告大厅有个关于关爱未婚妈妈的公益项目宣讲。向南舟曾经也是这个义工团队的一员,今晚的PPT有一部分也是她做的。
加入德盛后,因为工作忙,参加义工活动的时间少了许多;今晚是难得的机会,团队的核心小伙伴都会去,有些人还要现身说法,分享经验。
因为是热爱的事情,向南舟讲述的时候,眼睛里面都是快乐浓烈的光芒。
王苒不但让她准点下班,因为下着雨,还让办公室另外一位同事捎带了她一程。
德盛在高新技术开发区,位于城市的东边,进市内要一个多小时,遇上下雨天的下班高峰期,车龙塞得一眼看不到头。
向南舟中途下了车,转乘地铁,赶到图书馆的时候宣讲会已经开始半小时了。她在后台先是看到了小汤圆,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裙子,被好几个一脸痴相的哥哥姐姐众星捧月地围在中心。
小汤圆妈妈陈景梨也来了,在紧张地踱着步,手里抓着两张信纸,嘴里念念有词。
“她啊,被方医生抓了当典型。”有位诊所的护士告诉向南舟。
方挚仁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说服了陈景梨现身说法:分享一下单亲妈妈从茫然无助到自立的心态转变过程。
陈景梨平时连对着不太熟悉的人说话也会脸红,更何况是在这样公开的场合,听说还有电视录像。
方挚仁让她将想要说的话先写下来,然后帮她删减了一些;再陪着她练习了三个晚上。陈景梨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算踏实了些。但是今晚一看到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她的心更乱,手更抖,脚更软,害怕得不行。
向南舟走过去同她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无意中看到讲稿的题目叫《雨夜中的一道光 》。
“这是方医生给取的。”陈景梨说,然后对着她怯怯地扯了扯嘴巴,笑得有些干涩生硬。
怯场这种感觉,旁人无法分担,向南舟只能拍拍她的肩膀,又比了一个“加油”的口型。
向南舟跟小伙伴们都各自打了招呼,然后走过去逗弄小汤圆。小汤圆一见她,就张开两根短短的像粉藕一样的手臂,说:“姐姐,抱。”
小汤圆认人,不是对谁都亲近;这一举动,惹得那些求不来她青睐的人羡慕不已。
向南舟一把抱起了小汤圆。小汤圆一身奶香,向南舟忍不住在她脸上啃了两下。小汤圆嫌弃地用小手蹭了蹭脸。
两人的互动逗笑了旁边的人,有人说:“南舟,给你们拍一张吧。”
向南舟将手机递给了说话的人,然后抱着小汤圆摆了几个姿势。
手机一回到她手上,就看到有电话进来了——毛置行。
“在哪里呢?”那头的电话背景有些嘈杂。
“市图书馆呢。”向南舟简单跟他介绍了这边的活动。
“吃饭没有?”毛置行又问。
一下班就赶过来了,哪有时间吃饭。不过向南舟方才听小伙伴说,活动结束后方医生要请大家吃夜宵。
“这里好热闹,不如你也过来吧。”向南舟发出邀请。
毛置行拒绝了,理由是与其他人又不认识;他说,“我过来接你,一起吃饭吧。”
“可以。”这一声回应,清脆而且不假思索。挂上电话,连向南舟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时候与毛置行相处变得如此自然而然。
陈景梨不见了人影,估计该她上台了。那该将小汤圆交给谁呢?她环视了一周,没找到信任的人。踌躇之际便看到一位诊所的护士进来了,向南舟将小汤圆交了给她,然后飞快朝着图书馆的门口跑去。
毛置行说恰巧就在附近,十分钟内便能到。
雨还下着,门口处站了好些不知道是等人还是避雨的人。
向南舟匀了匀呼吸,意图缓和过快的心跳以及脸上异样的潮红,不知道是生理还是心理因素。
毛置行比她预想中来得快,开了一辆保时捷的SUV。她不懂车,是上车时,有位大叔同旁边的人说的,声量毫不掩饰,应该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同时大叔还说了这样一句话,“现在的女孩子,年纪轻轻就攀龙附凤的......”
上车后,毛置行问,“想吃什么?”
向南舟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说,“嗯,我来安排,这顿我请你。”
毛置行忍不住怪叫一声,继而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说:“上次你说请我吃饭,只给一杯可乐外加一个汉堡,我都没吃饱。”
向南舟嘎嘎嘎地笑了,像只快乐的小鸭子;与毛置行侧向对视的目光盈盈,她说, “这次不会了,保证好吃而且管饱。”
毛置行被向南舟指挥着向旧城区开去。一路上,向南舟仿佛丝毫没有觉察到他情绪上阴翳的低气压,东捡西提地找着些轻松的话题来说;毛置行一方面要看路,另一方面也因为心里装着事,基本上没有留心向南舟具体在说些什么;向南舟也不在意是否得到他的和应,一律自说自话,如同不在意季节气候,花开随心,只慰有缘人。
向南舟清脆悦耳的声调,宛如下在竹林山涧中的一场雨,叮叮咚咚的,像一曲静心咒,冲淡了些许毛置行心中咕嘟嘟的郁结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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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冲动之下揍了庄则晔,陈嫂、陈哥和方挚仁这三人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同一战线,说,自己闯的祸自己去补救,谁也不会去帮忙。他拉不下脸去道歉,庄则晔也不主动来给他台阶下,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两家公司的合作,前期的筹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现阶段就是按照进度表来推进。普思利这边的工作改由林玥和一位经验丰富的项目总监跟进。听林玥说,庄则晔在忙一个新项目。
现在连想借着工作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了,他能不郁闷嘛。
心情不好,就找了好些猪朋狗友出来吃喝玩乐;刚开始几天还有些新鲜感,但那些只有打个照面的交情能有什么真感情,清一色都在须溜拍马;关键是拍马屁也还不走心,翻来覆去说的都是陈词滥调,听着听着连耳朵也觉得油腻恶心。从前跟庄则晔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多有意思啊,几位哥哥都不会将他特别看待,该批评的批评,该表扬的表扬,自然亲切得如同家人一般。尤其是庄则晔,会说许多商场上、社会上的人和事情给他听,让他看到自己生活圈以外的世界。
今晚又无处可去,无人可聊,只得又找来同一班人吃饭,饭后去了酒吧,还约了几个模特。都是年轻人,能玩能闹,热闹是热闹,但不知怎么地,毛置行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甚至厌烦得很,于是就逃了出来。一时间也没有地方可去,没有人可以找;茫然间就想起那天在车上跟向南舟的斗嘴,想起了向南舟请他吃汉堡时说的那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到了。”向南舟拍了拍他手臂,也拍断了他的思绪。
停好车后。向南舟领着他在昏黄的小巷子里左拐右拐,像走迷宫一样。然后在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门店前停了下来。
店面不大,里面摆了七八张桌子,已然坐满了顾客。然后在店面前的过道上又多摆了五张,支起了三把大大的沙滩伞挡雨。
向南舟找了最外面的一张桌子。
“等一下。”毛置行刚要落座,站在身旁的向南舟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抽出面巾纸就想帮他擦拭被雨打湿的桌子和椅子。
“不用。”毛置行一把推开了她的手,男人那用这般讲究。
向南舟看来也是常客,轻车熟路地朝着柜台处大声喊了一句:“老板,来两碗鲜馄饨。两份炸猪皮,一份蛋卷,一份青菜。加快哦。”
“好咧。”里面回应了一声。
向南舟回过头冲着他笑了笑,“待会不够再点。”
毛置行觉得对比那天的汉堡,今天已经算大餐了;更何况他的心思也不是为了吃。
“那是为了什么?”向南舟突然问了他一句。
“嗯?”毛置行愣怔了一下, 没跟上她的思路。
“我说,你心情不好是为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你的脸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的吗?”其实一上车,向南舟就感觉到了毛置行的低气压,只是觉得在开车的时候不适宜做探究抚慰工作;更何况,她腹诽了一句:你若不是心情不好,会主动来找我嘛。
毛置行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向南舟极其真挚的点了点头。
犹豫了半响,毛置行斟酌着说,“我跟你说件事情,但是你要发誓要保守秘密。”
向南舟朝他翻了翻白眼,“你爱说不说。”
毛置行吃了她一个钉子,顿时不说话了;虽然心里憋得有些难受,但毕竟陈嫂告诫过他,这件事不要到处张扬,他可不想一事未平又多生一事。
难得见到毛置行低眉顺目的姿态,竟然像个在角落被罚站的小男孩。向南舟心一软,就顺着他意作势起了个保密的誓。
毛置行像只乌龟一样伸长了脖子,一节一节地凑到她跟前,然后刻意说压低了声音,“我四哥跟简钰在一起了。”
向南舟很正常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件事啊。或许是因为女人有天然的直觉加上心细,那天在诊所,她明显就感觉到两人关系很不一般。庄则晔虽然沉默地站在一处,但是注意力始终落在简钰身上,而这两人时不时会有短暂的眼神交流。更何况,她从一开始就觉得两人无比般配啊,早晚也该走在一起。
“你怎么不觉得意外?”毛置行有些奇怪地问。
“我为什么要意外啊。首先,这是人家两个人的事情;再来,庄总跟简总很般配啊,年纪相仿,实力相当,完全是顺理成章啊,这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吗?”
毛置行忽然就有些落寞沮丧,原来从一开始便只有他自己是当局者迷。
向南舟一眼看穿了毛置行的缄默,先前毛置行大张旗鼓地追求简钰,办公室的人都知道;现在当事人坐在她对面,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多少是因为失落吧。
她安抚道,“我知道你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看到漂亮的东西都要拥有,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做人总得要多一分清醒和克制吧?即便有幸你能一时得到简总的青睐,但你能保证可以照顾得好她吗?别的不说,单说思想;像简总这种个性成熟独立又境界高远的女子,你能同人家谈什么话题?别不要人家在谈苏格拉底的时候,你便以为是同提拉米苏一样的甜点吧。"
虽然向南舟在最后还不忘揶揄他一番,但是看着她鲜活乖巧地想方设法开解自己,毛置行顿时开了怀;但同时又不甘心被归类为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梗着脖子说,“我知道苏格拉底的。”
“哎呦,自然知道你知道,我只会打个比方;我们小毛总帅气多金又有才,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嘛。”撸猫要顺毛摸,开解人也要顺着人性走。一顿,向南舟又故作姿态地卖了个惨,“你都不知道我上班比考研时还累;简总给我们安排工作或者是闲聊时顺手拈来的那些个沉没成本啊,熵增定律啊,我学习的速度都快要跟不上她更新的频率。那天还来了一句,’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我不得其解,回去一查,居然是出自《孙子兵法》。我的天啊,你说简总脑袋了是藏了个图书馆吧……我就问你,这样博学的女朋友你能hold得住?”
这时候,点的食物陆续上桌了。在温热浓郁的香味中,向南舟哄着毛置行吃一口,一口尝下去,结果鲜得差点连舌头都咬掉了。
向南舟老怀安慰地看着毛置行埋头享受地吃着食物,顿时滋生了满腔的成就感。这种满胀的感觉都快让她忘记了饥肠辘辘。刚要大快朵颐,便看见毛置行抬头直愣愣地看着她。
“我打了四哥……”其实,这才是他心里头真正烦郁难消的低压团。
“啊~”这下,向南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