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我不是你的风景（3/6） / 四六文摘

清晨，顽强的手机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接起来，却是历哥在气急败坏地叫嚷：“赶快起床，立刻出发，今天我们要去参加捡垃圾跑山活动，在西山公园跟薇儿会师。”

我还来不及有任何回应，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唉！薇儿，你这个小精灵，扰了我的美梦。看看窗外，燕儿鸣叫，柳絮纷飞，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这才使我突兀地想起，这个周六，是我、历哥与薇儿相约跑步的日子。

薇儿是天津的跑友，姓庄名薇。她的身份很特殊，是体育记者，专做各种赛事报道，同时也是一名跑者。薇儿起初接触越野，只是做一些采访和主持，随着认识的加深，后来逐渐喜欢上了这项运动。与丝绢迥然相异，薇儿是一个活泼好动、开朗大方的女孩。她常常穿着运动服，梳着马尾辫，辫尾晃动在俏丽的双肩上，显得特有朝气。

薇儿是历哥的昔日情人。他们曾经有过两年缠绵悱恻的恋情。后来，随着薇儿离开北京，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也就名存实亡了。与那种典型的不负责任式的恋情所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横眉冷对。相反，他们仍然把彼此当作很要好的朋友。薇儿常常来京城找我们玩，好像压根就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她坦率，真诚，拿得起，放得下。她的友谊如同涓涓泉水，纯净无伪，绵长不断。她的世界永远都是蓝天、白云、红花与绿叶。我喜欢这样地赞美她，她与众不同的美几乎感染了与正在感染着身边所有的人。

驱车在通畅的五环路上，思绪却如同窗外飞舞的柳絮般飘忽无常。我想起了以前我们相处的日子，想起了我们与春天的那个约定——每年清明过后的下个周末，西山公园，我、历哥与薇儿。迄今为止，这个聚会我们已经履行过三次了。

三年前的今天，是我们与薇儿初次相识的日子，我还可以清楚地记起当时的情形。那一天，西山公园同样组织了义务捡垃圾活动，我与历哥当然是义不容辞地参加了。去的跑友很多，多半看上去年龄都不大。这些青年男女们显然不只把心思花在了这项活动上，他们贪婪地抓住了一切可以发展感情的契机，十足地在异性面前表现自己。小伙子们朝气蓬勃地走在前面劳作，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跟在后边说笑。

避开了喧闹与浮华，我和历哥沿着侧面的一条小路，爬上了一座高高的山岗。自从踏入公园的大门，我们便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这座荒山，山势陡峭，积存的垃圾很多，这才是最需要净化的地方，我们为自己的选择而骄傲，我们俯视群山与小草，我们甚至还带着先锋者的姿态高唱：“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小薇……”

然而，就在此时，奇迹出现了。也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缘分所致，我们的薇儿真的从歌声中向我们走来了。她好象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双手拎着垃圾袋艰难地向上攀爬。那一刻，我惊呆了，身边的历哥却如同流星般地窜了出去。

那一整天，我们说了许多话，具体是什么，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从那以后，我们三个人便成为最要好的朋友。我们约定，每年的四月，都要去西山公园，给这座山做清洁。

如今，又是一个年头过去了，不知这片山头相比之前，是否有了什么变化。

进入西山公园停车场，我收起飘渺的回忆，迫不及待地跳下车。现场已经聚集了热热闹闹的跑友，景区门前挂着大幅标语：“清捡垃圾、美化环境，大型公益跑山活动”。

飞快地来到出发点，看到志愿者正在为大家分发参赛服、补给品，以及捡垃圾用的工具。准备停当的跑友便陆续汇聚在舞台前，跟着主持人做热身运动。再来看这位主持人，是一位年轻的美少女，姿态妖娆，笑靥如花，正是薇儿。

“我在这里……”，在主持的间隙，薇儿望见了我，开始拼命地招手。

抢到跟前，只见薇儿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一闪一闪，很激动的样子：“你们看，今天来这么多人，他们多么可爱。”

我从心里发笑，这个美丽的姑娘，难道她真得不知道，只有站在舞台中央的自己，才是最引人注目的风景吗？她身着时尚印花越野套装，整个打扮自然、奔放、活力四射。她好象是一个童话里的春姑娘，招引了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自己周围。人们的目光开始在她身上游走，胆小的男孩子只是在不经意间投来匆匆的一瞥，做贼似地，迅速扭转了头。胆大的小青年热烈而持久地凝眸注视，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历哥也到了，我们在旁边聊天，等待着活动进入倒计时，然后鸣枪出发，薇儿才算完成了主持任务。待大部队陆续出发了，薇儿把未尽事宜交代给志愿者，来找我和历哥会合。我们三人整理好装备，向那座荒山走去。

“这次捡垃圾活动，竟然吸引了这么多人参与，薇儿，你的魅力真大！”我故作惊叹。

“闭嘴，别乱讲话。”薇儿扭头白了我一眼。

“薇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搞这么大规模的活动？” 历哥如此嗔怪地对女人讲话，我真不知他发了什么神经。

“并没有什么呀！我只不过是发了篇报道，提了个倡议，于是就有了这次活动。”薇儿的嗓音很好听，沙沙哑哑的，带着点南方味。

“不，你说谎。你捐了钱，捐了很多钱，否则的话，怎么会有如此精致的装备、补给，以及救援等后勤保障。”历哥粗声大气地吼叫起来，周围的很多人感到好奇，向我们这边观望。

薇儿不再理睬，跑向旁边的山脊，这条路渐渐地远离喧嚣，通向只有我们才会去的那座荒山。

等历哥平静下来之后，薇儿用手臂抹了抹微微发红的眼圈，头也不回地说：“几年来，你一直悄悄地来这里跑山，隔一两月就来捡一次垃圾。而且，你看看我们跑山的路线，本来是没有什么规则的，硬是让你跑成了一个爱心图形。这些，其实从一开始我就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常常使我有所感动，于是到了后来，我便接受了你的爱。同时，我也暗自对自己许诺，我只与你做短暂的恋人，我们只能好好地相爱两年。现在，我的承诺已经做到了，我们可以各走各的路了。我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当前这样挺好的。组织这次捡垃圾活动，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为你，为我们，为这片自己曾经奔跑过的山野再做点什么，这会让我以后回忆起来觉得心里很踏实。”

薇儿的声音很低，但声声入耳，好象针棘一样刺进我的心窝。天哪！我怎么都没想到呢，在这光秃秃的山里，意外地参加了一次捡垃圾活动，没想到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怪不得这山里的环境是越来越好了。为了捕获一个少女的心，历哥竟然如此地苦心经营。只是这样地费尽思量，是否有点得不偿失。

“薇儿，你为什么要许下那样的诺言，你知不知道很残忍？”鱼贯穿行于草丛中，看不清历哥的表情。

“我不认为它是一种残忍。爱情是一种感觉，一种需要在特定环境下才能产生的感觉。以前，我们都是北漂，有共同语言，可以找到那份相爱的感觉。可是如今，我们分隔两地，那种感觉也就失去了维系它继续存在下去的条件。我之所以给出那样的承诺，只是不想让我们的相爱成为以后生活的枷锁。”

“你这是在玩弄感情，你不能这样地推卸责任。”历哥显然有点着急，竟然口不择言起来。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着实有几分滑稽。

“任何一个恋爱中的人都是有所保留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保留爱与被爱的权利。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也许我们以后还能够有机会在一起，还可以再次找回那种失去的感觉，然而现在，却是不能。”

“可是我们——”

“历哥，你不要赶尽杀绝，不要功利目的这么强，不要剥夺我们做普通朋友的权利，这样地追究下去，难道你真得不要你的薇儿了吗？”

“好——好——好！算你厉害，伶牙利齿的，总是能找到理由。我辩不过你，我认输。”

“本来就是吗，这才是大神的风度呢。”薇儿格格地娇笑起来。

“薇儿，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在玩过家家的游戏？”看着她灿若梨花的笑容，我蓦然地感到，周围的整个世界，都无法再真实起来。

“跟你这个小丫头在一起，简直认真不起来。”历哥仍有些忿忿不平。

“你们都不是好人，都欺负我。”薇儿撅起了小嘴，过不多时，忍俊不住，仍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