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西寨门跑出去,去找寻李山的踪影。一条蚰蜒小路的两边散布着一个又一个陷阱,每个里边都有被阱底的竹箭扎死的人。李旺财抱着一挺歪把子从竹林对面走了过来,侯云山跑过去,摇晃着李旺财的两肩问:“李山呢?你看到李山没有?”
李旺财摇了摇头,指着陷阱说:“吴凤山的人死了,李山就没死,吴凤山的人没死,李山就死了。”
仝锤扯着嗓子喊叫起来:“李山——李——山——”
李山拖着一挺歪把子机枪,一瘸一拐地从竹林里走了出来,狂笑着说:“你叫唤个啥哩?”
侯云山把李山搂在怀里,泪水涌了来,说:“我没死,你就不能死;我死了,你也不能死!”
李山推开了侯云山,笑着说:“你一口一个死字儿,我早晚会被你咒死的。”
田二牛跑了过来,拉了拉李山的手说:“你就好比是咱们这山里的一头狼,轻易死不了!李爷,我说得对吧?”
李山抬起脚,摆出要踹田二牛的架势,说:“滚,闭上你的臭嘴,我要真是一头狼,死之前也要把你这头牛吃了!”
田二牛嬉皮笑脸地往后退了两步,仝锤朝前靠了靠说:“王石头兄弟死了,被埋在南寨门西边那个豁口的石头堆里,刚才才被扒出来。”
侯云山扭身对李山说:“你和旺财叔先回去,我去料理一下王石头兄弟的后事儿。”
李旺财的嘴角儿向上抽了抽,说:“你说的是屁话!料理他的后事咋能少了我?!”
有人要去搀扶李山,李山挣脱了,一步一扭地朝南寨门那边儿走去。边走边说:“这样的事儿咋能少了我李山?!”
侯云山看了看李旺财和李山,跑到了豁口边,抱住了王石头,哭了起来。血从王石头的嘴里流出来,染红了侯云山的前襟。
李旺财蹲下身来,用手帮王石头合上了眼皮,说:“干咱们这一行的,死是早晚的事儿,找个地儿把他埋了吧。”
李山单膝跪地,将歪把子的枪托儿砸在地上,支撑着身子,说:“把石头兄弟埋在这附近吧,早晚有一天,我会让石头兄弟看着我把吴凤山和三麻子的头打得稀巴烂!”
侯云山抱起王石头,走到一块巨石边,让王石头的尸首靠着巨石,说:“就把他埋到这儿吧,这块大石头就是他的墓碑!往后,咱们看见这块大石头,就看见了石头兄弟!”
仝锤和田二牛赶快找来扬镐和钢锹,带着众人挖了一方墓坑。刚把王石头安葬完毕,水灵抱着高高一摞儿黑瓦碗来了,刘满仓用背篓背着两坛酒跟在水灵身后。张富贵朝刘满仓瞥了一眼,吼了一声:“你个胆小鬼还敢到这儿来?”刘满仓羞红了脸,怯生生地说:“我来……这儿,是送酒的,想给大伙儿压……压惊……”李山翻了刘满仓一眼,吼了一声:“咱爷们有啥惊要压?再去给大伙儿背几坛酒来,我给大伙儿说说西寨门那边的事儿!”大伙儿听了,齐声叫好。水灵把黑瓦碗摆成一行,张富贵擎着酒坛子,挨个儿倒酒。水灵端起两碗酒,一碗递给了李旺财,一碗递给了侯云山,挨着侯云山坐了下来。田二牛给李山递了一碗酒,喊了一声:“让李爷边喝边说,咱们都把耳朵挖挖,好不好?”李山一口气把一碗酒喝干,扫视了一圈,说:“干咱们这一行,和打猎是一样的。遇到一头狼,要有和狼硬碰硬的种气;遇到一群狼,就不能对着干了。大伙儿刚才都到西寨门外看了,都看到路边儿的那些陷阱了,这次吴凤山派到那边的人再多,再多的人一齐往上扑我也不怕,我只要守住一条小路的宽度就够了,有了我手里这挺歪把子就够了。陷阱里的那些家伙,就是上了当的憨蛋,都是像野猪一样猪头猪脑的家伙。”李旺财哂笑了一声,说:“你小子呀,胆子比命大,要不是我从山下赶过来,和你有个侧应,指不定你就……”刘满仓领着几个人抱着酒坛走了过来,侯云山从刘满仓怀里接过酒坛,给众人满上酒,举起酒碗,说:“兄弟们,干了,都回去吧,想吃肉就吃肉,该睡觉的就睡觉。我在这儿再坐一会儿,陪陪石头兄弟。”
众人看了看一动不动的侯云山和水灵,走了。侯云山看了看水灵,说:“这儿风大,你也回去吧。”水灵摇了摇头,固执地说:“你在这儿陪石头兄弟,我在这儿陪你。”侯云山提起一坛酒,揭掉盖子,绕着王石头的新坟转了三圈,才把酒倒完。他坐在水灵身边,端起酒碗,望着远方,说:“你心里想的啥我知道,你想要的是啥我也知道。你心里想的,也是我心里想的,你想的也是我想要的。我比你还想要,可是我不敢要,不能要呀,只要咱们还在这寨子里,指不定哪一天,我就会像石头兄弟一样……”水灵用一只手捂住了侯云山的嘴,另一只手在侯云山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下,哽咽着说:“你不敢你不能,那是你想的太多想得太远。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我就知足了!”侯云山搂住水灵,用头贴着水灵的脖子,泪水从眼角喷涌而出,流淌成了两道小溪……深夜时分。石屋里,侯云山趴在床边睡着了,床上的水灵睡得很踏实。梦里,侯云山再次梦到了槐树湾,梦到了娘,梦到王长胜把娘绑在河边的那棵老槐树下,用一杆老笨桩抵着娘的头……侯云山惊叫了一声,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水灵起身伸出胳膊抱住侯云山的头,呢喃着说:“云山哥,你……咋了?侯云山任由水灵抱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唉——做恶梦了。赶明儿,我要回老家一趟,看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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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