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婧宸丨章太炎《文始》的成书与版本考

章太炎《文始》的成书与版本考

董婧宸

董婧宸,文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心、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传统《说文》学研究、传统小学研究。

提要:1906年章太炎东渡日本后,先后完成考察方言本字的《新方言》(1907—1909)和考求文献本字的《小学答问》(1909),此后,章太炎逐步形成了追根溯源的学术追求,完善和明确编纂体例,以二十三部、二十一纽的古音系统为纲,以初文、准初文为起点,以孳乳、变易为基本条例,以前期的考据为基础,着手撰写同源词研究的专著《文始》。1911年初,《文始》最终写定。1911年6月起,《文始》在《学林》“名言部”连载,仅刊载《文始叙例》及卷一歌部、泰部后即停刊。1913年,章太炎《文始》手稿经钱玄同、龚宝铨等浙江弟子之助,以浙江图书馆为名,由康宝忠在上海石印出版。1915年,由康宝忠等弟子校勘的右文社本《章氏丛书》出版,其中收录的《文始》,以手稿石印本为底本排印,惜多改用今字,另有排印错误。1919年,由章太炎女婿龚宝铨、章太炎兄长章箴等人负责的浙江图书馆本《章氏丛书》出版,其中收录的《文始》,以右文社本为底本,并校改了一些讹误,校勘较为精审。这一版本,也是后来通行最广、影响最大的《文始》版本。

关键词:章太炎 词源学 《文始》 《章氏丛书》 版本

《文始》是章太炎全面探讨汉语词源的代表作。关于《文始》的成书情况,章太炎在《自述学术次第》(1914)、《自定年谱》(1928)、《记本师章公自述治学之功夫及志向》(1933)等著作中皆有追述[1]。特别是《自定年谱》中,章氏将“先后成《小学答问》《新方言》《文始》三书”,系于1910年。此后,汤志钧《章太炎年谱长编》将《文始》的《学林》刊载系于1910年,并在1913年、1914年条下,分别述及浙江图书馆和右文社出版《文始》手稿本一事[2]。学界在讨论《文始》的成书和版本时,因讨论成书的标准不一,或据章太炎讲授《说文解字》定于1908年,或以《学林》出版系于1910年,或依浙图石印本的出版列入1913年[3]。不过,从相关报刊、书札、日记可知,章太炎所撰的《自定年谱》等文,为后来追忆,纪年容有出入;汤志钧《章太炎年谱长编》对《学林》的出版情况和《文始》的版本考辨亦有疏失。目前,学界对《文始》的撰作出版情况的认识,还存在着一些模糊不清乃至史实错误。笔者拟据相关书札、日记等一手史料,考述章太炎《文始》的撰作及刊行始末[4]。

一、《文始》的撰作背景和撰作宗旨

章太炎《文始》中,秉持着以汉字为线索考求汉语词源的学术宗旨。在1910年出版的《国故论衡·小学略说》中,章太炎旗帜鲜明地提出“作《文始》以明语原”,预告了《文始》的撰作。可以注意到,章太炎在《文始》中标举“文始”“初文”,而在其前后的学术著作中,章太炎每以“语原”“语根”“根柢”“本株”等指称词源[5]——无论是《文始》中考求文字之“始”“初”,还是探求汉语之“原、根、柢、本、株”等词,都指向了《文始叙例》所述的“道原穷流”“浚抒流别”。章太炎注重推源求根,与他的学术渊源和学术思想的发展,皆有紧密的关联。

从学术渊源上看,章太炎的词源研究,既立足于乾嘉以来小学形音义互求的学术传统,也受到了西方历史语言学的学术影响。1906年,甫至日本,章太炎在东京留学生欢迎会上演讲,提及语言文字学,“这一种学问,中国称为小学,与那欧洲比较语言的学,范围不同,性质也有数分相近”[6]。1907年,章太炎撰《新方言序》:“世人学欧罗巴语,多寻其语根,溯之希腊、罗甸,今于国语顾不欲推见本始?”[7] 1910年10月20日,正在编撰《文始》的章太炎,从日本致书钱玄同,再一次提及传统小学和西方语言学:“然小学之业,非专书正体而已,言其高者,则言语文字相互为根。他国皆有语学,中国宁独无之?欲知语学,非以《说文》为本,辅以《尔雅》《方言》诸书,则无其道径。”可以看出,章太炎多次将中国传统语言文字学与西方语言学并称,且尤为重视西方语言学求根的学术特点。章太炎撰写《文始》,其学术根柢是传统小学,但在借鉴西方历史语言学后,突破了传统小学的个体、零散、局部考据,覆盖了《说文》和上古文献六千余词,致力于建立整体、全面、系统的词源网络。

章太炎《小学答问》

就学术方法和学术理念来说,《文始》的撰作,是章太炎前期小学研究的深化。1910年的5月10日,章太炎致信钱玄同,沟通《说文》“觋”字之本,言:

“灵”“觋”皆巫,本一语之转耳。“灵”训为“善”,亦由“𡈼”受声义也。(《小学答问》中但以“周易”为“周觋”,若穷其本,则当推之“𡈼”字。此种说当于《文始》箸之。)……善也、灵也、圣也,皆以“𡈼”字为初文,“岂弟”之字亦然。

在这通书信中,章太炎明确指出,《小学答问》“易”下仅沟通“易”与“觋”,而在他将要撰写的《文始》中,将进一步“穷其本”,并“推之'𡈼’字”。此札章氏以“𡈼”为初文,系联“征、莛、茎、颋、庭、梃、劲、端、题、善、圣、易、觋、灵、呈、弟、程”诸字,正可以视为《文始》示例。同时,章太炎还在这封书信中,将小学分为五级:

一、本形本义(就《说文》直解其义及其造字之法。)

二、音韵(甲:今韵,今纽。乙:古韵,古纽。此学稍繁,然今已有条理。)

三、正借相求法(以《说文》本形本义,求《尔雅》、《方言》、群经、古籍之训诂,是为以正求借。以《尔雅》、《方言》、群经、古籍之训诂,求《说文》本形本义,是为以借求正。)

四、转注假借法(上说正借相求,借非六书之假借也,此真假借即是引伸之义,凡一字有数义者属之。转注则限以义同声近者,此校正借相求为约易,然非先知正借相求,则无由推明此旨。)

五、文字孳乳法(转注惟有同义,假借惟有引伸之义。一字变为数字,而音义同者,当求何字在先,何字在后。一义变为数义,而字体亦异者,当知本是一字,后乃乖分,此所谓文字孳乳法也。)

章太炎小学五级的体系,明确了《文始》与之前学术著作间的学术联系与区别——第一级“本形本义”指的是《说文》的本义分析,是章太炎一切小学研究的基础。第二级“音韵”包含古今语音的变化,关涉到《新方言》追溯方言音变。第三级“正借相求”主要解决《说文》本义与文献的引申、通假的沟通,关涉到《小学答问》的“求本字”。第四级“转注假借”,讨论音义变化与文字造字,是章太炎在《小学答问》“转注”条下的重要发明,也是第五级“文字孳乳”的基础。第五级“文字孳乳”,即指撰作《文始》。正如章太炎在札末所说:“五级条贯最精,大要以独体之文为本,寻检合体诸文,义有相同相受,音有相转相迆者,则次第较然可辨。仆所以有《文始》之作也(前为《语言缘起说》已发其端)。”在章太炎的学术构思中,1906年撰成1910年改定的《语言缘起说》积累了理论探讨,1907年至1909年完成的《新方言》《小学答问》中积累了考据材料,而《文始》则是其小学著作中“条贯最精”的一部。大约在此前后,章太炎即正式着手完成《文始》。

二、《文始》的编纂体例与编纂过程

《文始》的编纂,章太炎以二十三部、二十一纽为古音框架,以“孳乳”“变易”为基本条例,以独体或准独体的初文、准初文为起点的同源词系联著作。从章太炎的相关书信、著作中可知,在1909年完成《小学答问》后,章太炎陆续建立古音系统,形成孳乳、变易条例,明确初文、准初文的材料和六书标准,至1911年初,完成《文始》的编纂。

(一)古音系统的建立

1910年,章太炎《国故论衡·成均图》立九类二十三部、二十一纽。1911年《文始》在《学林》连载,《文始叙例》后亦载《成均图》[8]。《成均图》的古音系统,是章太炎《文始》编排的基础:《文始》厘为九卷,自古韵九类而出;各卷下初文的次序,亦基本依声纽五音的深喉、浅喉、舌、齿、唇之次。

就韵部系统而言,章太炎早年在《论语言文字之学》(1906)和《新方言·音表》(1909)中,分别提出过古韵二十二部、二十三部的分部构想,只不过从古韵框架来看,此时主要是以段玉裁古音十七部为基本格局。在《成均图》(1910)中,章太炎吸收孔广森之说,以对转作为古韵系统的基础。《文始叙例·略例丁》:“观夫言语迁变,多以对转为枢。”在《文始》中,章太炎全面运用古音,探求多层、多向的音义演变。在章太炎1910年4月7日与丁以此书,也提出了应用对转规律来考求本字、推求孳乳,这适与《小学答问》和《文始》著作宗旨相会[9]。

就声纽系统而言,章太炎《文始》中的《成均图》,设立五音二十一纽,与《新方言·音表》(1909)、《国故论衡·成均图》(1910)基本一致。但具体每个字,其声纽该如何确证?章太炎1910年12月9日与钱玄同的书信中,以“㠯、丣、戌、八、九”这五个声符为例,指出在具体的归字上,讨论每个字的上古声纽,必须以中古《广韵》音系为参考来讨论[10]。这些讨论,为《文始叙例·略例壬》提出“凡同从一声者,不皆同归一纽”的观点,打下基础。

(二)孳乳变易的提出

《文始叙例》言:“讨其类物,比其声均,音义相雠,谓之变易,义自音衍,谓之孳乳。”在《文始》中,孳乳和变易是核心条例,从性质上看,正如陆宗达、王宁二位先生所指出的,“变易指文字本身形体发生变化而意义不变;孳乳指在词义演变的推动下发生音变并分化出新形”[11]。

根据章太炎《文始》前后的小学著述、相关信札可知,章太炎一开始并未严格区别孳乳和变易。从学术来源上说,章太炎的“孳乳”,本于许慎《说文解字叙》:“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而其“变易”,亦来自《说文解字叙》之“改易殊体”。但从《说文解字叙》的原文来看,“孳乳”强调的是文字产生,而并未区别孳乳的新字和原字之间是否有意义或语音的区别。因此,在《文始》之前,章太炎在论及“孳乳”时,其实包含了《文始》中“孳乳”和“变易”两类现象。如1909年撰成的《小学答问》,在“巳”下系联“㠯、胎、似、嗣”,并言此诸字“本以一文衍为数义,更相孳乳,其体遂多”,而“

”下系联“蔰、

、华、

、菡

”,亦言此诸字“皆一语异音,孳乳为数字尔”。至《文始》中,“巳”下由意义引申推动的造字,《文始》仍以“孳乳”称之,而“𢎘”下意义未变仅有语音变化的造字,《文始》改以“变易”称之。另外,上引章太炎1910年5月10日与钱玄同讨论小学五级的书信中,章太炎提出“文字孳乳法”,主张考察“一字变为数字,而音义同者”和“一义变为数义,而字体亦异者”这两类现象,前者即《文始》之“变易”,后者则为《文始》之“孳乳”,但章太炎此时仍以“文字孳乳”涵盖言之。从这些例子可以看出,章太炎“孳乳”和“变易”条例,是逐步形成的。后来,在《文始》的词源系联中,方有全面和自觉的应用。

(三)初文标准的明确

“初文”“准初文”是《文始》的系联的起点。章太炎《文始叙例》言:“刺取《说文》独体,命以初文,其诸渻变及合体象形、指事,与声具而形残,若同体复重者,谓之准初文。”章氏的初文、准初文,来自《说文》等书中的独体和准独体字。在《文始》之前,尽管章太炎在讲授《说文解字》时,曾零星地以“古只作某”沟通古字与后出字的关系,但彼时的章太炎,并没有明确以“独体”和“合体”作为判分“文”和“字”的标准[12]。1910年3月10日,章太炎在与钱玄同的书札中,明确提及“初文”,至5月10日提及“以独体之文为本,寻检合体诸文”的方法。1910年5月底出版的《国故论衡·理惑论》中,章太炎进一步提出,要以《说文》独体为主,参以《周礼》故书、《仪礼》古文、三体石经、石鼓文为主要材料,以“比次声音,推迹故训”的学术方法,“以得语言之本”,这与后来《文始叙例》中的“比合音义”“抽绎初文”,前后一致。

在章太炎与钱玄同的书信中,也透露出章太炎逐步完善初文标准,并确定《文始》初文内容的过程。在初文归纳方法上,1910年12月9日,章氏提出:“部首五百四十字,欲错综六书,为之分类。”亦即以《说文》部首为主要材料,根据六书中属于独体的部分,归纳为《文始》初文。在具体的六书标准、初文性质的讨论方面,章太炎先后以《说文》具体的部首出发,讨论了象形、指事、会意兼象形、会意加入指事、会意兼指事、合体象形、合体指事、“声已成字,形则非字”的形声字等不同的六书分类。尤其值得注意的是,10月31日札中,章氏以“艸”“林”等字为“会意兼象形”,至次年1月24日札中,则改言“会意兼象形一例可去”,这与《文始》在准初文下单独列出“同体复重”一致。同时,在《说文》部首的具体六书归类方面,章太炎先在12月9日札中,分门别类地讨论《说文》110余个部首的六书归类,并在次年1月24日札中,对上一封书札中的内容做了申述或订正。考章氏《文始》中提及上述诸字的六书分析,亦多从后一封书信[13]。可以看出,至1911年初,章太炎仍在不断调整《说文》部首的六书分析,并由此形成《文始》最终的初文和准初文条目。

三、章太炎《文始》的版本源流

章太炎在1910年5月出版的《国故论衡》中,已经提及撰写《文始》一事。不过,此时《文始》仅初具规模,并未写定。1910年10月,《文始》大体完成,至次年1月,最终脱稿[14]。1911年,《文始》在《学林》连载,仅刊载两期即中辍。1913年,浙江图书馆出版《文始》手稿石印本(以下简称“石印本”);1915年,《文始》收入右文社本《章氏丛书》(以下简称“右文社本”),1919年,《文始》又收入浙江图书馆本《章氏丛书》(以下简称“浙图本”)。各本情况如下:

(一)1911年《学林》连载本《文始》

1911年《学林》名言部《文始》(一)

《文始》最早连载于由章氏弟子在日本办设的学术刊物《学林》“名言部”下。《学林》出版两期,第一期刊载《文始叙例》及《阴声歌部甲》,第二期刊载《阴声泰部乙》。两期均有《学林简章》,言“学林处设日本东京小石川区小日向台町一丁目四十六番地”,第一期封底署“国内发行所:上海四马路惠福里模范书局”“印刷所:东京小石川江户町十八番地 协信舍”,书中无出版年份。

关于《学林》办设,章太炎女婿朱镜宙《咏莪堂随笔》曾言:

弟子集股五百元,每股五元,创办《学林》,总务贺伯钟、邓只淳,书记任鸿隽、陈新彦,会计董庆伯、杨伯钦,校勘钟正楙。仅出两期,而武昌起义之电至,遂相率回国。[15]

从相关记述看,《学林》是由当时仍在日本的章氏弟子贺孝齐(伯钟)、邓胥功(只淳)、任鸿隽(叔永)、陈嗣煌(新彦)、董鸿诗(庆伯)、杨伯钦(若坤)、钟稚琚(正楙)等人募集资金,公开发行[16]。同时,在章太炎与钱玄同、朱希祖的通信中,也透露出《学林》的出版进度。1910年10月20日,章太炎与钱玄同书,言“《学林》为同志所发起,仆任著作,为分别十二门,拟于明春出版。”也就是说,《学林》初拟在1911年春出版。只是,《学林》仅章太炎一人撰稿,稿件排字较慢,实际出版较预期有所推迟。1911年5月2日,章太炎致书钱玄同,言:“《学林》近已付印,本定阳历五月五日出版,排字稍缓,未能赴期也。” 5月24日,章太炎又与朱希祖信,言“《学林》下月可出,《文始》亦分期刻入”[17]。这些书信表明,《学林》第一期实际出版,当在1911年6月,第二期则大约在9月[18]。之后,辛亥革命爆发后,章太炎及其弟子纷纷归国,《学林》停办,《文始》连载中辍。

《学林》连载本《文始》,当是据章太炎手稿誊录后付排。在内容上,连载部分与1913年浙江图书馆石印本《文始》文字基本相同。在用字方面,诚如钱玄同日记1913年1月7日条所言:“章师原文多古字,刻入《学林》则多改从今字。”如章太炎“䙷、㠯、埶、渻、艸”,《学林》作“得、以、势、省、草”等[19]。另外,《学林》亦有排印讹误。如《文始叙例》略例乙之“叠韵变语”,略例癸之“暧晻”,《学林》分别误作“叠韵语”和“暧昧”。

(二)1913年浙江图书馆手稿石印本《文始》

1913年浙江图书馆石印本《文始》

1913年季春,浙江图书馆手稿石印本《文始》出版,这是《文始》首次全面公开出版。从章太炎书信、钱玄同日记看,其刊行经过颇费周折。

1910年10月31日,章太炎曾致书钱玄同,提出“《文始》当刊入《学林》,他日仍望作隶古正书,刻之木版”,亦即除了在《学林》上以铅字排印外,希望仿照《小学答问》的“隶古定”方式,以雕版刊行《文始》。1911年底章太炎回国,辗转在上海、杭州、南通等地从事革命活动,1912年5月,章太炎北上抵京,此时《文始》手稿仍存杭州。此后,章太炎曾多次致信在浙弟子,拟请钱玄同、朱希祖等人分别觅人另行抄录《文始》,以便印行[20]。特别是6月25日,章太炎在与钱玄同书中提及,“《文始》如可迻写,刻木上石皆宜,作篆龚父最佳,然闻其迁沪已久,未知曾否归杭耳”。这说明此时章氏主要考虑以雕版或者石印出版《文始》,并拟请长于篆书的高保康(字龚甫,一作龚父)题签。后来,1913年石印本出版时,书中的篆书内封,即由章太炎推重的高保康题署。

1912年下半年至1913年初,《文始》稿本由章氏弟子分头觅人抄录,并由钱玄同汇总校勘,其抄录始末,见钱玄同日记:

1912年9月22日:托张槐清抄《文始》一卷已毕。灯下取与原稿校之。此书章师来信敦催,现定先随便录出,以后当由我渐渐一张一张的写起来,一二年后写毕付石印矣。

1912年11月17日:得蓬仙书,知在海宁觅得抄胥二人。计《文始》尚有四卷未抄,即拟寄往抄之。

1912年12月2日:幼渔谓《文始》若作稍稍近正之体,不悉依篆体改正,终有未尽合,但予谓篆隶之分本在字体,许序明言:“初有隶书,以趋约易。”是隶书本不能全正矣。昔为师书《小学答问》,字字从篆体改正,既苦烦重,而如日月等字终不能酷肖,故作隶,止可近正,不能全正。惟章师之言本小学上最高等之书,予颇欲师艮庭之例,全作篆书,期于正名之道,十分完备。尹默、幼渔皆以为然。

1912年12月30日:《文始》范处抄的一册,周处抄的三册均来,将毕事矣。

1912年12月31日:余惟《文始》草录将毕,原稿明□二节,逖先入都(为读音统一会事),拟赍往还师。而此书余拟刊二本,现拟与未生说,由图书馆刊木,作宋体,字体稍求近正,如《礼书通故》之例即是。开刊后总算民间有了通行本,然后再由余仿江先生例作篆书,勼赀影石印行,以为正名之举。此说逖先、尹默皆以为然。

1913年1月7日:晚校钞本《文始叙例》。章师原文多古字,刻入《学林》,则多改从今字,今单行刊本,故仍刊正。伯宽谓《文始》写80元,刻300元,约四百元可刊成矣!

此外,钱玄同1912年10月15日、10月16日及1913年1月24日日记中,尚有其校勘《文始》抄本的记录。这些日记表明,当时参与《文始》抄录工作的,还有当时在江浙的章太炎弟子朱宗莱(蓬仙)、马裕藻(幼渔)、朱希祖(逖先)、龚宝铨(未生)及范古农、周作人、沈尹默等人[21]。钱玄同最初决定“先随便录出,以后当由我渐渐一张一张的写起来”。钱玄同与其他章门弟子讨论,并与友人单不庵(伯宽)商议,曾有意出版两种:一种请时任浙江图书馆馆长的龚宝铨负责[22],“由图书馆刊木,作宋体字”,即依照录出的《文始》抄本,以宋体刊行。另一种则拟“仿江先生例作篆书,勼赀影石印行,以为正名之举”,即仿照清人江声以篆书上版之例,由钱玄同用篆书誊录《文始》一册,再付石印。

1913年初,章氏弟子已经初步完成了稿本的誊录工作。不过,《文始》的最终出版,并未依照这些章氏弟子的想法执行。1913年2月5日(农历壬子除夕),章太炎行将离京赴长春东北筹边使任,致书钱玄同,催促返还《文始》原稿[23]。4月,章太炎“托事南行”,抵达上海。大约此时,章太炎最终决定以《文始》手稿,以浙江图书馆之名石印出版。钱玄同4月16日日记:“将《文始》稿寄出,告康心孚,谓若印三千部,而价在五十元左右,则竟刻三千部矣。”[24]日记表明,钱玄同将《文始》稿本寄与在上海的章氏弟子康宝忠(心孚)。此时,康宝忠在上海办《独立周报》,并有独立的印刷机构。因此,《文始》石印本的出版,当为浙江图书馆出资,而实际的印刷销售则由康宝忠负责。这也是1914年康宝忠主办的右文社《雅言》杂志上,刊载《文始》石印本广告时,言总发行所为“上海右文社”的缘故[25]。

浙江图书馆手稿石印本《文始》,内封题“文始/余杭章炳麟著/高保康署检”,牌记署“昭阳赤奋若季春浙江图书馆用箸者手写稿本景印”,即癸丑年(1913)农历三月[26]。浙图石印本版框宽13.5厘米,高18.9厘米,四周双边,版心白口,中有“文一”等卷数及页码,页码各卷另起。正文稿纸半页十二行,行三十字左右,小字双行同。从日记书信和其他史料看,章太炎1911年初在日本撰成《文始》稿本,归国后《文始》稿本存在杭州,章太炎未能抽出时间修改稿本。因此,1913年出版的《文始》石印本的底本,当是章太炎在1911年完成的稿本。石印本上有句点,亦保留了章太炎修改、涂抹的原始痕迹。

(三)1915年右文社本《文始》和1919年浙江图书馆本《文始》

在石印本后,《文始》曾先后收入1915年上海右文社本《章氏丛书》和1919年浙江图书馆本《章氏丛书》。《章氏丛书》的出版,是章太炎著作的重要集结。

1915年右文社章氏丛书本《文始》

《章氏丛书》右文社本,由章太炎弟子康宝忠等人负责。1913年8月,章太炎离开上海,入北京化石桥的共和党本部。1914年1月,因大闹袁世凯府事,章氏先被禁锢于京卫军教练处,2月迁龙泉寺,7月迁钱粮胡同。在钱粮胡同期间,章太炎开始整理昔日著述,修订《国故论衡》《检论》,编印《太炎文录》,并与来北京到访的弟子康宝忠、康宝恕、曾道商议《章氏丛书》出版和选目事宜[27]。1915年下半年,由章氏弟子康宝忠、康宝恕、潘大道、曾道、井勿幕等在上海校勘完成的右文社铅印本《章氏丛书》出版[28]。《文始》收入丛书第四种。右文社本《文始》内封署“余杭章炳麟太炎父著/文始/上海右文社印行”,似出康宝忠之笔。卷端题“文始叙例 章氏丛书之一”,版式四周单边,版心上下细黑口,版心中有“文始”并卷页,页码连续编排,版心下有“章氏丛书”“右文社印行”字。正文半页十一行,行二十四字,小字双行同。

右文社本《文始》,当是据章太炎《文始》石印本排印。如《文始》“泉”条,石印本收在《卷二》谆部20B页下,天头有章太炎批校:“'泉’字一条,迻寒部'山’字后”,即拟将“泉”改隶寒部。《卷一》第22b页“山”条天头又有章氏手校:“'山’字后'孨’字条前,补入'泉’字条。”在右文社本《文始》中,“泉”条在卷二谆部69A,当是由于排印时未注意到章太炎天头的批校,故径以正文排印。同时,右文社本未收入“成均图”,仅有文字表述的韵表。在用字方面,右文社本多改用今字,且与《学林》采用今字的原则亦不尽相同。如章太炎“䙷、㠯、渻”,右文社本同《学林》作“得、以、省”,而“埶、艸”则沿用章氏古字。同时,在右文社本中,亦有一些排印讹误,如《文始叙例》“如人字是也”,右文社本“人”误“刀”,“但裼𧝹裎,一义而声转”,右文社本“裎”误“程”等。

1919年浙江图书馆章氏丛书本《文始》

《章氏丛书》浙图本,由章太炎女婿龚宝铨、章太炎二兄章箴(仲铭)负责[29]。在右文社本印行后,章太炎仍幽居北京,发觉右文社本《章氏丛书》“错乱百出,校亦难清”,颇有失望之情。1915年11月至1916年2月,章氏曾多次致书龚宝铨,托龚宝铨索回《检论》《国故论衡》等书原稿,以便另行“取木版精印”[30]。浙图本《章氏丛书》自1916年起筹划写样,是年8月25日,汤国梨曾因右文社版权事造访张元济,言“杭州已在写仿宋大本,二三年后亦可成书”,且为“公家所办”,实际开雕始于1917年,至1919年竣工[31]。《文始》为丛书第四种,内封题“余杭章炳麟太炎著/文始/浙江图书馆校刊”,卷端题“文始叙例 章氏丛书”,版式为四周单边,版心白口,单黑鱼尾,版心中有“文始”并卷页,页码连续编排。正文版式与右文社基本相同,半页十一行,行二十四字,小字双行同。

浙图本《文始》,行款与右文社本《章氏丛书》一致。经过校勘后可知,浙图本《文始》,并非据章氏原稿直接写样刊刻,而是以右文社本为底稿,参校手稿石印本,并经过章太炎校改后刊行[32]。因此,相较于手稿石印本、《学林》和右文社本,浙图本有一些正文改动,如《文始叙例》中,《学林》、石印本、右文社本均言初文“四百三十七条”,浙图本改作“四百五十七条”;《文始》卷四支部“乖”下,“《诗·杕杜》以瞏韵菁、姓”,石印本、右文社本“韵”误作“训”,浙图本改“韵”。《文始》卷九宵部“鸟”下:“翊又孳乳为飒,翔风也。”石印本、右文社本“飒”误作“翊”,浙图本改“飒”。此外,右文社本无《成均图》,浙图本补入。右文社本“泉”条、卷一“𡕒”条、卷四“冖”条下,排印位置或换段有误,浙图本依《文始》石印本校改。且右文社本所用俗字,浙图本多据章氏《文始》手稿改回古字,体现了章太炎用本字的意图。

综上,《文始》的撰作,反映出章太炎小学研究的成熟。《文始》的主体,大约撰于1910年,全书于1911年初脱稿。在《文始》的各个版本中,1913年石印本的影印底本,即章太炎1911年撰成的《文始》手稿。1911年《学林》本、1915年右文社本,皆自《文始》手稿而出,各有讹误。1919年浙图本自右文社本而出,参校章太炎手稿,经过较为细致的校勘,是《文始》中较好的版本[33]。


[1]章太炎1914年幽居龙泉寺,作《自述学术次第》,1928年撰《自定年谱》,1933年在章氏国学讲习会讲《记本师章公自述治学之功夫及志向》,其中关于《文始》等书的著作情况,均为后来追忆。
[2]分别参汤志钧《章太炎年谱长编》1910年、1913年、1914年条。见汤志钧《章太炎年谱长编》,中华书局,1979年;《章太炎年谱长编》(增订本),中华书局,2013年。
[3]关于《文始》的版本介绍和考察,参见刘丽群《章太炎〈文始〉研究》(北京师范大学2009年博士论文)、许良越《章太炎〈文始〉研究》(四川大学2012年博士论文)、张虹倩《〈文始〉研究》(复旦大学2013年博士论文)等文。
[4]文中所用史料,主要包括钱玄同日记、朱希祖日记、鲁迅日记、张元济日记、章太炎书信等。其中,钱玄同日记,影印本见《钱玄同日记》(影印本),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年;整理本见钱玄同撰,杨天石主编《钱玄同日记》(整理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又,朱希祖著,朱元曙、朱乐川整理《朱希祖日记》,中华书局,2012年;鲁迅著《鲁迅日记》,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张元济著,张人凤整理《张元济日记》,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章太炎书信,见章太炎撰,马勇整理《章太炎全集·书信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其中,章太炎与钱玄同、朱希祖等人书信,今藏鲁迅博物馆,近蒙上海人民出版社张钰翰博士惠赐影印件。在整理本中,偶见标点和排印误讹,在时间上,书信题跋又多有阴历和阳历之异。为叙述方便,文中引及相关史料,统一用阳历,如有影印件则径改讹误,不逐一说明。
[5]章太炎为文典雅,以避重故,术语内涵一致,每多改用近义表述。词源之名,或言“语原”,见《中华民国解》(1907)、《小学略说》(1910);或言“语根”,见《论语言文字之学》(1906)、《新方言序》(1907)、《汉字统一会之荒谬》(1907)、《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1908);或言“根柢”,见《汉字统一会之荒谬》(1907)、《驳中国用万国新语说》(1908)、《转注假借说》(1909);或言“本株”,见《转注假借说》(1909)、《正言论》(1910)。
[6]章太炎《在东京留学生欢迎会上之演讲》,《民报》,1906年第6号。
[7]章太炎《新方言序》,《新方言》,第2页,秀光舍,1907年。
[8]《文始》所收《成均图》,与《国故论衡》秀光舍本基本相同,声纽部分,“喉音”改称“深喉”,“牙音”改称“浅喉”。韵部部分,取消“交纽转、隔越转”,改言“双声相转不在五转之例为变声”。
[9]章太炎与丁以此书中,一组为考求本字,其中“歬、济”谆脂对转,“涂、场”鱼阳对转,“荣、蘳”清支对转,分别见《小学答问》“济、涂、絜”下。又“詹、到”谈宵对转,见《文始》“至”下。又一组为考求孳乳,其中“丣、闇”幽侵对转,“賏、缢”清支对转,“示、曟”脂谆对转,“且、床”鱼阳对转,分别见《文始》“丣、賏、示、且”下。
[10]章太炎1910年12月9日与钱玄同书:“窃谓古之音纽,随语变迁,非有常准,唐韵所切,未能深合古音,然韵部可改以从古音,纽不得不从唐所韵,一切之论,惟取轻唇归之重唇,舌上、弹舌归之舌头,其他未能理也。”
[11]陆宗达、王宁《传统字源学初探》,《训诂与训诂学》,第356页,山西教育出版社,1996年。
[12]如《笔记》“祥、环、班、畋、亥”等30余例下,有“古只作某”之说。但考察《文始》可知,《笔记》“环,古只作营”“班,古只作辨”等说下,章氏所说的古字并非独体,故《文始》未列为初文。
[13]章太炎申述12月9日的六书分析,见“克、畐”等例;改正六书,见“乃、只、曰、𠔼、冃、丩、巫、叕、宁”等例。又,书信中讨论“弦、嘼”等字为合体象形,本当隶属《文始》准初文。但《文始》中此二字最终分列“玄、丑”下。这说明在此之后,章氏又对部分字的六书做过改定。
[14]1910年10月3日,章太炎与钱玄同书,提及“仆近艸《文始》将就”。12月9日,又言“前得手书两件,以编辑《文始》迫不能复,今又在幼渔处得书三通,会《文始》亦略就绪,故具疏所怀以复。”至1911年1月24日,章太炎言“自幼渔处得书十二叶,逾七日,《文始》成”。
[15]朱镜宙《咏莪堂随笔》,收入陈平原、杜玲玲编《追忆章太炎》,第136页,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
[16]又参1911年8月30日章太炎与钱玄同书:“去岁拟刊《学林》,本由同人合股。”
[17]案,此札朱乐川《章太炎答朱希祖问古文疑事书》(《文献》2013年第4期)据朱希祖日记晚年追忆,误系在1910年,《章太炎全集·书信集》沿误。
[18]汤志钧《章太炎年谱长编》将《学林》的出版系在1910年下,有误。另外,《学林》第1期《学林简章》及稻叶君山(署名艮维生)《学林与章太炎》(《日本及日本人》第562号,1911年7月15日在日本出版),均言《学林》为季刊,三月一期,且7月时《学林》仅出版一期。按照出版周期,第二期出版,约在1911年9月。
[19]其中,《文始叙例》略例辛,“若巳㠯之声皆在浅喉,而台胎在舌,佀俟在齿”,《学林》“㠯”作“以”,“佀”作“似”,而“台、胎、佀、俟”等字,本从“㠯”得声,《学林》改用今字,易致误会。
[20]章太炎1912年5月1日与钱玄同书:“拙著《文始》一编,亟欲付梓,望先雇钞手迻书一过。(自钞过缓,须雇钞)所费无过百圆,当即汇寄也。”章太炎1912年5月25日与朱希祖、范古农、钱玄同、朱宗莱书:“《文始》旧稿尚在杭州,一时既未能印行,今以五十圆付逖先,求善书者迻录两分。”
[21]钱玄同1912年12月30日日记言“《文始》范处抄的一册,周处抄的三册均来”,当指范古农、周作人。此时周氏兄弟中,周树人在北京,周作人在杭州。另外,时朱希祖、范古农、沈尹默、龚宝铨亦在杭州,朱宗莱在嘉兴,马裕藻在上海。
[22]案,1912年底,龚宝铨代替钱念劬出任浙江图书馆馆长。
[23]章太炎1913年2月5日与钱玄同书:“旧时自著,尚拟校阅,诸刻皆备,惟《文始》未有副本。君处钞录已踰半年,原约腊底毕功,想已成就。不然,则望速钞,将原本仍寄京师贤良寺可也。”据朱希祖日记,章太炎旋于1913年2月11日离京,远赴吉林长春东北筹边使之职。
[24]1913年初,龚宝铨、钱玄同在杭州。3月4日,龚宝铨访钱玄同,或为商议刊印之事。
[25]《雅言》1914年第2期刊载《文始叙例》,署名章太炎;《雅言》1914年第7期起刊载《章太炎手写稿本石印〈文始〉出版广告》:“今同人复得请于先生,以手写《文始》草稿摄影石印,出赍学者。”“总发行所,上海克能海路一百廿四号半右文社。”“新刊介绍”栏目亦言“右文社乞得先生手写稿本,影印成书。”因为康宝忠为右文社的实际负责人,因此言“总发行所”为右文社。这也可以旁证浙江图书馆为出版机构,而实际印刷发行则归康宝忠负责。
[26]《尔雅·释天》:“(太岁)在癸曰昭阳”,“在丑曰赤奋若”,即癸丑。
[27]案,1914年9月,康宝忠、曾道至北京,见9月20日钱玄同日记,9月27日钱玄同、鲁迅日记,及10月1日章太炎《与汤国梨》。1915年4月,康宝恕至北京商议出版事宜,见5月9日章太炎《与汤国梨》。
[28]右文社本《章氏丛书》版权页,署“著作者:章炳麟。校雠者:潘大道、曾道、井勿幕、康宝忠、康宝恕。版权所有:章氏丛书社。印刷者:上海美界克能海路一百念四号半右文社。发行者:上海美界克能海路一百念四号半右文社。”又1915年《时报》载《章氏丛书》广告,“全书由先生门人康䢦宭、潘力山、康心儒三君担任校勘,自信讹字甚少。”康宝忠,号䢦宭。潘大道,字力山。康宝恕,字心如,一作心儒。
[29]1912年,龚宝铨任浙江图书馆馆长,1913年起,章箴任浙江图书馆代理馆长。浙图本《章氏丛书》各卷卷末题校勘人,中有章太炎兄长章篯、章箴,及章见伊、沈维伯等。
[30]章太炎致书龚宝铨,言及取回《章氏丛书》原稿等事,分别见1915年11月11日、12月8日、12月19日、12月23日,1916年2月1日、2月14日札。
[31]章太炎《章氏丛书》版权及浙江图书馆刊刻,曾经过波折。1916年8月22日、8月25日,张元济日记载康宝恕、汤国梨到访,商议《章氏丛书》版权,后8月26日张元济请高梦旦核算成本,“不印为宜”。9月15日、9月18日,章太炎又两次致书汤国梨,谈及《章氏丛书》版权“向商务印书馆议之”一事。1916年12月9日鲁迅《致许寿裳书》:“杭车中遇未生,言章师在外,亦颇困难。浙图书馆原议以六千金雇匠人刻《章氏丛书》,字皆仿宋,物美而价廉。比年以来两遭议会责问,谓此书何以当刻,事遂不能进行。国人识见如此,相向三叹!”又浙图本《章氏丛书》书前牌记作“民国六年开雕八年刊成”,知《章氏丛书》1916年在浙江图书馆写样,实际刊刻始于1917年,1919年刻成。
[32]杭州章太炎纪念馆藏有《齐物论释》稿本,性质实为《章氏丛书》浙图本的誊清校样。《齐物论释》初本部分,即依右文社本誊写,天头间有章太炎校改笔迹。不难推想,《文始》浙图本的刊刻,亦是依右文社本誊写,其中的正文校改,亦当出自章太炎。
[33]1999年和2014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由殷孟伦点校《章太炎全集》本《文始》。据出版说明,《文始》底本为浙江图书馆本《章氏丛书》。不过从校勘看,《文始》似是以较多简字的右文社本为工作底本,参考浙图本校改。在点校本中,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排印和标点错误,使用时需要覆核原书。

注:本文发表于《民俗典籍文字研究》第二十六辑,此据作者原稿,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董婧宸老师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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