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八团 郑焕清——最是难忘油菜花

最是难忘油菜花

铁八团 郑焕清

今年春天的脚步格外欢快。红梅抢先报春，樱花提前绽放，桃李争芳斗艳，月季灿若云霞…春节刚过，朋友邀我去武大看樱花，我说不，我们去看油菜花。每年初春，乡村漫坡遍野的油菜花竞相开放，油嫩嫩金灿灿铺洒大地，宛如鹅黄绒毯镶嵌在绿色原野，弥漫着春的生机。

最是难忘油菜花源于我的贫困记忆。1960年初春，因延续饥荒，童年的我两天粒米未进。母亲半夜把我摇醒，要我“快吃"，说是去地里摘的油菜，掺和生产队分得半升糠皮做的菜糠粑。我接到便狼吞虎咽，感觉特别可口。油菜帮我度过了那段春荒，从此我对油菜花有了特殊记忆。

童年时期，每到初春母亲都说菜花白，菜花黄，油菜开花心不慌。漫长寒冬耗尽了有限储粮，春荒难熬。油菜开花，地里开始长出生的希望。其实父母那代人大半生都是在心发慌的贫困中度过。父亲幼年父母双亡，在贫困中长大。母亲来后租种几亩薄田难为生计，流落汉口，父亲挑码头，母亲帮人洗衣兼当奶妈艰难度日。由于无钱治疗，两个姐姐相继夭折。上世纪50年代初，父母回新洲农村参加土改，生活有了盼头。但风云不测，父亲因病无钱医治，在我两岁时撒手西去。母亲3寸小脚，拄着拐杖下地干活，长期遭受贫困煎熬。直至我上中学，自已背米带咸菜，常年处于半饥中。类似我这样的贫困家庭在当时农村比较普遍。

1968年3月，油菜花开时，母亲送我去当兵。人说是铁道兵，蛮苦。母亲说贫穷出身，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到了连队，那环境还是超出想象。驻地金沙江边，仰望一线天，俯江两腿寒，但见弥猴不见人。每天进洞抢碴放炮，出洞吃饭睡觉。可我并不觉得苦，并非境界多高，而是战友相处似亲人，每日饭饱无归心。

1969年春，我随连队指导员到对面四川会理县的一个彝族村寨从事军宣工作，那是我第一次目睹家乡外的贫困。艰难爬行四个多小时到了村里，山坡光秃，土地贫瘠。七零八落的小块菜地开着有气无力的黄花。老百姓热情善良，第一餐用水煮羊肉沾盐巴招待我们。但民众太贫穷，指导员总结为“春食野菜汤，冬眠草覆寒。弟兄身半裸，姊妹衣共穿。”民众因贫困而显得呆滞无助的眼神令我至今难忘。

1979年部队从广西前线移房山西娄烦，参加太岚线建设。连队驻在汾河水库边一条山沟里。战士们说，这里的老百姓不吃鸡，挺便宜，我们多买点改善伙食。我到山村一探究竟，户户家徒四壁，一贫如洗，那哪是老百姓不吃鸡，是不敢吃鸡。许多人家指望那点鸡屁股经济维持低至极限的日常开支。

转业回乡后，我看到更多的贫困现象。本世纪初，开展对口扶贫活动。先后到黄陂、新洲等地贫困村、户结对帮扶。农村总体贫困虽有了很大改善，但贫穷问题仍然突出。一个村仍有不少因身残智障、生病等原因导致绝对贫困的家庭。尤其是另一种贫困即资源空心化问题堪忧。城市吸虹效应使农村劳力资金科技乃至教育等优质资源严重流失。青壮打工去，留守老与童。田地常撂荒，农舍多空房。一些外出打工者光鲜外表掩盖着游走在城乡边缘的艰难生活。

半个多世纪的记忆使我对农村贫困有感同身受的牵挂，一如我对油菜花的至念。幸在党的十八大后，加大了扶贫攻坚力度，系列举措加快了农村脱贫步伐，农村经济和村塆面貌发生了显著变化。今年总书记向世界庄严宣告: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绝对贫困已经消除，整体贫困得到解决，创造了彪炳史册的人间奇迹。我听后极为振奋，心花怒放，抑制不住要去看油菜花的冲动。

中华民族史是一部广大民众贫穷苦难史。诗经有歌:载渴载饥，我心伤愁，莫知我哀。屈原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盛世如唐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冷死骨。民众贫穷是困扰中国数千年的历史难题，是社会动荡朝代更迭的根本原因。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民众焉能载舟？有人说清朝皇帝虽非人人雄材大略，但个个都算勤勉有为。其灭亡在于工业文明打败农业文明。此论似乎有理，但看晚清民众的遗存照片，个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目光呆滞。民生如蝼蚁，却用大把银子为主子修园庆寿，这样的朝代焉有不亡之理?民穷岂能国安？衣食不保，何来人心民心？这文明那文明，民不聊生就不是文明。

被誉为穷人经济学家的印裔英籍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马蒂亚.森，他认为贫困往往不是短缺，而是分配不公。贫困的代际传承主要不是智力，而是后代的教育更差、身体更弱。政府救助机制对解决贫困是必要而有效的。这些思想无疑具有启迪意义。但他忽视了解决贫困的根本在于国家制度。中国13亿多人口，没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没有新中国建立的社会主义制度，没有改革开放的财富积累，没有人民至上理念的国家领导人，就不可能在短时期内创造历朝历代都无法想象的人间奇迹。虽然当下仍有许多民生问题需要化解，农村振兴仍然任重道远，但绝对贫困问题已经解决，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伟大成就。时代幸，国家幸，制度幸，人民才幸。

春风得意步履疾，正是踏青看花时，走，我们一同到乡村看那金灿灿的油菜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