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溪 : 余秀华的天空
余 秀 华 的 天 空
文 / 黄 溪
(“白河观潮”公众号特邀作者)
我对秀华说,等你离开这个世界了,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为你写一篇纪念你的文字。她说,你现在就写,不然等到我死了就看不见了。好久不敲键盘了,在这个深秋的中午,岭南似乎还残留着夏天的余温。不必担心冬天即将到来,即使等到明年春天种子发芽的时候,也不会从北方飘来一粒飞雪。横店就不同了,它正在等待2014第一场大雪的到来。
如果不加辨别,我会把横店和高密联系起来。因为到了冬天,高密也会下雪,那样就会雪藏一个地名,十年,三十年,六十年,有关的是在那里发生的故事。之所以会这样想,那是因为秀华一直在那里,一颗心还跳跃着,意识里还期待着,希望着。
人本身不会有太大超越的尺寸 ,即使是姚明也才两米多点,一根简单的竹篙足以高过他很多了,不同的是大脑思维和感知。
横店,钟祥,这是秀华诗句中的地名,在我看来它们一如莫言笔下的高密,让生命轮回着,延续着。钟祥,一个在中国历史中举足轻重的名字,楚地的灵魂所在。秀华身体里流淌的一定是纯正的,那种基因未曾改变的血液。
我们不拿她的残疾,相貌说事,这不是同情和垂怜的理由,这个世界原本就有太多的不幸,有一种不幸却会孕育成力量的种子,秀华就是这样的。有一种成功,我们用金钱去衡量,有一种成功,我们用智慧去衡量,在她的背面有众多人无法企及的完好。
没有思考过的表象是肤浅的,一如时光总在抹失大浪淘沙的脚步。她于她的痛苦,她于她的孤独,她于她的梦想,每个人都有他们应该快乐的权利。常人拥有的,对于秀华来说那么遥不可及,一些美貌,一些爱情,一场旅行。她所感知的反复徘徊于炼狱般的日子,侵蚀着孤独,遗忘,抛弃,就像道路中的车前草,碾压,挣扎。
她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有一句话正适合于她,“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却为你打开了另外一扇窗。”她钟情于文字,文字成了她不离不弃,最忠实的,专一的爱人,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文字更可靠了。人能成仙,定是死后的游魂,文能成诗,却是不死的正道。
那十年,她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去感悟。镰锄,背篓,云彩,黑夜。她于她曾经青春过的肌肤慢慢萎缩,她的诗句却在慢慢走向丰满。她是她的两个人,一个走向死亡,一个却在走向永生。
童话是留给公主和王子的,任何的光鲜也不能让白天成为一种完全的文明。十块钱一个小时,是我完全活着的价值,当交换贴上现实的标签,我如蝼蚁装在篮子里出售。秀华的天空却在改变,变青,变蓝,逐渐变成山谷中,涓涓而来的流水,滋润这个干涸枯萎的世界。担心过,她临风时跌下山崖,担心过,她困死纤指编织的牢笼,那是曾经,现在不用了。浮躁和不安,堕落和迷失,她内心是强大的,即使裹着冬天的棉袄,她也不失如躲在雾霾中,和阳光一样的温暖,她除了前行,别无去处。文字正是因为承载,所以才有了无限的魅力,跨越历史,跨越时空,跨越始末,跨越生死。
“终于有了一个弧度,让落日呈现孤绝之美
你首先想到的可能是一个游牧民族,以及长久的荒漠后
一截以水草命题的水岸
久病的灵魂刚好能把半截蜡烛点燃,以摇晃的姿势
眺望万里浮云下的此生彼消,眺望岩浆冷却下来后
土地缓缓打开的信仰:除了以虔诚跟随
也能在万物之上找到丢失的清晨
如果此刻,大河刚刚收起了喧嚣,你是可以跟着一只
单薄的水鸟
找到落日的另一种升起的方式”
(余秀华《身体里的落日》)
“终于有了一个弧度,让落日呈现孤绝之美······”,当秀华不再是一个名字,当秀华不再是一个女人,不再是父母的女儿,儿子的母亲,当·····,她成了诗人,少数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当代诗人。
我们在坟场上用秋风交谈,谈钟祥的前世今生,谈横店倒下的谷穗和躲进草垛的蝗虫,还有手背被草齿划伤的一滴血。每一天都是新的,新的孤独,新的希望,我们不能阻止死亡夺取我们的躯体,我们还可以用文字活着。那些纠结,那些被失眠挤压过的床榻,放在记忆的某个深处,曲折成,坎坷成最有震撼的美丽。
有人曾经说过,我最能读懂秀华,不,在以后,会有更多人比我更能读懂她。铁树会有开花的那一天,她会有被幸福包围的时候。投影机开始的时候,只是一束光,成像是在距离之后。一千次争论的话题,其实它只有一个结果,必然和使然。肢解的,破碎的,文字中的一部分,被窃取,被移植成台词,我们都相信宿命,却又不甘于宿命,都知道结局,却幻想还有意外。
真正的诗人死后是会有舍利的,舍利最大的用处不是拿来供奉,而是入药,对于利咽通窍是有奇效的。秀华是一件外衣,如果没有舍利,一定会是蟾蜍的外衣,一如刘年的药。谁能渡己?谁又能被渡?滚滚红尘,生生灭灭,微式的,细致的尘泥。秀华说诗歌是一根拐杖,这该是什么样一根拐杖呢?
你没有来的这个夜晚是圆满的
一只虫鸣从开始到结束是圆满的
风起自树梢,滑到地面,消逝是圆满的
一支烟灰落下的弧线是圆满的
我是说从村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在月色里看到生
在坟场里看到死,这也是圆满的
昨天我们说了许多话,从陌生到爱情
你的不相信是必要的
我们寂寞了太久,还将寂寞下去
我们虚拟了相见,也虚拟了相爱,这疼痛
是必要的
我们同时把这赌注变轻
互相抽出不一样的部分
当我看见你沧桑的脸,我以为
这也是圆满的
(余秀华《圆满》)
【作者简介】黄溪,男,网络作家,1973年出生,四川自贡市人,现居广西柳州,柳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世界汉诗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