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桂：请君莫笑《君莫笑》
请君莫笑《君莫笑》
陈扬桂
《君莫笑》是民国时期出现于湖南邵阳城乡的一本蒙学教材。编著并且最先使用这本教材的，是邵阳西路长阳铺与岩口铺之间的陆蔚奇。陆蔚奇还有藻莹、文青、盼青等几个别名。
文史学者胡光曙说陆蔚奇是岩口铺西十里周旺铺人。据这一向的老年人回忆，陆蔚奇在光绪二十八年（1902）中了举人，但没做过什么官，只在邵阳城里设馆授徒，父子两代都当执鞭教书，可谓桃李遍天下。陆蔚奇自称“鄙人困顿风尘几二十年，叹世途之坎坷，人心之乖张，沧海桑田之变态，于是退守家居，半榻琴书，销磨岁月，藐功名犹蔽履，视富贵若浮云。”他有两副劝世联语流传，一副是：“罔谈彼短，我亦有短;靡恃己长，人谁无长。”罔、靡，都是“别”的意思。此联意为：别谈论他人的短处，因为我自己也有短处，别依仗自己的长处而自以为是，因为谁都有长处。另一副是:“兄弟三人,酒癖赌癖烟癖;田园万顷,今年明年后年。”这副联语讽刺三个败家子兄弟，分别染上酗酒、赌博、吃鸦片烟的恶习，两三年时间就把祖上留下的万顷田园败得精光。此外，他还有为讨袁护国上将李根源之母阙太夫人所写的《家传》存世。
陆蔚奇的著作传播最广、影响最大的，还是这本7寸多长、4寸多宽的线装本《君莫笑读本》。这是一本用当地方言俚语写的声律启蒙教材。全书分上、下两卷，每卷15韵，每韵3节，每节约80字。
陆蔚奇用方言写书，至少是受了同乡先辈胡曾和车万育的启示。胡曾是长阳铺秋田人，唐代著名咏史诗人，车万育是岩口铺吊井楼人，清代康熙年间进士、翰林。胡曾有一首《嘲妻族语音不正》诗：“呼十却为石，言针唤作真，忽然云雨至，总说是天因。”诗中拿妻族的方言开玩笑。《君莫笑》中“呼黄却为王，唤鞋将作孩”之句，是说邵阳方言“黄”与“王”、“孩”与“鞋”不分，和胡曾诗如出一辙。张熙庆1922年写的“叙”里称，“蔚奇尝撰《君莫笑》，仿前清车内翰《声律启蒙》之体裁，而拉杂方言俚语以成之者也。”通读该书，随处可见车万育《声律启蒙》的痕迹，《君莫笑》的开篇：“君对父，莫对同，笑脸对愁容，开通对顽固，空白对飞红。数麻雀，耍狗熊，顿首对鞠躬，藕断丝不断，人穷志莫穷。左旗右鼓长排阵，天九地八硬上弓。”《声律启蒙》的开篇：“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者何其相似乃尔！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君莫笑》里多邵阳本地的方言俚语，而《声律启蒙》用的则是官话。
《君莫笑》全书只有一万来字，但是里面的方言俚语很多。如栽葱、放铳、闭眼吃毛虫、粗牢细好看、、癞壳子打仗，背地兴兵、牛婆寻得尿泥凼，狮子哪怕饿老虫、少年无丑妇，老牛难过冬、帐多不愁，虱多不痒、城墙高头加垛子，背身上面砌庵堂、穷人争饿气，瘦狗打乙屁、有了青山不愁柴，有了婆娘不愁鞋，等等，等等。像尿泥凼、打乙屁、癞壳子这样的词语，不无粗俗之嫌，难免为斯文之流所嗤笑。正因此，著者取书名为《君莫笑》，并在1928年的自序中宣示读者：“余之《君莫笑》一书，以表面观之，近于诙谐， 其内容，迥非戏谑……高朋读之，则可以涤一时之愁情，儿童读之，亦可以启一时之智慧。正言庄论以谈笑出之，而多首肯，世有知我者，与笑纳之可也，世有罪我者，与非笑之亦可也。”
笔者细读之后，感到此书不仅是学习声律的启蒙教材，也可从中学到知识、获得经验、受到启迪。比如，上山莫捡鲤，下河莫捡麂、八十莫留餐，七十莫留宿、三鸽有一斑，三虎有一豹、背蓑衣打火，引祸烧身、能与贼相好，不与贼相咬、若要伙计长，每夜算伙帐、进山问土地，洗澡傍桥墩、天黄有雪，人黄有病、打蛇打七寸、摁到石头打浮（抱）拳等语，蕴含着宝贵的生活经验；力气用不尽，井水挑不干、家贫不丢志，虎死不倒威、生前不孝顺，死后枉悲哀、儿不嫌母丑，狗不赚家贫、狗记千里路，家和万事兴等语，阐述了深刻的做人道理；见面三分义，有钱万里通、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打荐福碑、有钱好积德，无事莫上街等语，写出了炎凉的世态；先有浦市，后有洪江、江西填湖南，湖南上四川、东田冲谷，黄草坪猪，周旺铺鱼、汉满蒙藏回，红黄蓝白黑等语，传播了丰富的知识。当然，由于受到某些局限，有些俚语也带有消极的因素。如朋友面前莫说假，妻子面前莫说真、今朝有酒今朝醉，万里无云万里天、嫁狗随狗走，嫁鸡随鸡飞、老牛吃嫩草，歪树生直根等等。
除了尽量用方言俚语来启蒙声律知识，书中也用到一定数量的新生词汇，如：铁路、商标、客观、文明、理想、文凭、收税、警察等等。
与《声律启蒙》还有一点不同，就是《君莫笑》的每一节对句之末，还附有几个姓氏及其郡望，全书共收录了327个姓氏。为了生徒学以致用，对句中有意识地插入了一些日用杂字。对该书编写方面的特点，书的最后一节进行了说明：“体裁仿声律，对仗颇森严；采听方言三易稿，和成原韵却非凡；书记千余言，包藏姓氏和杂字；名叫十八扯，看了愁容转笑颜。”
对《君莫笑》这本用方言俚语写成的声律教材，读者是笑之还是读之，是讥笑非笑还是欣然一笑。尽管陆蔚奇自称可笑纳，也可非笑，但到底还是祈望读过之后欣然一笑。笔者在此也拜请读者诸君莫笑《君莫笑》。
【作者简介】陈扬桂，中国寓言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邵阳文库编纂委员会副主任。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