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张建文：抱回金太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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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回金太阳的人
张建文
坪前池塘边的柳荫下，和平从一张破旧的竹椅上弹跳起来，抓起一砣石块，奋力向柳树梢头掷去，那“知了知了——哧哧”的叫喊声倏地止住，和平愤然嘟咙着：“吵什么吵，真他娘的，真——”未说完又重重地倒在竹椅里。
正要进入白日梦乡，和平又被吵醒了：邻居雪琴嫂子的一对双胞胎兄弟伏在了他的身上，他立刻乐了，揉揉眼说道：“嘿，豪豪，强强，不在家陪妈妈睡午觉？”
豪豪说昨晚上就不陪妈妈睡觉了。
“那是谁陪妈妈睡觉呢？”
“不是谁，是爸爸。”强强说。
和平就很认真地问他们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的。强强抢着回答：“很晚很晚才回来。”豪豪也说：“我正睡着了，爸爸把我和弟弟抱到另一张床上去，爸爸就陪妈妈睡了。”
和平闭着眼，摇摇头，然后说：“你们爸真不是个好东西，千里迢迢，一回家就欺侮你妈妈。”
“叔叔，你怎么知道？”
和平一手扶着一个小把戏的头，作古正经地说：“叔叔什么都知道。”
“爸爸咬妈妈，叔叔也知道？”
“当然知道啊，你妈妈怕惊醒了你们，不敢大声哭，一个劲地轻轻哼呢。”
豪豪和强强相信了，就说：“妈为什么不叫我们起来帮她呢？”
和平开心地笑了：“你们两个小东西，哪里会晓得，你妈喜欢你爸爸欺侮呢，要是你爸太久了不回来欺侮，你妈还不高兴呢。”
“叔叔真说对了，妈常说要爸爸早点回来。”
“就是嘛。”和平说，“你妈不被欺侮，怎么会有你们两个小家伙呢？你们知道你们是怎么来的吗？”
“我们当然知道，是妈生的。”
“是你妈生的，却是你爸的口水变的。”
“你胡说，叔叔骗人。”
“骗你们是小狗。你们没见你爸抱着你妈把口水送到你妈的嘴里吗？”
豪豪大声说：“那是亲嘴。”
“你们就是亲嘴后你爸的口水到了你妈的肚里后变成的。”
“我不信。爸爸常常回来就和妈亲嘴，为什么还没变出什么来？”
“这你们又不懂了，在你妈肚里要变很长时间的。”
强强似乎明白了，说：“难怪妈说怀我们十个月呢。”豪豪好像想到了什么，眨眨眼说：“那我妈是外公的口水变的了？”
和平愣了一下，说：“豪豪真聪明，可是你说错了，你妈是鲤鱼变的。你们说，你妈漂亮吗？”
“当然漂亮。”
“凡是漂亮的女人都是鲤鱼变的。”
雪琴早就在坪里晾晒丈夫换洗的衣服，她几乎全听到了柳荫下的对话，就大声说：“和平，你就是这样教侄儿的吗？”
除了爸爸妈妈，豪豪和强强最喜欢的就是和平叔叔了。他们不明白大人们怎么就不喜欢和平叔叔呢。和平叔叔简直什么都知道，说的故事比爸爸妈妈的有趣多啦，他知道的那么多，肯定都是真的，要不，他说漂亮的女人都是鲤鱼变的，妈妈只是笑呢。至于他说这些山山岭岭在人们睡熟之后会像骆驼在沙漠里一样赛跑，一到天亮就回到原地不动了，这事，豪豪和强强都埋怨自己不坚强，即使轮换着睡，总有一个的眼睛盯着窗外，可是好几个夜晚始终也没见到群山奔跑。和平就说他们要么打了瞌睡，一打瞌睡也许它们正好跑完了。要么就是你们刚好碰上它们赛跑的休息日，它们也有星期天呀。
那天，豪豪和强强问和平，大家都在地里劳动，你也是大人了，为什么常在这树下凉快呢。和平就说叔叔怕热不怕冷。
“叔叔为什么就不怕冷呢？冬天的晚上也不冷吗？”
“怎么会冷？我是抱着太阳睡觉呢。”
豪豪和强强当然不信，说太阳在天上，谁也抱不到。和平就说你们到过那西山头吗？他们摇摇头。和平就说，西山头那边有一条小河，每到晚上，太阳就要从那里落下去，到河里去洗个澡，趁它洗完澡还没回到东山去，我就把它抱回来了。
于是，豪豪和强强盼望冬天到来，好跟叔叔去西山河里抱回太阳来，那该是多么有趣的事呀，他们想。
可是，寒冷的冬天还远着呢，爸爸却变成骨灰盒回来了，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建筑工地上摔死了，便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回来了。妈妈伤心得死去活来，豪豪和强强也哭得泪眼婆娑。和平踩烂了他的破椅子，拉着豪豪和强强颤颤地说：“雪琴嫂子，让我抚养这两个孩子吧。”
“你？有这个资格吗？你叫两个孩子也吊儿郎当吗？”美丽的雪琴顿时失去了美丽的光华。
不知天高地厚的和平悻悻地离去，再不去见雪琴和两个孩子了。
三年后，豪豪和强强跟着妈妈跟着和平叔叔来到西山上。西山向阳的百十亩坡地上的灌木杂草全不见了，换成了整齐有致的一畦畦名贵的花木苗圃。和平瞅准了市场的需求和社会的发展，向村里承包下这片土地。反正是荒地，村长就说等有了效益再交承包款吧。如今三年了，已初见成效，人手也不够了，雪琴也就上山了。和平说还要请好多的工人。再过三年，这简易的工棚将变成世界上最美丽的别墅。孩子们不明白这些事情，就说，叔叔，这许多年不见你，你都在干什么呢？和平就用了神秘的语气说，我在追太阳啊。
孩子们高兴了，说：“叔叔，现在是去抱太阳吗？”
和平咧嘴笑着：“是呀，我已把美丽的太阳抱回家了。”
雪琴的脸上飞满了美丽的红霞。
孩子们冲简易工棚，大叫着：“太阳呢？”
和平抱起两个孩子，看着正跨进工棚的雪琴，说：“太阳进屋了咯。”
“那是妈妈。”孩子齐声说，“原来太阳就是妈妈！”
【作者简介】张建文，号西溪渔夫，1953年生，大专学历，中学教师，中国作家创作协会会员，发表、出版中短篇小说集《谷丰和他身边的几个女人》、长篇小说《烟柳寒水》、散文集《雨迹云踪》等作品，被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授予“改革开放三十年百名文化贡献人物”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