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宇平:被推送的乡愁
被推送的乡愁
封宇平
如今大家都习惯了今日头条把想阅读的社会新闻推送到自己手机的移动终端,很便利地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批阅各地的“奏章”。而在现实的城市的街巷里,谁负责把舌尖上的家乡味道,甚至是乡村推送到你面前?走在西湖路的人行道上,鼻子先闻到烤红薯的香味,恰到好处的外皮焦糊和糖分外溢的几种味道混在一起,曾经依赖果腹的半主粮,如今成了街头硕果仅存的本地小吃。稍作等待,就能看到毛巾保温遮盖着的很诱人的黄心红薯,泥糊的烤炉,冬日很暖和的闷热燃烧的炭块,本土美食由小贩的手推车缓慢推动,就这样和你款款遭遇。
资江步行街的民俗雕塑就有一组烤红薯的群像,男孩女孩和他们的小狗,从卖烤红薯的长者手中交接烤的滚烫的红薯,几乎可以感受到在小手中倒腾降温,拍打泥土碳灰,要剥皮吃的那种预备动作。可见烤红薯是古城宝庆的民俗遗产,也是现代进行时的小吃流动摊点的明星。过去生吃红薯当水果,家家户户不仅要煮食红薯,弥补大米的短缺,过年前还要用铁鼎锅熬糖,做成另一种美食米糕糖或是打糖。红薯丝,油炸红薯片过去是孩子们最爱的“薯条”(绝非肯德基的土豆条)。副食店门口高大的烤炉,很多人买烤红薯做早点。切碎红薯藤嫩叶只用来喂猪,如今把传统的猪食吃出时尚保健的原生态美味,据说口感和蔊菜一样。
很遗憾,对烤红薯这样的高淀粉,高热量的美食只能敬而远之,不能大快朵颐了。只好闻一闻红薯香,回忆当年的童趣。
移动推送民间美食和乡愁的还有买冰糖葫芦的小贩,夜间散步时遇到好几回,当年的小伙子已经步入老年,表情还是很店小二,过去还吆喝几嗓子,颇有点北方口音,增加冰糖的诱惑力。我们都知道里面的果子酸,就算是糖苹果都啃着怪怪的,但还是会铁粉一样,要追着买上一串。不知是不是串流行成烧烤,孩子们,少女们举起的是肉串,鱿鱼须。冰糖葫芦的粉丝不多了,老了的小贩如今哑巴一样扛着大木棒,顶着插着糖葫芦的大头,不管生意好不好,都那么快速的走着,似乎你不拦住他,他就要无声地匆忙地从你身边溜走。小贩们的吆喝只保留在德云社的相声里了。再也没有过去那种走街串巷,穿透院落,勾人魂魄的吆喝调门了,听相声有吆喝却没有实物,也不能望梅止渴。我目送剩余的冰糖葫芦从半空中飘过,小贩要回家数钱,熬糖,做明天生意的准备了。本来就是北方来的异类小吃,要在江南继续红红火火可能很有难度了。
适合南方人爱辣不怕咸的移动小贩,还有卖卤蛋和辣卤豆腐串的,那个女人坚持提着她的铁桶,一路叫卖,从我所住的邵府街,到喝茶的爱莲巷,或是开过披萨店的邵水西路,哪都有她辛劳的身影。或许为了生意,她每天都要把古城的街巷丈量一遍,总能准时地、恰当地出现在老主顾面前,一次几元的小买卖,能坚持几十年,活成了移动的风俗,活成舌尖上家乡的代言人。低幼的孩子,甚至宠物狗都会按时守候她的到来,她的叫卖成了进食的信号。真不知道该说她狡猾还是有童心,孔子有教无类,她是有要无类,还会故意逗引小狗的注意。我养过的几个小狗都曾是她的主顾,卤蛋,火腿肠,小狗吃得欢,我们大人就不好一起吃了。
在瓜子花生板栗都设点开店的年代,流动的小吃越来越少,我就知道一个流动水饺和混沌的小贩就不再经营了,不能每天听到她家手工剁肉馅的铁木音乐,也看不到她拖着小拖车出摊的身影,带外孙子成了她的主业。一些卖豆腐脑的小贩也永远消失了,如同那些卖河水的挑夫。
邵府街的街口,曾有个古董的烤红薯摊,过冬捂火的高炉膛,是多少流浪者的暖火?夏天卖的冰凉粉,又是多少市民阶层的冷饮?我们没少在她的摊子前请客或被请客,一起分享烤红薯和冰凉粉,或是炒熟的瓜子花生。老人后来也时髦地卖矿泉水,冰棍,她的年龄不比那组民国雕塑年轻多少,一度是我们回家的吉祥物和守望者。老人先是摔伤,靠拐杖,后来就随风消逝,连同被拆毁的烤炉。摊位到了她女儿和外孙女手里,就变成炸糖粑粑,煎炸火腿肠,甚至粉面的临街小店。我们因此感知了时代的变迁,感知了岁月的寒暑,感知了那些融合乡愁的本土小吃,街巷美食,尽量把记忆留存在时光里,在精神背囊的深处,牢记那些味道,感谢那些推送和坚持。谅解那些不坚持,因为谁也没有义务去继承和延续,对于经营者那是谋生,是营生,是他或她一生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模式。有市场需求就有交易价值,不只为取悦谁而存在,不一定为明天而续作。
我们只能遭遇,只能旁观,只能品尝,城市在变,街巷在变,味道在变,心情在变,选择也在变。我们可以去种植红薯,继续烤,继续做出各种民间小吃,当你想起一种味道,就可以去等待,去找寻,去重温。小贩们风雨无阻勇敢地前行,我们也这样勇敢地生活下去,迎接所有的变化和新时代。移动推送的传统小吃,最是人间烟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