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会编织的老妈

80岁的老妈打电话问我,是否还留着多年前织围脖用的竹针,听口气很着急的样子。我好生疑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那头,老妈噗嗤笑出声来,“丫头,这天不是冷了,我想自己织一副毛线袜呢!”

“妈,你要织毛线袜!”

我一下开心起来,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暖暖的画面:那些曾经定格的特殊镜头,有的是妈妈给我讲的故事,有的是我童年里习以为常的场景。

01

70年代的内蒙古包头,昆区的二冶工人家属院。从夏天到秋天,天气晴好的日子,2号门口的方凳子上,总会坐着一个30岁左右的女子,她永远是一幅低头织毛衣的样子,两只臂湾的弧线里架起一团柔软的织物,她双手的竹针十字交差,如蜻蜓点水一般飞快,右手食指带线,一针针,从左到右,转眼间一根针已经织完,三根竹针下来就是一个圆圈,密密的针码平平整整,如熨烫过的一般。十天的样子,她手里的毛线又换了一个颜色,花样也是另外一种。

两班倒的工人们,骑着自己的旧自行车从此而过,不禁停一下,通过敞开的门缝看看她。后来,她就因此成了他们口中“看看人家的媳妇!”熟悉的邻居们抱着吃奶的孩子,也会在此聊一会儿家常。她偶尔微笑点头,看看人家怀里那可爱的小脸,又忙着手里的活计。

这个人就是我的妈妈,据说当时我就在妈妈的肚子里乖乖地睡大觉。我的小线衣线裤袜子小鞋子,大大的毛衣外套,兔毛的围脖早早都准备齐全,放在没有腿的木箱子里。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会拿出来抚摸着,等着我的到来。

那时,爸爸一个月的工资30元,维持一大家人的生活,东北老家有曾祖母、爷爷、奶奶,还有俩上学的姑姑。妈妈怀了我以后,在承德报社的舅舅给她邮寄来两本毛衣书,她便开始学习编织毛衣。她给人家织一套衣服的手工钱是6元,足够维持她和爸爸,还有哥哥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了。

02

到我3岁回东北老家,妈妈白天就没有时间再织东西了。她在生产队里当会计,只有到晚上,才有时间,但是来家里找她学毛衣花样的人络绎不绝,有时侯我半夜醒来,还见妈妈用短针琢磨着新的花样呢。

那年夏天,家在锦州的表姨托人带来三斤棕色的毛线,说急需5天内织好一套粗线的毛衣裤等用,五天后有人来取,拜托一定织好。

那几天,我头一次看见,妈妈不去生产队出工了,从早到晚,除了做饭外,头不抬一直在织,累了,用井水洗脸,在院子里边走边活动手臂,然后又坐下……

五天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取走了棕色的毛衣毛裤。而妈妈却躺在火炕上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多少年后,听妈妈讲,那衣裤是挽救了表姨的婚姻的。原来表姨与在部队的表姨夫虽然已有婚约,但是在部队里的表姨夫认识了一位女兵,俩人情投意合,他已经打算好,借着回家的机会退婚,但是没有理由,就说让表姨六天之内必须织好衣裤让他穿走,否则就退婚。表姨哪里会织东西,她知道妈妈的手艺,就搬来自己的弟弟求妈妈救援。

当那套衣裤如期摆在表姨夫的眼前时,他呆呆发楞,什么话也没有说,回部队与女兵断绝了关系。

直到现在,表姨儿女四人,她们也知道这毛衣的插曲。一到过年的时候,他们都会给妈妈打电话拜年,嘻嘻哈哈说,感谢亲姨,否则哪里还会有他们。

03

哥哥1984年去上海工作,我1987年去县城上学,妈妈都会按季节给我们准备好毛衣毛裤。那时已经有了混纺的,颜色更加鲜艳。我记得有一件粉红色的半腈纶针织衫,胸前是两排粗粗的麻花,中间是菱形方块,惹得班里女同学们艳羡不已。女孩子都有爱美的天性,她们借我的衣服去城里唯一一家照相馆照相,让照相馆的师傅好生纳闷,怎么这么多人,都是同一件衣服呀?

她们不吭声,回来在宿舍里模仿人家的神态和音调,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我的心里却是喜忧参半的,妈妈织毛衣的辛苦我是深深地懂得的。

一针一线,一花一样,时光流转。妈妈转眼间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老人了,背已经有些驼了,但是她的心还不曾老去,她还想要自己来织一副毛线袜呢!

老妈妈照片由作者提供

编辑 齐泺

【2018征稿】咱爸咱妈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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