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幸福
如果一个人总是处在苦难之中,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会病态般地爱上苦难!并且还会竭尽所能地说苦难的好话。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这样一个病态的天才。他的作品几乎全部和苦难有关,是俄罗斯文学的最高峰。
2002年,美国总统布什访俄前,说他为了准备,在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前苏共总书记赫鲁晓夫的后裔妮娜·赫鲁晓娃在美国的媒体上说:“他应该读纳博科夫,因为那才是俄罗斯的未来。”
但是在与记者交谈中,赫鲁晓娃最常引用的一句话反而是陀氏名言:“尽管落后,但我们精神不倒。”她很不喜欢这句话,认为陀氏是在教导俄罗斯人,应当安于人生,人本就该遭受苦难,但要保持灵魂的纯洁。
布什大概是很难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因为他没经历过那么多苦难。而我们中国人倒是和陀氏心心相通的。
葛兆光先生在评论苦命诗人李商隐时说:“幸福总是平凡的,痛苦与不幸才能使人铭记。”这已经算是深得陀氏真传了吧?这样的“真传”不胜枚举。
19世纪俄国文学作品里的大多人物都很典型——苦难、悲惨成了共同的前提意识,从来没有好结局。赫鲁晓娃认为,俄罗斯人在现实中不顺利,就从这些人物身上寻找安慰。他们自我安慰:没有洗衣机、食品店,可是我们有俄罗斯精神,这就能构成一个大国。
而纳博科夫一生都没有这样的主张,他自称从来没有社会目的,写作只为自娱。可如果你看他的作品,尤其是1940年代后用英语撰写的作品,他基本上是在为俄罗斯人改写俄罗斯文学。
《阿达》是改写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后者的开头非常著名:“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俄罗斯人的看法就是这样,幸福没什么,都一样。
而《阿达》的开头恰恰倒转过来:“幸福的家庭多少各有其幸福,不幸的家庭倒多少是一样的。”意思是说不幸实在没什么值得赞美的,其实在幸福里才能发现人生。
幸福和不幸,哪个更好?纳博科夫和托尔斯泰,谁更接近真理?我不知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苦难的来临并不可怕,我们的心灵有没有资格承担苦难呢?”看来,承担苦难也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没有随意嘲笑的资格。
但是,幸福就真的是这么浅薄吗?我也很怀疑。至少,真正的幸福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