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电视的晚上

不怕知识分子嘲笑，电视我是每天都看的。电视很好看，并且会越来越好看。频道这么多，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总可以找到你要看的。有时候你拿着遥控器搜寻了一圈也没找到想看的，别灰心，再过10分钟就会有好节目了。有一次我正在为没好节目而几近绝望时，一档作家阿城策划的《人物》栏目又让我在电视机前坐了40分钟。有些人抱怨说电视实在没什么可看的，那是因为他的兴趣太狭窄。其实只要你用心，每一个节目都有它的可看之处。比如，你认为有些节目主持人的水平很差，看不下去，但是如果你把他的话用笔记下来，作为你孩子语法练习的病句例句，不也是很有意思吗？

“就这样被你征服”，我心甘情愿地成了电视的奴隶。吃完晚饭，紧赶慢赶，才能赶上看《新闻联播》，之后是《焦点访谈》，之后是电视剧，之后是《晚间新闻》，之后又是电视剧。看完《午夜剧场》，已是两眼昏花，哈欠连连了。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突然觉得做人没意思了！电视带给我的，竟然是对人生的厌倦和一种强烈的空虚感。我觉着精神在一天天地干枯、退化，越来越不愿独立思考，即使是硬着头皮思考某个问题，想出来的答案和大家也都差不多。我曾经常为自己的某些想法而惊喜，但现在总是对自己平庸的念头厌恶不已。尽管有哲人说过“自认为与众不同的人是离上帝最远的人”，但是如果每个人都差不多，那么上帝只需造一个人就够了，我又有什么理由活在世上呢？现代人精神和灵魂的普遍平庸化和粗鄙化，我认为电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电视让你不用动脑子，让你不断地有新奇感，从而不知不觉地变得碌碌无为。

一件竟然让人有厌世之想的东西肯定是有缺陷的，于是我决定暂时不看电视。不看电视，夜晚突然显得非常漫长。我吃完晚饭，听了一会儿巴赫，再听一会儿邓丽君，看一会儿鲁迅，再看一会儿古龙，时间竟然还不到晚上9点。于是很有些坐立不安，好几次忍不住想打开电视，但都拼命忍住了（由此可见电视的魔力都快赶上鸦片了），最后强迫自己苦读但丁和荷马，总算好不容易熬到夜里11点，终于可以睡觉了。检讨这一个不看电视的晚上，有得有失。失的是：我暂时不知道美国对阿富汗的地面进攻有何新进展。得的是：体会到饱览一夜书的滋味真好。得与失，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人各有志，不好强求”，知道除了看电视还有别的选择，这已经是个进步——电视都快把我们蒙蔽到连这一点都不知道的地步了。

小编注：此文刊发于2001年11月2日《检察日报》急话闲说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