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波：九头鸟 【17同题·小说】

“同题短故事”第十期，“黄栌谷主”老师写过九尾狐的故事，神秘凄婉，扣人心弦，意境悠远，读后回味无穷。我一直想写九头鸟的故事，苦于笔力有限，几番尝试终未成文。查资料，问“度娘”，才知道九尾狐、九头鸟等传奇故事都在《山海经》中可见，于是提笔再次尝试……

——题记

九头鸟/梁波

“二哥，你真的见过九头鸟？”徐成问。

“骗你干吗？”二哥眼里闪着光，认真地说，“八九岁那年夏天，我在村口老屋的院墙上亲眼所见。那是个石头垒的院墙，一米来高，旁边有棵大树。那天很热，我就站在树荫底下，九头鸟隔着我只有几米远，看得非常清楚，看了一二十分钟。”

“那九头鸟长啥样？”徐成问。

二哥说：“和鸭子差不多大，比喜鹊大多了，我之前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鸟，有点害怕。它灰不溜秋的，浑身都是灰不溜秋的，不漂亮，甚至有点丑。更吓人的是，它长了好多个头，每个头的样子差不多，好多根脖子扭来扭去，有一根脖子明显长一些，也数不清到底几个头，大约八九个。每个头朝着不同的方向叫，叫声不大，也不整齐，声音很奇怪，听着瘆得慌。”

“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吗？”徐成问。

“那天特别闷热，天色阴沉，当时正是中午，大人们都在歇伏，我一个人跑出来玩。”二哥说，“我在树荫底下站着看了半天，后来隔壁村的一个人从我们村口经过，他也看见了。他原本想去捉那只鸟，又有点害怕，没敢动。过了一会，九头鸟就飞走了。”

二哥说：“九头鸟突然飞起来，把我们吓了一跳。它的翅膀很宽，扑腾的声音很大，飞起来之后叫声也变大了，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一直向南边飞走了。之后四十多年，我再也没见过这种奇怪的鸟，但我想，那一定就是传说中的九头鸟。”

“隔壁村的那个人呢？他还见过吗？”徐成问。

“没有，再也没有人见过。”二哥说，“不仅没见过，而且邪得很，没过多久，隔壁村的那个人就得怪病死了。娘说，九头鸟是一种不祥的鸟，谁见了谁就不好。但奇怪的是，隔壁村的那个人死了，我竟然没事。娘还说，这不是什么好事，让我不要对别人讲。”

“真有这么邪吗？”徐成问。

“谁知道呢？”二哥说。

多年来，徐成一直对“九头鸟”心存好奇。二哥亲眼见过的那只神奇大鸟，在徐成心里凝成一个巨大的谜团。

作为湖北人，徐成经常琢磨，“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这个流传甚广的说法，一定隐藏着许多深长的意味和隐秘的玄机。表面看，这是夸赞湖北人聪明，但深层次，但似乎又暗含着讥讽湖北人“精明、奸滑、不团结”等诸多贬义。

常有人开玩笑说，把湖北的简称“鄂”拆解开来，便是两张“口”不停争吵、一只“耳”偏听则暗，所以总是吃“亏”。虽是无稽之谈，却也似乎暗合了和九头鸟的某种渊源。

徐成总想探究一番，世间到底有没有九头鸟？如果没有，那么二哥看到的是什么？毕竟“眼见为实”。如果有，那么二哥见过的九头鸟飞到了哪里，其他的九头鸟又藏在哪里？

徐成经常上网查阅关于“九头鸟”的各种传说和资料，从“度娘”那里获得一堆信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九头鸟的记载，始于《山海经∙大荒北经》中的九凤。“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

《山海经》是一部富于神话传说的先秦地理古籍，主要记述古代地理、物产、神话、巫术、宗教、医药、民俗等，还记载了数十种（据说75种，又说数百种）异兽，包括我们耳熟能详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凤凰、麒麟、饕餮、鲲鹏、比翼鸟、独角兽等。

我国古代讲究阴阳和合，“九”是阳数，九数为大。《山海经》中，还记述了不少与“九”有关的异兽，例如九婴、九尾狐、九凤（九头鸟）、相柳（九首蛇）、陆吾（九尾虎）等等。

人的见识毕竟有限。古人留下的传说未必都是凭空臆想，世所罕见的神奇之物也未必都是捕风捉影。在广袤神州的各个角落，或者沧海桑田的历史深处，一定还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心有不甘，徐成还是想刨根问底、追根溯源。他很快发现，互联网上流传着另一种“九头鸟”。

据说，这种鸟在湖北某地被发现，体型很小，有点像漂亮的翠鸟。神奇的是，它头部的羽毛能够瞬间变换色彩，看上去好像有很多个不同颜色的头，或者京剧里的变脸一样，因此也被人称作“九头鸟”，或者“变脸鸟”。但其实，这种鸟的学名叫烟色饮蜜鸟，是安氏蜂鸟的一种，它头部的七彩变幻只是光线反射的效果，并不是真的有九个头。

人们给这种鸟安上“九头鸟”的名字，也许是遍寻真正九头鸟而无所得的心理补偿，或心理慰藉。

徐成继续探寻，虽然没能找到九头鸟的任何踪迹，却发现几个比较一致的说法。

一是地域范围上，楚人自古有崇凤的传统，九凤神鸟曾是楚人先祖所崇拜的图腾，他们留下很多关于九头鸟的“官方文献”和“民间传颂”，而一直以来，发生九头鸟“目击事件”的地方，也相对集中在湖北湖南一带。

二是历史传说中，九头鸟形象几经演变的关键推动因素，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与周朝之间的对抗、争夺和盛衰转换。楚国虽是周朝分封的诸侯，但它自封为王，并不满足“附属国”的地位，不仅敢与周朝平起平坐，甚至雄心勃勃争天下。周朝强盛时，楚国因入侵汉水的周朝分封诸侯而招讨伐，但周朝军队多吃败仗，周昭王还死在汉水。从此，周由盛转衰，楚蒸蒸日上，周朝便极力“嫁祸、黑化、妖魔化”九头鸟。最终，楚国认为“吉祥高贵”的九凤神鸟被描述成“收人魂气”的邪恶妖鸟。据说，湖北人方言中沿用至今的“不服周”（非常不服气），就是源于当年的周楚之争。

三是各方考证时，九头鸟不止存于神话，可能也存于现实。近几年，湖南某地的几位村民就亲眼见到过九个脑袋的麻黑色怪鸟，听到过它们怪异的叫声。而且，据说每当九头鸟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附近村中就有人暴病身亡，可谓“闻声而死”。

原本神秘的九头鸟，又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有网友甚至发现，湖南村民发现九头鸟的那座山，地处北纬30度。巧合的是，据说三星堆、巴比伦王国、金字塔、百慕大三角、玛雅文化等，这些令全世界费解的神秘之地，都在北纬30度。

这个“发现”，倒是帮徐成打开了一个巨大的脑洞——难道，世间果真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操控着什么？或者，那些世所罕见的神秘精灵，一直就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繁衍生息，但它们并不属于某个特定的一隅，而是属于整个大自然、整个世界、整个浩渺的宇宙，只不过，在那些狭隘、偏执和自私的认知里，被人为地“定义”成了他的、你的、我的。

整个人类认识世界的能力尚且有限，一个人独自“探秘”的力量更是沧海一粟。当徐成着魔般“寻找”九头鸟时，他更多地自我设限于“湖北人”这个角色定位，而忘记了脚下大地的广袤延展。就像一个人站在大树的树荫里仰望，看到的只是层层叠叠的枝叶，看不到更远处的蓝天白云和日月星辰。

九头鸟，恰似那片障目的树荫。

徐成开始“换脑筋”，他不再纠结九头鸟到底长什么样，不再查阅九头鸟的图文资料，甚至不再探究九头鸟是否真实存在，因为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古人留下的九头鸟故事，到底给今人带来了什么启示？

如果把历史拉近，把地图放大，把人心变简单，剔除嘈杂，抛却虚妄，回归本真，也许能够更好体悟世间事物的真意，更能达成纷繁世界的和谐共生。

九头鸟的最初寓意中，寄托着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纯真梦想，也裹挟着放纵私欲的原始本性。而九头鸟形象的演变过程，见证了欲念的汹涌、战争的残酷、权势的沉浮、社会的动荡、话语权的争夺，以及人性和人心的复杂。

翻看古今中外那些“吃人”的历史，从政权更迭到兴衰轮转，从军阀混战到远征杀戮，从揭竿而起到种族屠杀，无不像极了那只被丑化后的九头鸟，九个脑袋终日无聊地争吵和抢夺，但每个自以为聪明或厉害的“脑袋”却未必察觉，它们都属于同一个身体，它们共同飞过同一片蓝天，共同栖于同一片大地。

现如今，九头鸟早已隐匿在历史的深处，却又偶尔飞进世间，发出几声凄厉的怪叫，给人以警醒和启示。

这样，也挺好！ 0

作者简介

梁 波

从湖北大悟出发

到江城到冰城再到岛城

走过一段平凡的路

难舍信笔涂鸦的乐趣

越简单随心越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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