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语文：问题与逻辑（下）
浙大城市学院讲课（续）上一篇讲的是要善于发现问题，提出问题。我们同学写作文有时想不出题目，将来写论文恐怕更想不出题目，其实很简单，什么事情都问一个为什么，可能就是很好的题目，就像我那篇《大学为什么需要语文？》。
接着我再讲第二个内容，就是逻辑。提出问题后要设法解决问题，这也是大学生和中小学生的区别。解决问题需要逻辑思维，逻辑不是很玄之又玄的东西，而是很平常的知识，就是符合生活常规的道理，也就是《易经》说“易者易也”，“百姓日用而不知”。
国外一个幼儿园，老师领小朋友做游戏，一堆苹果，有红的有绿的，让小朋友分别把它们放入两个呼啦圈里，最后剩下一些半红半绿的，怎么办？老师就让小朋友想办法，最后把两个呼啦圈拉拢到一起，把半青半红的苹果放在交叉的位置。
这个游戏中没有用什么逻辑的术语，只是做游戏，但实际上已经接触到了逻辑上的欧拉图，也就是交叉概念。为小朋友日后的逻辑思维发展打了基础。
我小时候，也喜欢提问题，也善于进行逻辑思考，譬如小学时，老师说宇宙是没有形状的，我就说是有形状的，因为在宇宙中的任何一个点向四面八方出发，都是无穷的远，无穷等于无穷，那么这些相等长的线一定结成一个球面。
后来我知道，宇宙学中还真有一个“天球”的理论。不过说“无穷等于无穷”，这终归有一点诡辩，但是一个小学生能有这样抽象思维的能力，自己还是觉得不简单。
我初中的时候已经会搭建逻辑框架了，当时有一门课“社会发展史”，这门课里说，人类社会已经经过了五种社会形态。
这就是一种逻辑框架：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这个框架里还有一个定义，就是从奴隶社会开始进入阶级社会，之后任何一种阶级社会都由两大主要阶级构成，奴隶社会是奴隶主和奴隶，封建社会是农民和地主，资本主义社会是工人和资本家。两大阶级互相对立，互相依存，在斗争中同归于尽，让位于一对新的阶级，于是上升到一种新的社会形态。这是一个逻辑框架。
但是在这个框架中，关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社会这一段有点说不通，因为两大对立阶级并没有变化，仍然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我就发生了疑问，不断思考这个问题，曾经问老师，老师也不敢接这个盘。（其实在这个社会形态五阶段中，最后一段是共产主义，而不是社会主义，那样就不会有逻辑问题。）直到知识经济社会来临，显现了一种全新的社会形态的端倪，我才豁然领悟，写了《知识经济与社会经济形态》这篇文章，发在《文艺评论》上，后在人民大学报刊复印的《社会主义研究》专辑上全文转发，很多地方党校的文章也加以引用，当时我已经年近五十，但是这篇文章思考的逻辑起点，源于一个十几岁的初中生的思考。
现在讲我在《大学为什么需要语文？》这篇文章里搭建的逻辑框架。我首先认为语文是一门工具课，这是一个逻辑起点。几十年来我们一直争论语文是“工具性”还是“人文性”，这个争论我认为是毫无意义的，假如我们说“语文是人文工具”，那还用得着争吗？其实语文不仅是人文工具，还是科学工具，是整个人生的工具，所以说“语文是工具课”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这个界定很重要，这就是思考问题的逻辑起点。假如把语文界定为“人文课”，那么下面这个逻辑框架我就没有办法搭下去，因为你不能说：小学生爱父母，中学生爱家乡，大学生爱祖国——这在逻辑上是不能成立的。而采用“工具论”，就非常合乎逻辑。可以搭建成这样一个逻辑框架：
我们老师和同学们常常困惑于大学语文应该学些什么内容，而在这个逻辑框架中，答案就非常清楚：第一，它要为各专业的学习服务。文章里我举了写毕业论文的例子，大家可以自己去看。这是各专业共同的目标。另外每个专业还有自己独特的语言文字需求，这就需要我们老师去研究。所以大学语文老师最好能相对固定教某个专业的课，以便了解该专业同学在语言文字方面的需求。我们大学语文教师群里有不少老师就是这样做的，譬如星海音乐学院的闫老师，她在教大学语文课的同时，还去旁听专业老师的课，把音乐专业的课都听了一遍，然后还编了两本书，一本是《中国音乐中的文学》，一本是《西方音乐中的文学》，然后她再给音乐专业的同学上大学语文课，同学们就很惊讶，没想到公共课老师和她们也有那么多共同的语言。
再如吉林师范大学的大学语文课，他们有十多个专职教师，最近他们教研室决定把每个老师所教专业相对稳定下来，希望连续几年以后，能够找出每个专业的学习 在语言文字方面的需求，再进一步，找出各专业需求中共性的东西，这可能就是我们大学语文的教学目标。
作为学生，我们自己也要研究这个问题，找找自己专业学习中需要什么样的语言文字能力，譬如记课堂笔记，中小学虽然也记了十几年，但往往是适应应试需要的，譬如“考试重点”“标准答案”这些东西，老师往往会写在黑板上让你们抄，或者用记录速度让你们记，这样当然学不会真正的笔记能力。但是大学专业学习中不再会这样，将来到社会上参加工作更不会这样，老师或老板不会写下来让你抄，更不会用记录速度和你说话，那么我们就需要在大学语文课上提前训练，如何一边听讲一边记录，而不是说顾了写就顾不上听，顾了听又来不及写，这就要学会速记的能力，学会概括重点的能力。这样的训练虽然专业课上也可以做，但那只是专业学习随机的副产品，只有语文课可能把它作为正式的学习目标，在老师指导下进行反复训练。
在上面这个逻辑框架中，大学语文的第二个任务是要为今后走上社会展开人生做准备，我文章中讲了“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也搭了一个逻辑框架，这里就不细讲了。
现在再讲讲求职书写作，虽然这是四年后的事情，但是也要从大一就开始准备，否则等到四年后你要找工作，就会发现不是会不会写的问题，而是有没有东西可写，这个不是“创意写作”就能解决的问题，要靠大学四年实实在在干出来，积累起来。所以在大学语文课上，老师不但教你们一个写作的格式，更重要的是让你们提前明确这样一个意识。这就是为今后走上社会做准备。
回到前面的工具论框架：
从这个逻辑框架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小学语文、中学语文、大学语文是一个逐层递进的关系，而不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按照建构主义的说法，学生都是带着已有知识的头脑进课堂的，大学语文必然要面对已有的中学语文学习，中学语文也必然会对大学语文发生影响，用语言学的术语来说，就是会产生一种“迁移”的作用，正面的影响叫“正迁移”，负面的影响叫“负迁移”。大学语文教师要善于调动学生中学学过的语文知识，由已知导出未知，这就是正迁移。但是无可讳言，由于应试教育的影响，大学生学习中会有很多“负迁移”的东西，这就需要我们大学语文来纠正，用北大语文研究所温儒敏所长的话说，就是要把中小学搞坏了的胃口调试过来，这就成为我们大学语文的第三项任务。具体例子我也不讲了，大家自己看，另外大家还可以自己想，自己找，找找你们在学习中存在哪些“正迁移”的东西，哪些“负迁移”的东西，想想我们如何在学习中扩大“正迁移”的能量，尽可能消除“负迁移”的影响。
上述内容，我讲到最后，好像还没有讲到大家最喜欢的文学学习的内容，语文和文学是什么关系？语文课里如何学习文学？下面我给大家提供三段话，每段话都可以看做是一个逻辑框架，大家在这三个框架里运用你们的逻辑思维能力来推论一下，看看能推论出什么结论。
第一段话是美国人文主义者白璧德说的。第二段话我想不起是谁说的了，但是我觉得说的很对。第三段话是我的发明，我说了好多年了，还没有人说不对，所以我自以为是可以像《吕氏春秋》那样悬诸城门的。这三段话里，可以推论出大学语文为什么要讲文学？怎样讲文学？文学与应用写作的关系等等，我们自己尝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