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边缘看客家:闽南客家研究

自从巴新边界论提出以来,族群研究进入一个新的讨论领域。族群与认同、族群与记忆被认为是塑造族群的重要因素。巴新认为,族群是个认定的范畴,造成族群最主要的是边界,而不是语言文化、血缘等内涵。中国族群研究首推王明珂,他将边缘研究的方法运用到华夏的边缘——羌族的案例中,从族群边缘与历史记忆的角度认识华夏的形成,华夏边缘的研究将中国族群研究纳入到世界学术话语体系的前沿。边缘方法之于客家研究的意义在于,它能摆脱就客家说客家,将其放到更大的族群范畴中去把握,并重点关注客家边界的流边及边缘身份之于当地乡民的社会意义。

闽粤赣交界区被认为是客家人的大本管,与其相邻并常互动的族群主要是广东的广府人及福建的福佬人。学术界对广府人与客家人的互动研究已有许多成果,其中关于客家意识的兴起是其核心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客家学的诞生就是在对广府人与客家人互动研究中产生的。相对而言,对福佬人与客家人的互动关注较少,成果也较有限。那么,开展闽南客家研究就显得非常必要。闽南客家主要分布于漳州的平和、诏安、南靖、云宵等县的部分地区,亦即明清时期漳州府、汀州府、龙岩州交界之处。这一地区有如下特点:

其一,闽南客家地区纳入王朝国家系统的时间相对较晚。伴随着明中后期国家在这一地区建立县治,王朝国家的统治秩序才在这一地区逐步建立起来,可以说闽南客家地区所在的闽粤交界区是中国东南较晚纳入王朝国家体系的地区,因而保存了较多“原生态”的社会文化传统,它为理解中国东南地区的杜会文化史过程提供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实验室”

其二,闽南客家地区位于福佬、客家两大族群交界之处。具体来说,在漳州平和、南靖、云宵、诏安等县的

部分地区形成一条闽南话与客家话的双方言带,此地区又被学界称为“闽南客家地区”,或认为是台湾“福佬客”概念的大陆原乡。对于闽南客家的研究,必然深化我们对于客家的理解,帮助我们理解客家这样一群人

的来龙去脉,进而弥补台湾“福佬客”研究中缺乏历史深度的不足。

其三,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该区城处于两省三府一州交界的山区地带。这是一个典型的”内陆边缘”地区,生活在这里的客家人处于政治、经济、文化上的“边缘”地位,而在明中后期却是中国东南山区动乱的主

体力量。对于闽南客家的研究,将呈现处于“内陆边缘”的“边缘”族群是如何被纳入到王朝国家体系,作为

“边缘”族群的客家又是如何处理与王朝国家的关系。

上述三个特征表明,闽南客家地区是族群研究中一个比较典型的研究区城,对此区城的研究必将深化对客家族群的理解。本期客家研究专栏的主题就是立足于族群的边界,选择闽南客家地区作为研究区域,达到从边缘理解客家的目的。四位作者都在闽南客家地区开展过历史人类学或语言学的田野调查,并从自己学科的本位去理解闽南客家地区历史与语言,进而呈现一个比较多元的闽南客家社会。

宁化石壁被认为是客家的祖地,成为客家族群认同的最重要标志。作为淘南的淬州人认为他们的祖先是光州固始的陈元光或随同陈元光入淘的部将。闽南客家地区主要位于漳州,那么处于闽客两大族群交界区的闽南客家地区又将显现什么样的祖源认同模式呢?来忠飞博士利用绍安田野调查过程中收集到的淘南客家族谱资料,着重分析族谱中的祖源叙事模式,发现在闽南客家地区存在两种祖源叙事的模式:其一认为

其祖先来源于宁化石壁;其二则在认同宁化石壁的基础上,又认为祖先是追随陈元光入闽的。族谱中的这两种祖源叙事模式刚好反映了闽南客家地区特殊的地理、生态和族群环境。对于闽客杂居的闽南客家地区来说,无论是有关宁化石壁传说还是随陈元光入闽说,都代表了对中原正统的心理诉求,同时也反映出客家和漳州福佬人两种不同的族群认同取向。这两种不同的族群认同取向正好反映了闽南作为族群边界所具有的研究价值,也是籍闽南客家研究进一步推进客家研究的意义所在。

间南客家村落以单姓村为主,单姓村聚落的形成有着错终复杂的原因,对于一个客家聚落的深层次剖析将呈现边缘族群聚落的发展史。林昌文博士的《水利,神抵与村落—以福建绍安客家陂头村为例》一文就是对间南客家村落所作的个案研究。该文所探讨的诏安县官波镇所在地是闽南地区的一处山间小盆地,在对石刻文献的录文与考释之基础上,该文梳理在地方开发的过程中,水利、神衹与村落的形成之间的关系:地方群体假借“官”之名,使得地方的水利设施得以合法化;大小姓进退缩展,大姓不断抢占资源,蚕食小姓,而小姓即可能缩小甚至迁居他处。同时,追聚落形成一定人户规模后,聚落人群开始对祖先与神灵进行构建以实现自我认同,构建自身的地方归属。同时,该文认为客家村落钟姓陂头村的例子,清晰地展现出处于特定地域中的某一村落,在形成过程中不仅是自身人户繁衍的结果,同时在与其他人群的资源争夺、公私利益的交锋中,进一步明确自身与他人的界限与归属。

近来年,风水研究成为理解中国乡土社会乡民生存模式的一个重要视角,倍受学界关注。曾龙生博士利用在平和省九峰镇回野调查过程中收集到的相关资料,从社会文化史的角度对清代间角客家人地风水争夺背后所反映的家族生存机制进行了探讨。九峰作为闽客杂居的平和旧县城所在地,其境内的管、桶两大家族从清初到清中后期两百来年的时间里,围绕新城墓地展开了数次争夺,乃至引发大规模城斗,进而诉讼不断,最终导致两大家族结为世仇,断绝通婚。曾博士认为墓地风水之争不仅仅是风水争夺的问题,其深层次的原固还在于宗族自身的生存问题。墓地是宗族生存空间的标志性建筑,它标示着墓地所有者对基地及其周国地区的定居权和使用权。墓地还是一个进行祖先祭把和宗族建构的仪式空间。国此,墓地风水之争,更大意叉是宗族生存空间、祖先祭祀和宗族建构的仅式空间之争。

闽南客家地区一个较为显著的特征就是阔客双方言现象,语言学界已经进行了一些调查与研究。邱春安博士对上个世纪60年代以来闽南客家话的相关研究进行了系统梳理、总结和评价。他认为学术界对淘南客家话的归属还存有争议,研究主要集中在语音特点方面,而词汇和语法方面的研究成果则不多见。印博士还对闽南客家话研究的理论价值、存在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将来闽南客家话的研究应该借鉴不同学科的研究成果,从语言因素和社会因素两方面来探讨淘南客家话的语言演变过程,这就涉及到客家与福佬两太族群的互动问题。

作为边缘族群的闽南客家还具有更广阔的研究空间,比如闽南客家人是如何与王朝国家互动的?面对强势族群—福佬人,他们又是如何选择生存策略的?作为边缘性的族群特征又如何延续着闽南客家族群的发展?这些问题部有待学界的进一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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