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法赏析 I《人文地理学进展》定性研究方法报告第三弹之“如何描述定性调查的发现”
【导读】
在前两篇的综述中,我们评论了人文地理学家所运用的两种定性研究方法——访谈和民族志。本文作为定性方法系列的最后一篇文章并非探讨具体的技术,而是退一步来评估这些工作的呈现形式是如何被地理同行所“规定”的。从这些地理学家在论文中讨论数据收集的地方可以推断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开发新的方法,他们对实地调查的失败的态度是怎样的?他们是否会反思一次调查的结果?他们如何定义他们在使用定性材料时的目的,这意味着什么?

如该系列文章第一篇报告所介绍的,作者这一系列报告(当然也包括本篇报告)都是基于他们所观察的200篇论文样本得出的。本文对所有的样本论文的方法论进行了总结,通过精确的找到这些论文的“methods section”(方法部分),确定了四种方法论提出的类型(图1)。

图1 “方法部分”的类型
首先是“明显”的方法部分,该类型的文章通常有一个专门的段落集合,标题通常含有“方法”显而易见的字眼;第二种是对方法论进行补充的小节(原文中称为“augmented methods section”),类似于“obvious methods section”,但与后者不同的是它通常带有一个更具启发性的标题,使其比单纯的数据收集描述这样的标题更具吸引力,还包含了额外的衔接上下文的细节,该类文章的结果部分通常是将实地调查的讨论压缩到一两段;第三种类型是“Mobile”(编辑称之为“流动方法介绍”),在这一类文章中找到方法论是非常困难的,通常需要阅读整篇文章,甚至有时候他会隐藏在一个无关紧要的标题下面或者是结尾(甚至是在脚注);最后一个类型是“Missing”,即缺失方法论的部分。这一类文章对于数据的收集只有简单几句。之所以统计这些内容的原因是,撰写文章的作者应该对他们的方法论有清晰的认识,而不是花费大量的篇幅或者乏味到只有简单几句,毕竟字数是非常宝贵的。
在样本中,超过一半的论文致力于向读者提供一个专门的实地调查概述,以便他们能够更好地评估分析的权威性。但事实上,超过三分之一的人要么完全避开了方法部分,要么将其捆绑到另一篇文章中。我们只能推测,这种安排是从一开始就纳入这些论文的,是鼓励作者优先讨论其他问题的同行审议进程的结果。但至少这一模式表明,定性人文地理学家目前与方法之间存在矛盾的关系。对于数据收集策略应该讨论多少和在何处进行,目前还没有达成共识,这一问题急需得到解决,不然就会看到图1中大量样本论文作者都把看待这个问题推向了极端。
为这些新的方法制定新的研究策略可能令人兴奋,那么下一个重点应该是围绕这些新方法设计新的道德审查和获取社区支持等一系列工作进而推广这种方法。然而并不是如此,这些新方法的提出被认为是由于研究案例的特殊性所决定的,而且大部分的人文地理学者都是这么想的。在作者看来,我们似乎错过了一个更直接地反思我们如何应对新理论和新技术的机会,研究策略在这些理论和新技术方面或多或少被证明是有效的,但是也要意识到,新方法本身不可能总是奏效的。
上面的这种反思被认为是人文地理学的“禁忌”,很少有学者愿意直面实地调查中的“失败”(只有2篇样本论文大方地承认了该点),例如Harrowell等人指出很多学者用尽了一些花里胡哨的“词汇”掩盖失败。同样也有最终克服这一挑战的讨论,例如Flynn等人在论文中分享失败经验,并鼓励其他学者进行尝试,尽管地理同行并不会轻易冒险尝试出错的实验设计。这些案例都让我们产生怀疑,创新方法的实验是如何被认为是成功的。那些“失败”的实地考察,应该被重新定义为值得同行好好学习的机会,而不是一个被轻描淡写的可耻经历。
如果我们中有更多人愿意用这种方式思考和交谈,我们就更有能力改进我们的方法并做得更好。本着这一想法,作者也大方承认他先前也掩盖了自己在实地调查中的一些失败,并谈到研究者如何保持警惕。例如,当别人注意到我们文章中使用的过于开放的实验简报时,我们都会对此保持沉默。尽管别人可能从中得到错误的结论。回顾这次样本论文的调查得到的经验是,更坦率地报告不同方法对我们有多好的效果,是真正有益于定性人文地理学,我们也应该对样本中为数不多的研究人员表示赞赏,他们一直在身体力行修改“同行公约”,在论文中没有提及实地考察失败(或使用类似字眼)。
许多地理学研究者留给他们学生的一条建议是,当我们快完成这篇论文时,我们应该记住讨论“需要进一步研究的点”。建议的重点应该是鼓励他们将自己的努力视为更广泛对话的一部分,讨论研究人员如何致力于更全面地理解手头的经验主义主题或背景。我们给他们这个建议是因为我们知道,需要从一个更高的角度来看待研究成果,或者是为研究成果找到一个好的理论支撑(尽管可能站不住脚)。尽管我们能意识到这样的重要性,但是我们自己做到了吗?
作者如何看待他们数据收集活动的目的是重要的。我们观察到地理学家利用经验性材料完成论文的各个部分,包括从“提供解释”和解决“经验性”难题,到“阐明”一个问题或讲述一个故事。定性研究的结果也被用于“教导”我们特定的背景或“复杂化”我们已有的理解。我们看到这些地理学家使用大量不同的短语来表达这项工作的目的(作者的目的是研究一些短语是如何变得流行的,而另外一些短语是如何失宠的)。根据上面提到的多样性,最终我们形成了一个三个目标(目标允许重叠)为特征的概要,如图2所示:

第三,有些论文的重点是考虑选定的理论观点或框架的价值。这是使用定性数据最常用的方法。样本中有一半的论文是这样使用定性数据的。在这些情况下,经验材料往往具有相对从属的作用。如果重点是提出一个概念上的论点,定性数据是由这些研究人员重新塑造的资源,作者“绘制”来“证明”或“说明”这样一个举动的潜力。这样做往往会导致经验上的细微差别,因为真正重要的是理论论证的大胆和敏捷。第三个目的的流行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什么“方法部分”有时会出现在脚注中,以及为什么具体的“进一步研究”项目很少被讨论。前者会让人感觉像是一种不受欢迎的分心,让人无法在像这样的论文中建立概念论证的动力。关于后者,如果我们将我们的工作视为一个经验旅程的一部分,以便对确定的地点和进程有一个集体的了解,我们自然会谈到下一步的工作。但是,如果目的是展示概念方法的潜力,那么仅凭一个案例就可以做到。
我们用描述我们的目的的短语构成了普遍遵守的原则。那么,作为一个地理学家,我们是否愿意把自己看作是“论述者”,其目的是说服读者,而不管我们对自己的论点有什么怀疑?我们是否经常想把自己看作“理论家”,对这些学者来说,经验世界有时只不过是我们概念工作的跳板,有时是一个可以任意掠夺的地方,以证明我们已经确定的理论的适用性?转向其他候选漫画,鉴于许多定性研究的自反性,我们可能会期望看到更多谦虚的“社会科学家”,他们在论文中,在转向与他们合理相关的各种主张和解释之前,先通读他们研究的故事。
本文是最后一次审查目前在期刊论文中提出定性人文地理研究的惯例。这篇综述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我们对相关地理学家在前两篇文章中提到的他们的实地工作经验的理解。仔细思考本节的内容了解我们作为使用定性方法的地理学家应有的义务。
当我们知道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愿意私下分享技巧和想法,并坦率和充分地谈论我们的数据收集经验的影响时,会产生一种疑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尽管我们需要研究地理写作实践是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的,但我们认为这可能反映了当前的一种氛围,在这种氛围下,我们面临的压力是如何使我们写的每一篇论文都具有开创性。当我们的研究质量越来越被评价为个人论文时如何迫使我们重新思考重要的社会问题,或就概念方法的价值提出明显的里程碑式的论点时,公开谈论我们在进行有效的实地调查方面取得的各种成功的尝试,并不符合这样的雄心壮志。谈到进一步研究的价值,似乎也是我们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因为我们被鼓励在每一个转折点都表明自己的学术意义。讨论我们的失败会让人感觉像是职业自杀,因为我们追求的是那些以正确的方式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论文所带来的声望和个人进步。在定性人文地理学中,这些压力可能会因长期以来的焦虑而进一步加剧,即如果我们过于充分地打开数据收集的黑匣子,我们冒着这样的风险:我们的经验主义材料会立即被贬为微不足道的,而不是一个足够坚固的支撑,来支持我们现在经常权衡的重要论点。在这种环境下,我们应该警惕我们的期刊会成为一场奢靡的盛会,而不是真正交流学术的场所。
在其他领域,一些研究人员觉得只有积极的结果才有必要发表,因为稍微缺少这一点就可能面临投稿被拒绝,这样的环境是我们共同造成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是否可以顶住这些压力,培养其他更明确、更公开地重视更坦诚讨论方法的写作习惯?在这些习惯中,我们应该经常分享更多的尝试和苦难,以及做定性研究的兴奋和冒险吗?毫无疑问是肯定的,这样做可能需要一些努力,让同行了解我们在为一些不同寻常的方法做出大胆的尝试。当我们知道定性的论文会在我们提出一系列的引文或小插曲以建立我们的权威并说明我们的发现时,就有了期刊投稿的限制(通常是字数或论证过程的诸多限制)。我们应该做的更多,令期刊更“宽容”一些,多说一点我们最初是如何得到这些东西的。结果可能是一个更健康的关于研究现实的持续对话。
因此,我们最后强调了许多可能产生积极学术影响的途径,以及在不同论文有不同目的的情况下,如何充分、诚实和公开地谈论我们收集和评估数据的尝试仍然是确保研究人员群体真正繁荣的一个重要但有时被忽视的方法。写这三篇综述是一项有趣的工作(对于编辑来说阅读这一系列的综述也是如此),我们为许多同龄人应用他们选择的方法的决心感到自豪。但我们必须承认,要对他们在实际实地工作中究竟做了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一个强烈的认识并非总是容易的。我们还担心,某些写作习惯的巩固可能会鼓励我们少说研究中发生的事情及其影响。回避这些问题意味着我们的同行不太能够通过改进我们的方法或组织最有效的进一步研究来巩固我们的努力。这一切,都需要一场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