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五代战乱说：千古一帝周太祖

五代战乱说：晋梁争霸之柏乡之战（上）

杨志卖刀，《水浒》经典桥段。

郭威，在牛人辈出的五代十国，确实算作极具演义色彩的第一条好汉！

这是一个很多人陌生的名字。

但是，他的故事尤其精彩，早已天下闻名，几乎无人不知。

说到这里，就必须提一下施耐庵的水浒。

单说水浒里面家喻户晓的第三回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第十二回梁山泊林冲落草，汴京城杨志卖刀。

这两回，分说了水浒好汉鲁智深为打抱不平，拳毙欺辱弱小的黑恶势力镇关西郑屠，以及水浒好汉杨志怒火中烧，顺手一刀，宰杀汴梁泼皮牛二的故事。

鲁智深和杨志，响当当同属梁山标志性好汉。

可惜，他们都是艺术创作出来的人物，就像杨过、张无忌。假的。

但是，他们拳毙欺辱弱小的黑恶势力和顺刀宰杀地痞流氓的故事，却是真的。

郭威，便是这些故事的正主。

郭威少年出身贫寒，黥其颈上为飞雀，世谓之郭雀儿。

当时，郭雀儿体健魁梧，胆大勇悍，使得一手好拳棒，打得军中无对手，为泽潞节度使李继韬喜爱，收在身边做了牙兵。

牙兵，类似贴身警卫队。

郭威从军，既然拳棒无敌，少年心性，当然豪爽自负，颇具侠气。

传闻，某日，郭威酒后去街上闲逛，正遇一个屠户欺行霸市，嚣张跋扈，平民畏惧。

于是，郭威带着醉意寻衅屠户，要精肉，切精肉做臊子；要肥肉，切肥肉做臊子。

屠户畏惧郭威，忍气吞声切得手脚酸软。然而，最终还是忍不住郭威语言相欺，扯开衣服露出肚子大呼，有胆，你就来一刀。

郭威二话不说，抄刀直捅，屠户当场毙命。

果然水浒一般的好汉。

《水浒》经典桥段，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可以说原型取材于郭威。

很难得说，施耐庵兴致勃勃写到拳打镇关西、杨志杀牛二，眼前没有飘过郭雀儿的影子。

言归正传。

郭威一怒杀人，因受李继韬欣赏、庇护，并没有被获罪。

后来，李继韬被后唐庄宗李存勖派兵攻灭，郭威以骁勇闻名，遂被收编进了后唐皇帝亲军从马直。

李存勖的从马直是后唐军队精锐中的精锐，出现过很多厉害角色。

其中，以沙陀勇士阿噔啜、阿檀父子颇以骁勇出名。

阿檀多立战功，为后唐明宗李嗣源喜爱，赐姓杨，名亶，后改名光远。

杨光远经后唐、后晋，在很长时间驻守秦晋北方，主要与契丹作战，为契丹人头疼，是五代名将之一。

根据《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长编》、《宋史.杨业传》等相关记载，大约在郭威称帝建立后周王朝之后，杨光远的儿子杨信病逝。

随后，后汉高祖刘知远弟弟刘崇不服郭威，据河东十二州也在太原称帝。

所谓五代十国，既占据中原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和后周等五代王朝。以及与五代同期的，位于中原之偏，外安一隅的十家独立王国。

刘崇称帝建立后汉，即为十国最后一国。

彼时，杨信两位年轻的儿子重贵、重勋以陕北麟州降了北汉。

杨信二子，尤以重贵擅长军事，任建雄节度使率兵多与辽国征战，辽人忌惮生畏。

杨重贵深得刘崇喜爱而他收为义子，排在北汉皇室子弟，取名刘继业。

后来，郭威病逝，郭威养子柴荣继位，即后周世宗。

959年，柴荣去世，后周传位年仅七岁的后周恭帝柴宗训。

次年，深受柴荣信任的哥们，掌控禁卫军的殿前都点检、宋州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一个不小心，便策划发起陈桥之变，一夜间废掉后周恭帝，建立北宋。

后来，北宋吞灭北汉，刘继业投降了赵匡胤的兄弟宋太宗赵光义，改回原来的杨姓，率其家小改换门庭效忠宋室。

刘继业，便是传统文学流传最广的《杨家将演义》的天波府掌门人原型，杨令公杨继业。

由此侧见，五代十国末期，源出突厥的沙陀人已经渐渐汉化，无论姓刘、姓杨，姓佘、姓李、姓石等等，经过连绵战乱、政乱，细雨无声，早已融入了中原。

根据《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长编》、《宋史.杨业传》等相关记载，家喻户晓的杨家将即为汉化沙陀人。

和当初突厥、鲜卑、匈奴等在南北朝时期淡出历史，中原出现唐人一样，经过五代战乱，沙陀人叱咤风云，杀来杀去，宋人也就在隐隐约约间，准备横空出世了。

——原来，中原文化与北方文化碰撞、兼容，古老的秦音汉律几成传说，崭新的突厥、契丹及北方游牧文化进入中原，同样轻风细雨影响着传统的中原文明。

宋人擅词，相对自由的长短句，正是融合文化的一个标志。

当然，这里说到宋人出现，北宋建立源自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故事，自然人人知晓。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最早熟练玩出黄袍加身的老游击队员，其实不是赵匡胤而是赵匡胤老大的老大。

即本文的主角，郭威。

之前，郭威虽然出身将门，但是家世早已颓废。

由拳打镇关西、挥刀杀牛二，再到进入后唐庄宗李存勖亲军从马直从军，这段历史看去的郭威，本是一位喝酒赌博，不事产业的剽悍莽夫。

然而，在适当的时候，郭威遇到了一位年轻的女子。

爱情，改变了他。

后唐庄宗李存勖死后，后唐明宗李嗣源遣散李存勖宫人。

于是，李存勖嫔御柴氏在被遣散回家的路上，正遇到父母前来迎接。

是日，阴雨靡靡，柴氏见到郭威路过。

郭威虽然衣服破旧，但是气度威严，身材雄壮，引起柴氏注意，于是随口问旅店主人，得知是底层军官马步军吏郭雀儿也。

柴氏慧眼识人，此乃贵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于是，柴氏将随身携带财物分一半给父母后，带着另一半作为嫁妆，当夜在旅舍之中与郭威成亲。

说实话，现在各类相亲节目的美女们在电视上玩命拍灯想找佳婿，面红耳赤再怎么急眼，最多不过找一个年轻的土豪。

然而，看看柴氏，同样都当美女，人家这份眼力，等闲一看，一眼就看透了一个时代，无限江山。

五代十国时期，吐谷浑人开始大规模融入中原。

对了，说起柴氏，其实也是外来民族。

在五代十国期间，进入中原的吐谷浑由于善战独成势力，为契丹和中原王朝倚重。

时间一长，吐谷浑也是渐渐融入中原。

吐谷浑人的阿柴氏、阿赀氏简化为单姓柴氏、赀氏，相传至今，是为汉族柴氏根本来源。

可见，中原文明重新被驱动到达两宋封建文明的新高度，实则有着突厥、沙陀、契丹、吐谷浑等等游牧民族不可剥离的股份。

言归正传。

郭威贫贱时遇到这份一等一的桃花运，财色双收欣喜之余，自然对媳妇言听计从。

自此，这位剽悍莽夫在新媳妇襄助下改邪归正，熬更守夜读史书，读兵书，终于跳班升级，当时了中国历史上了不起的牛人。

可惜，柴氏追随、照顾郭威不离不弃，等郭威一路加挂升级，黄袍加身称帝之前，柴氏已然病逝。

郭威感恩柴氏，虽有嫔妃，却再也没有册立过皇后。

最后，为报答柴氏，郭威领柴氏侄子柴荣为养子，并下诏追册故夫人柴氏为皇后，谥曰圣穆。

在国产帝王多妻且以无信、无情、无义书就的历史上，郭威和柴氏这份爱情和婚姻的契约精神，让人读史不禁感叹。

947年5月，契丹灭掉后晋，入主开封改称辽国。

当时的中原，军民经历多民族融合，颇具血性，一旦遭遇辽太宗纵兵掠夺、杀戮，反抗立刻干柴烈火，四面燎原。

势力最大的后晋太原王，北面行营都统刘知远起兵之时，郭威为刘知远献策，由汾水南下取河南、进而图天下。

就此，郭威襄助刘知远成就后汉大业。

在五代后汉一代，郭威实为后汉数一数二的建国功臣。

当皇帝不到一年的刘知远死去之后，郭威受刘知远托孤，又为后汉隐帝刘承佑平定三藩镇叛乱。

郭威统兵，有西平蒲阪，北镇邺台，总虎旅以荡神京之记载，实为五代良将。

然而，继位的后汉隐帝刘承佑击杀权臣杨邠、史弘肇、王章等人之后，转身一看，瞅着自家的功臣郭威坐拥雄兵，也开始非常不满。

公元950年，刘承佑在击杀杨邠、史弘肇、王章等朝廷权臣后，突发奇想，派出使者到魏州诛杀郭威。

刘承佑运气不好。

五代十国群雄自由竞争，那还真不是一个精忠报国的时代。

郭威憋一口气，不肯俯首让使者诛杀，当然也不愿意自杀。

于是，刘承佑更是认定郭威叛乱，急怒攻心之下手起刀落，索性咔嚓咔嚓，把郭威留在开封的儿子、家眷杀得干干净净，婴孺无免者。

郭威终于发作了。

是年冬季，郭威率军在七里坡之战大败后汉军队，后汉隐帝刘承佑出逃为后汉藩镇郭允明所杀。

于是，郭威带兵入京，觐见太后，拥立刘氏宗室、武宁节度刘赟为帝，以太后临朝听政。

彼时，郭威为后汉杀戮的阖家老小举丧，却并没有拔刀怒向后汉皇室和大臣。

郭威入京的这个寒冬腊月，飞马突报契丹南下。

郭威奏请太后、皇帝，决意亲自率军御敌。

途径澶州，士兵鼓噪欢呼，大将以黄袍加身，于是，郭威率兵返回汴梁。

清人画作的后周太祖郭威。

951年正月，郭威正式称帝，国号大周，定都汴京，史称后周。

就此，郭威在他的人生里，顺利完成由剽悍莽夫向名将、皇帝的逆袭。

中国历史以盛产皇帝出名。

不过，仅仅当了三年有余皇帝的郭威，其宽厚、亲民、开明，似乎直追汉光武帝刘秀。

当然，在牛人辈出的五代十国，郭威之所以堪为那个时代第一条好汉，期间辛酸，自然远非一篇由草根到皇帝的励志鸡汤文章可以理喻。

郭威生于乱世，布艺出身，长于军伍，勇武果敢，豪爽负气，知兵善战，据军功累迁高位，终于黄袍加身，手创五代最后一代后周，看似确实一代枭雄。

然而，郭威由最底层崛起称帝，之后一反传统创业皇帝那般穷凶极奢、杀伐自专的做派，在短短三年执政期间，专注破陈革新，在政治、经济、文化等等方面推行改革，成绩斐然。

尤其在承受极大的国防压力之下，郭威还是数度下诏废除前朝苛捐杂税和严刑苛法，严禁朝廷与民众争利，实施与民为宽，藏富与民的朝政改革，作为斐然。

也正是郭威三年藏富于民，励精图治，使得后周在极短时间即由乱世步入国富民强轨道。

由此，郭威才用三年，不仅为周世宗崛起打下基础，更为后来“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两宋文明，奠定了政治框架和施政逻辑的基础。

可谓享国之非长，亦开基之有裕矣。

郭威以布衣为帝，期月而弊政皆除，逾岁而群情大服。

——郭威改革时间之短，效果之优，这番说到做到的斐然成就，相比史书上那些有着纸面上的光彩业绩记载的秦皇汉武、康熙乾隆，全然两个概念。

纵观数千年，层出不穷的开国创业皇帝，几乎都是历史上为着纯粹的打江山坐江山，人文进化的累赘。

清明上河图局部。某个程度上，郭威堪为两宋文明的奠基人。

不过，郭威算是例外。

当了三年皇帝，按照现在史观，郭威既无开疆拓土的所谓大帝业绩，也无史书金碧辉煌的盛世记载，基本不会让崇拜秦皇汉武，明成康熙的满满小民大帝心的人们注意。

因此，在课本上、电视里，郭威当然不如那些让平民百姓信以为真，世世代代世代奉为神明而叩头崇拜的那些大帝、明君。

然而，郭威一生，以宽待人、任人唯贤、择贤传位、至身后纸衣瓦棺简薄后事，都为古代帝王之罕见。

说到这里，郭威故事完了，不由唏嘘：

历史上创业皇帝拱在课本之上，无一不是暴发户嘴脸。

唯有郭威，课本上少为人知，一生豪杰、胆略、开明、恬淡，却如邻家大哥那般，使人可敬可亲。

可惜，这般性情的皇帝，在中国历史数千年来，寥寥不过一二而已。

感谢三点一转支持橡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