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青蒿茶

我与青蒿茶

我童年时,苏州人的日常生活与中药店的关系非常的密切。我一出生吃的第一口食物并非是母乳,而是中药里的“犀黄”;而我娘则喝“益母草”汤。夏天生痱子则内服金银花露,外敷“松花六一散”。脚曲筋了买吊筋药吊。女孩生了头虱用“百部”拌了烧酒包头。连有的穷孩子嘴馋了想吃糖而无钱买,也是去那儿买几根甘草梗来嚼嚼——反正中药店好像是个“百搭店”。而其中以夏天里的青蒿茶最贴近人们也最广受人们欢迎!

  店里买来的是原生态的一大捆晒干的野青蒿,我的任务是用水将它洗净,分扎成很多的一小束,然后放在竹匾里去暴晒,晒干后收藏好,每天一早把一小束青蒿放进已洗净并用开水烫过的茶缸里,然后泡进一缸开水——一缸青蒿茶便泡好了。我家人多,但,这茶耐泡,白天时续了好几缸开水,直到晚上乘风凉时,这缸茶还有着它那一股子的野香和微苦味呢!这凉了的青蒿茶在大热天里最受人欢迎,牛饮般地一大杯的茶喝下去顿时感觉清凉爽快。浑身的舒畅。

  苏州绝大多数家庭在夏天里都是喝这青蒿茶的,原因是它价廉物美,最大众化。长辈们告诉我:“这青蒿茶不仅清凉,而且能解毒。”至于能解什么毒,谁也讲不出个名堂来。——那时科学不甚发达。只知能解毒。老早时,苏州还存在有茶亭,凡茶亭里泡的茶,基本上皆是青蒿茶,很是受人欢迎的。

  在外时实在口渴难熬怎么办?向人家讨茶喝。几乎所有的苏州人家都是好心肠,总是乐于舀一杯略羼热水的青蒿茶给你。为什么不是冰凉的,而是温的呢?我娘告诉过我:凡人走得太热后不宜立即喝凉茶,易伤肺的,应给人家喝温的才对。由于无冷饮店,苏州还有人家专门施茶的,观前大井巷有位老婆婆就在家门口设了个茶桶及茶具天天施青蒿茶。后来她死后,儿媳妇接了她的班把这茶桶传了下去!——这故事在苏州传诵了下来!

  每晚吃晚餐时我最喜欢青蒿茶淘饭,经这茶一泡后,这饭格外地香,若能配上甪直萝卜佐饭,那顿饭是极美味可口的了。那时的甪直萝卜价也贵,只能偶尔品尝,平时最大众化的是每人一块油氽臭豆腐干。有野香的青蒿茶淘着,配以很臭的、涂以辣酱的油氽臭豆腐干,风味独特,真妙不可言呢!这样的老味道,我常梦萦魂牵着。

  几年前我专程到中药店去淘那一大捆的野青蒿,没有了,店员介绍说只有切细的青蒿,我闻之大喜,买了一包回家急忙泡冲了想再回味一下儿时的老味道,一口喝进去,忙不迭地吐出来,竟比黄连还苦,它已是羼了中药了。

  近闻,我国科学家因研究青蒿素能治疟疾而获得诺奖,高兴之余就联想到儿时长辈们告诫的话来了,并有着朦胧的预感了,这长在潮湿河岸边的、最不起眼的茅草竟是极好的东西,很多苏州人家是传统下来几辈子把它当茶喝的,虽然没有具体弄清楚解的是什么毒,但,它长期地在默默地捍卫着我们的健康,给我们“清凉解毒”呢!中医中药真是博大精深,我想今后极有可能再会开发研究出一些宝贝来。

  我始终在怀念着几十年前的青蒿茶的那股子的野香味,童年时的老味道是有着难以忘却的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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