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案例】招致不孕的并非身体，而是牵住内心的花朵​

招致不孕的并非身体，而是牵住内心的花朵

张涛 

新时代的实践

在过去的四十年中，中国的习俗发生了根本变化。为了成为母亲，去收养，或者拒绝成为母亲，进行人流，都不再是社会中被视为大逆不道的错。战后婴儿潮一代是无可争辩的解放它的道德的起源。然而，生物的内在不和谐仍然会透过多种方式表现出来。儿童、男人和女人证明有他们各自的不适应，继而发展出神经症和心身疾病，并寻求各种疗法来予以缓解。因此，亲密关系的不和谐并不单单是文化事实，而是结构性的事实。这就是拉康派对社会结构和相关实在后果的立足点。

尽管如此，精神分析注意到了一种本质的区别：这些症状被记录在新的登记册上了。过度与依赖构成了它们的特征，并断言出了那些让我们感觉不好的新方式：充斥着美颜，美容脸的单一审美，每个女人可以做明星梦；每个男人可以透过抖音、短视频、微商、基金定投来暴富，先搞一个亿并不遥远。这就是出现``新症状''的相关念想之处。今天“新的病人们”寻求着太多的享乐。一切都发生了，好像他们正遭受超越自己的极限之苦。这一切都是在中国在进入WTO的大列车之后发生的，资本剩余带动着中国人的小神经，他们终于从前几十年的苦难中从上一两代的苦难中脱离，“居然”可以如同其他种族的人那样去欲望了。

然而，在这样的全球化享乐大背景下，零欲望的日本却是个特例，经济的衰退和传统的千年一系，让战后二代从战后一代的高科技、漫画人生、日本动作片等享乐文化中撤离，健全的养老政策下动荡的社会没有足够的机遇，他们回到青春期的蚕茧状态，和老龄社会形成一张特殊的日式张力。

回到WTO列车上，这种资本主义经济带来的痛苦显示为当人们的道德不再足够时，内部道德就开始发挥作用，产生替代，并且构成新症状。结果是，他们正在寻求超越其心理和身体手段的生活时出现了滞后。因此，不和谐折磨了他们。青春期不断延迟，博士已经不能保证一份好的收入，公务员和企业明星仍然是最热门的，甚至抖音、热搜、选秀节目均成为致富门道。年轻人在高房价下转入PUA来“骗”到人生那“唯n”的另一半的慰藉。

昨天，我们通过抱怨缺乏技能，没有价值感，找不到生命的位置而进入分析中。今天，我们也到达那里，是因为我们忍不住想要，做，做...太多要做的，太多的可能性。我们在这里讲四个人的故事，他们最少地但也为太多而苦苦挣扎。

王某想要当妈妈，有且只有这件要紧事儿

【下面的个案改编自Jean Marie Delassus的《怀孕的精神分析》一书】

一、多次流产不育的烦恼

在今天的低生育率的中国，王某想当个妈妈。这是再对不过的事情。她今年36岁，为了处理不育才去见精神分析家的。她已经为药物、时间、金钱、来回旅途、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由于这次不育，她已经进行了第三次的流产和一年的待孕治疗。有人告诉她，她必须弄清冲突的根源，而且像我向她提议的那样去自由讲述的做法必定能够比医学更好地实现她的愿望。她却没有表达明确的态度，但是正是这个让她第一次来找到分析家。

面对如此紧迫的迫切需求，她将展示出自己生命的发明。这个女人来自己找答案。她增加了一系列支持，从现在的医疗辅助生育过程中提供的多种医疗服务，到与算命先生，还有道教仙人求子仪式，还有文殊院菩萨求子签，共计三次咨询和法事。但对于医学而言，不育是一种生理疾病，生育功能具有失衡的影响及其消除逻辑应在其治愈的逻辑上开展。此外，它提出了实现该治疗目的的技术措施，在此再次忠实于它的医疗观点。但是，对这种不适的任何其他治疗方法，都将声称要接管相同的目标：治愈身体，但都可能导致同样的失败。

没有理由在这位妇女在长期服用药物的情况下仍然无法取得成功更能表明这点的了。通过向精神分析家求助，她寻求另一种秩序的答案，来自心灵的答案，以弥补当前医生的失败。这就是为什么这样的言语实践不能追求相同的目标开始，而要完全消除，处于无菌环境下开展。就像医生一样作为手术人员需要无菌的条件，而使言说为一种实用的工具，也需要一定的条件。分析家的耳朵需要不带有目的，变得完全无菌。

二、在苦难上的内心防御

她自己决定拒绝继续实施医疗干预，因此指出了自己疾病的另一个起源，这使我们对流产欲望本身进行了怀疑。我要当妈妈困难就在于此：她甚至如何接受质疑，她对此深信不疑？为什么偏偏要当妈妈？为了谁？为了什么？

这个转向是分析中对言语环境的无菌化，不带着先在的判断，对一切进行追问，她希望将新的对话者置于自己的抵抗之下，以免去遭遇自身具备的隐性知识。之前，她只把自己的不育和各种治疗手段视为通往孕产途中的出错或者失败等等意外，因而很难去询问问到自己苦恼的原因。而且，未知的任何表达都会触发她反叛的态度。现在，她来参加他的会议，讲述一个梦，表达一种情感，为了分享一个不寻常的事件或不协调的想法，她同意这一点，但前提是这不会造成任何的违规，不会造成任何不确定性甚至不会引起怀疑，相反，它会是完满的并且能够填补生命的漏洞。在她那里，对自己缺乏知识的对抗总是伴随着焦虑，这引发了对新解释的紧迫性。她想将获得的所有知识被缩减成了获得分析师的技术：如同寻求医生那样。

她打算用自己的精神分析家找到丢失的词语、生命意义缺乏的答案，以重新找到生活的正道。

这个女人防御护来自对成为母亲的欲望的绝望。

因此，她同意的关于自己的知识是通过轻轻的触摸逐渐形成的，其抵抗的节奏其实她同意的必要节奏。在依靠寻求母亲身份的过程中，她最终揭露了背后所涵盖的隐秘内容。她努力消除内在世界的母性缺乏，并非要抹除它，而是相反地，通过去隐藏它，反倒让这种缺乏在生命中永久化了。

三、没有家人导致的身份分“列”

王某没有母亲，从某种意义上说，她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和她在一起。由于精神上的无行为能力，这是一个相当大的缺陷，因此她很小的时候就担当了自己的“小母亲”的角色，并因此获得了回报。她是一个认真，合理和有保护性的孩子，她自负，借此来弥补母亲在整个童年和青春期表现出的粗心和不负责任的态度。在这方面，她经常说她是没有童年的孩子，而且比起他的其他同龄人她发现自己有更多机会。在她父亲的心目中，她一直生活在这个忙于生计的男人眼中，因此，无论她出于何种原因，她都以母亲的身份来生活。后来，他的父亲因妻子的焦躁不安而逃去了另一个大陆，让自己处于和母亲的蹂躏关系里。决定放弃对她的依赖后，母亲决定找个新的伴侣，王某经常在她母亲的相亲策略上担任红颜知己和顾问。

因此，她选择填补别人的缺失以忘记自己的缺失，填补他人的欲望来隐藏自己的需要。这产生了她让人觉得颇感可疑的坚韧和慷慨来。她对她的不育表现出坚韧不拔的精神，她同样可以为任何缺衣少物者服务。当她的监护人、她的清洁女工或一个朋友面对繁忙事务时，她经常会执行监护人，清洁女工或朋友应该做的繁琐的行政程序。同样，她的慷慨大度超出了正常行为；她一直准备给人照顾-如有必要，晚上可以开车驶往100公里外。为了帮助另一个约20个人来准备一顿晚餐，她把发出邀请来庆祝她生日的一位单身朋友带去了。她在宣称她的人道主义价值的同时抱怨了这种她自己的过分牺牲。因而，我们能看到她生活的基本病态。

另一方面，她不能忍受一个男人愿意去填补她的空白。因此，她对那些声称承担自己想要的孩子的父亲角色的人会强烈地不信任。在这方面，值得注意的是，她的爱人可以分为两类，但都满足了这种不信任感。一方面，她与那些无法担当父亲角色的已婚男人联系在一起；另一方面，她会同意与单身男人建立关系，直到其中一个人提出结婚就终止了。她毫不犹豫地决定，随后感到束手无策。毫无疑问，她无法让一个人成为他孩子的潜在父亲这个角色。

因此，女人/母亲的分离与情人/父亲身份的分离叠合着。

四、无意识：分析性的倾听

当她声称自己为母亲的身份而哭泣时，人们可能希望她克服这些分歧，重新统一女人和母亲的角色，以便与原本也要成为男性伴侣重新复合，让他成为一位父亲。这个好莱坞大团圆结局可能吸引很多人去寻找一个的心灵治疗师。

实际上，她不根本就想要她表面上如此坚持的想要的东西。她拒绝跟她携手多年的人迈入婚姻殿堂就能证明这一点。而且她一次次地流产却仍然希望着。

这种拒绝的态度满足了她不为人知的雄心壮志，但她似乎比一切都更喜欢这点。她越了解自己的内部冲突，就越容易相信她珍视自己的不育状态。她表现出了深刻的分裂：一种是可见的、有意识的和需求部分，想要为她母亲的理想形象代言，但是还有一个无形的，无意识的，无声的部分，要求是苛刻的，通过令人受折磨的病态方式表现出来。这种分裂是她生命不适的根源，不育仅仅是暴露了这种不适。这就是为什么要听他人讲的话。找出造成这些令人不安的愿望的原因。

作为一个分析家，我们可以说，一方面，她重复着自己未获得的童年，她重复着没有母亲照顾，自己承担母亲角色的享乐，为所有人慷慨付出；但是，另一方面，潜在地，她渴望母亲，透过不育，透过这种痛苦重新获得他人的关注，如同孩子那般：跟年纪大的已婚男人在一起佐证了这点，她虽然声称喜欢孩子，却没有希望对方离婚，同时，自己在这种时候如同自己童年时候那样对父亲那样帮助对方，有时候会帮忙照看孩子，声称是对方公司的下属。而且，在跟单身男性交往后，自己纯粹女性的部分无法被接受，父亲是那个逃开母亲去另一个国家寻找女人的男人，自己跟单身男人结婚会唤起对母亲的罪恶感，因为母亲相亲的失败，被无意识地归咎为自己的责任，如果自己努力一些，也许能留住父亲，但这本身是个悖论，因为如果她能留住父亲，父亲也不是因为母亲而留下。她在分析这个关节点汇报了如下的梦：自己在一个自家花园后面有许多种花，但是到了秋季其他花都凋谢结果，然而还有一种非常美丽的花正在盛放。如此美丽，吸引她径直上前，倾身闻去，结果花蕊突然放出一根铁环把她的鼻子拴住了，“如同牛的鼻子的鼻环那样”。她说。分析家很快从字面读出“牵牛花”的能指。

原来她的父亲属牛，母亲经常骂父亲过于老实，倔强，母亲名字里面有花字，在她为母亲选择异性时候，也体验了母亲烦躁背后的孩子气，她理解了母亲为何无法胜任母亲角色，自己花园里的牵牛花代表了父母双亲交合的意向，然而这个意向拴住了自己：如果母亲因为女性性而无法成为母亲，如果生计艰难的父亲因为母亲的任性指责而离去，这并不是她的错，她自己因为自己的情结而一直抓住他们二者不放，结果自己的生命，也只能开花，无法结果。

实际上，她的爱情生活也有同样的倾向。她是一位不乏诱惑力的女人，并激起了多个跟她恋爱的伴侣的依恋。

五、分析家的干预：斩断行动上演背后的异化

她小时候必须是自己的母亲的事实。然后，她独自接管了这个命运，并选择以入侵者的身份来进入了这段家庭往事。她只有在没有位置的登录自己的欲望：也就是说，这种登录是不可能的隐秘的。

对母性的追求为她提供了满足入侵者地位的机会。让我们说，一般而言，她将整个存在都投入了这种状况。

很快，分析关系也处在这种张力下，因为她的分析家是个50岁左右的女性，打扮漂亮，因此她嫉妒她，并且需要很多的例外... 接受医疗服务之前，她没有遵循通常的医疗手续。她宁愿在香港去接受治疗，这使她生计非常困难——一种认同父亲的模式？

她的分析工作中任何方式包括约谈、日程、会谈时间、付款方式、会谈以外的交流，延误和缺席-大多数情况下是按照她在国外的医疗治疗来安排：这是行动化的一部分，她在寻求独立地位：透过成为母亲，她要求分析家（母亲）给予优惠待遇。她说，因为这个在香港治疗的事情并不是无关轻重的。在她的眼中，面对不育治疗，分析家必须让位。

例如，当患者第一次被要求她需要支付错过的会谈的费用时，那天她突然哭了起来。王某因她的专业习惯而使许多违反规则的人接受规则进入正轨，但她不甘于接受分析的规则。入侵者并不遥远……她希望分析师为她做一个例外……她将做一个例外。这一阶段的优点是突出了她的特殊之处的双重方面：拒绝和特权。

这当然得到了很好的分析。最终，这说明了不育问题是如何产生自两个对立的愿望的：一方面，理想的“成为母亲”使她像其他人一样成为一个女人，另一方面，这一角色又成为让她被忽视的那种母亲。在获得这一认识之后，她放弃了接受新的荷尔蒙治疗和新的人工授精，赞成收养。她停止了对这一决定的分析，她离开了分析家。她开始进入收养过程，忍受了一个个的文件的填写。这个过程并非没有意义，离开分析家这个母亲并且收养父亲后来所在的那个国家的5岁小女孩。而且她顺利地完成了。一年后，她通过写信告知她的分析家收养成功的喜悦。

进而，又在半年后，她还告知分析家在没有医学治疗一年半之后，居然神奇地怀孕了，并且和孩子父亲准备结婚。她仍然写信邀请分析家参加，分析家自然以礼貌的方式恭贺她并且婉拒了这个邀请。

作者简介：巴黎第八大学精神分析学博士，欧洲组织间联盟的精神分析家，现在在成都独立执业，[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