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
“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多一颗星星,给活在世上的人,照个明。” 自己一个人走时,总爱望望头顶的那方夜空,打小生活在城里的孩子,总希冀看到满天繁星,可每每仰望,都只能看到半弯残月与一颗和月亮相距不远的星星。
之前只觉得遗憾,遗憾星星只有一颗,遗憾本就只有一颗星,天神竟还残忍地将二者分离,无法相拥,无法相依,只是互相对望,可望却不可及。
如今再看,却还多了一份无法抑制的伤心。我想,爷爷或许已化为那颗星星,而我们就像是那轮残月,哦,不,我们比明月更远,是无论使用怎样的超能力都无法相触的距离。天与地的距离,是生死,是永别。
仔细回想过往的种种,竟惊奇地发现与爷爷有关的回忆,是如此的寥寥无几。本就不擅长表达感情,再加之老年痴呆在一年年的时间里将爷爷变得越来越呆傻,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像一个植物人,以至于和爷爷的相处越来越少,越来越短,甚至到后来,爷爷生病后,竟只有远远观望的胆量。灵堂前,花圈中白纸黑字的烙着爷爷的名字,猛然才发现,这好像是第一次正式的打量爷爷的姓名,而却竟是最后一次。迟到的悲痛在看到那阴恻恻的灵堂,看到那空旷到仅摆了遗像、贡品与花圈的大堂时,席卷而来,强烈的窒息感绞得五脏六腑撕裂般地疼痛,大脑肿胀,填满空白。整场家祭,充斥着爸爸、大姑、小姑不住的哭泣与哀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爸爸哭,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人在悲痛到极致之时,眼泪是可以瞬间争相冒头的。
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在弟弟偷跑出去玩时,极力抓他回来的人。也不会再有让我苦苦哀求,只为得到5毛钱买辣条的人。家里的半截淮山终失去了进入胃管的机会,工作了很久的搅拌机也终要重新被搁置在角落里落灰。紧闭的房门终又会在房东收租时重新敞开,躺在床上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最终离开了家,去到了另一个美好的地方。
想来要改掉一些习惯怕是还有些困难,比如以后数碗筷时六人要变成五人,家里抽烟要从1人变到没有。爷爷虽是老年痴呆,但他却出乎我意料地教会了许多我不曾懂得的事理。我17年人生的第一次,有很多是他创造的。第一次进医院呼吸科室,第一次接触胃管,第一次知道人卧病在床,即使是活着,也会腐烂,第一次去殡仪馆,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棺材,第一次见识火化,第一次拜访骨灰寄存处。最重要的是,他是第一个使我深刻认识死亡,教我面对死亡的人,也教我认识到,原来当死亡来临时,悲伤完胜恐惧。
爷爷是个踏实善良的人,而文革的批斗,又使他变得胆小。法师说爷爷是个大善人,死后是能成为天仙跟随菩萨的。如今,他长眠于公墓,那里有许许多多和他年龄相仿的老年人,还有青山环绕,小鸟吟唱,相信他定是不会孤单的,惟愿爷爷在另一方世界能无忧无虑,无病无灾,不必再受饥荒之难,批斗之苦,与病魔摧惨,永远做一个天真率性,善良踏实的老小孩。
【推荐语】由于文化原因,中国人在死亡教育上大概是远远不及欧美国家的,对于死亡我们似乎理所应当的有一种忌讳。在面对一个亲人真正消逝之前,我们很少对死亡产生实感。如同作者的最后一段:“我17年人生的第一次,有很多是他创造的。第一次进医院呼吸科室,第一次接触胃管,第一次知道人卧病在床,即使是活着,也会腐烂,第一次去殡仪馆,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棺材,第一次见识火化,第一次拜访骨灰寄存处。最重要的是,他是第一个使我深刻认识死亡,教我面对死亡的人。”对于蕾蕾的遭遇,我感到十分同情,但这应该也是人成长中的重要一环吧——对我们终将到来的归宿的第一次切身体验。(李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