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法术”的邻居

我家南边那栋房有户姓董的人家，他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有点半疯，小儿子有点智力低下，董老头为人憨厚，但他媳妇却受不了两个孩子的折磨，早早地跟别人跑了，剩下爷三个度日，董老头是又当爹又当妈，周围的邻居也帮忙周济着衣服和饭菜，即便是这样，三个光棍汉，也时常的吃不上一顿热饭。董家老大从小有点自闭症，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有点疯疯颠颠的，后来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本《奇门遁甲》，每天对着那本书练法术。那本书是有插图的，我们小时候都当小人书来看，董老大也常常煞有介事地和我们讲着玄之又玄的奇妙法术。他说，他已经学会穿墙术了，我们不信，让他表演，他把大门关上，嘴里念念有词：“米西米西，滑不拉及，如果你不能拉及，我就不能米西”当然，这个咒语是我从灰太狼那学的，当时我也没听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他从里面往外撞，只听见咣咣的撞门声，却不见他从里面穿出来，我们都起哄，说他骗人，他这时手里拿了个斧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大门砍了个洞，从里面探出头来，我们吓得四散奔逃，后来，他爹就干脆焊了一个铁门。

董老大总是有别人意料不到的主意，有一次，一个乡下的牛车路过他们家门口，因为之前下过雨，他们家门口有一个坑，牛车就陷在里面了，不管赶牛的老汉拿鞭子抽，还是拿木棍打，那头牛就是陷在里面，不肯拔出蹄子来。赶牛的没办法，叹着气，坐在路边抽烟，董老大说：“我有办法让牛出来。”赶牛的人不知道底细，就说：“那好啊，你试试。”说完把鞭子交给董老大，董老大并没有接鞭子，而是回家里取了一挂过年没放完的鞭炮，他把鞭炮绑在牛尾巴上，接过赶牛人的烟，像模像样地抽了一口，然后，点燃了鞭炮，那头牛正懒洋洋地喘着气呢，听见屁股后面爆炸声，紧接着屁股火烧火燎地疼，它便疯了似的地跑起来，一下子就把车从泥里拉出来，赶牛的赶紧上前拉，哪里还拉得住，那个牛车拽着赶牛的老汉，眨眼间就不见了，我们都吓坏了，董老大却高兴得两只脚在地上直蹦，再后来，听说那个赶牛的老汉受了伤，胳膊也被拉脱臼了，董老头还买了水果去医院看那个人了，那个人知道董老大的情况后，也没有让他们家赔医药费。

董家老二，是一些坏孩子们耍笑的对象，这个让他叫爸爸，那个让他叫爷爷，董老二呵呵地傻笑，叫着爸爸和爷爷，那些孩子更得意的笑，说：“你妈都和别人跑了，你还这么高兴。”董老二拍着手说：“跑了好，跑了妙，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看见了，如果是比我小的孩子，我就会制止那些小孩子，但有时遇上比我大的，我也只能任由他们胡闹，没有小孩真正把他当玩伴，即便是他爸听到别人骂他把他拉回去，他也是一步一回头地呵呵傻笑，眼神里说不上是无助，还是无望，亦可是看破一切的无所谓。

董老头为了生计，也会在园子里种一些蔬菜，有一年，他家园子里有一个窝瓜长得特别大，董老大说是他使用了法术，窝瓜才会长这么大。等窝瓜熟透了要摘的时候，我们都跑去看，董老头把窝瓜摘下来，放在案板上，告诉我们，每个来的小孩都可以分一块回家，我们别提多高兴了。只见董老头手起刀落，窝瓜应声分为两半，却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那个窝瓜瓤里，还有一坨大便，最可气的是我们离得太近，竟然被溅在身上，我们都像逃命一样，跑回家换衣服去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董老大偷偷地把窝瓜划开一块，把自己的大便放到里面，又把划开的窝瓜块塞回去，谁料到窝瓜愈合以后竟然疯长，才会有刚开始那一幕。六栋房的大人们，从此再也不准小孩和他玩，更不准让我们看那本叫做《奇门遁甲》的奇书了。

后来，董老二和别的孩子去河边玩的时候，不慎落水淹死了，董老头知道消息后，跑到河边望着水流，嚎啕大哭，但他二儿子的尸体却永远地随着水流漂走了，邻居们都劝他，说：“一个傻儿子，死了就死了吧，这剩下的一个，也够你累的了。”董老头神情悲伤，却依然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他也是我儿子，我这辈子没照顾好他，下辈子可得好好对待他......”那些平时捉弄他的孩子们，此时也都望着河水发呆，他们此刻在想什么呢，我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人生有没有下辈子，但我希望，下辈子，董老二能是一个正常人，不要再托生成一个傻子。

我上高中时，董老头也因病去世了，董老大被政府送进了疯人院，从此以后，那个会法术的人，连同他那本《奇门遁甲》一起，从我们生活中，离去了。